《[盗墓笔记]眼前无路怎回头》 01 远远的,我看见她。 我坐在露天咖啡馆,续了杯拿铁喝,边喝,边翻桌上的笔记。她来了,我们寒暄,我说,宁小姐,别来无恙。 这几天,我睡的不好,头昏沉,气色也差。阿宁问我,是不是有烦心事。 阿宁穿得光鲜亮丽,手提皮包,搽很亮的唇彩,刚刚远远走来,身姿曼妙,像发廊门口张贴的、画报上的摩登女郎,听她说,上几个月一直出差,在西北奔波,休假日要好好享乐几天。她长得好,身材好,一坐下,目光流动都频繁许多。 我替她点了杯咖啡,说,“我肯定是不能跟你比。” 阿宁但笑不语,对我讲她老板最近迷上了些比较偏门的东西,其实迷连归迷恋,但她的老板行动力非常强。他们这帮打工的,常年两头东奔西走,苦不堪言。 我道,“你要往好地方想,走,也有走的好处,起码你的身材保持的很好。” 阿宁说,“你倒挺会寻我开心。” 她指指桌上的笔记,“你研究出什么?” “没有。”我一脸不愉快,“我没有你老板这么强的行动力,也没有卖命的员工,靠自己,根本是一头雾水。” 阿宁就说,“你不要着急。” 我们像前几次,交换了意见,匆匆交谈了一阵,今天她的目的并不是来找我,而是要去商场,买一款最新的机械手表。我是她顺路来见的可怜小女孩。 她很喜欢这样形容我,“你这小女孩,年纪不大,花花肠子倒挺多。” 她大概待了一刻钟,就要走,我去前台,找了一个杯托,让她带着热咖啡一起离开,阿宁摸摸我的脸,说,“你可别死了。” 我向她告别,“你放心吧。” 这天晚上,我在五十块一间的便捷宾馆睡了一晚,窗小,没窗户,二楼有一个公用厕所,但胜在干净,我睡了十个小时,找回了一点精神。 第二天一早,搭上一辆巴士,目的地偏远,如果打车,会是一笔比较大的开销。 我最近过的是拉起裤腰带,有点拮据的生活,所以能省则省。能靠走的,就不靠需要花钱的交通工具。但饮食方面却不会亏待自己。 我在车上又睡了一觉,车子在石板路上颠簸时,才醒过来,车上已经没几个人了。 司机在一个连站台都没有的地方停车,我抱着背包下车,这里已经是瓜子庙往西百公里附近,没什么人烟,唯一的便利店,卖的都是些临期食物,但聊胜于无。 买了两包山东特产的烟,膨化食品,两包泡面,把背包塞满了,就蹲在墙根下等。于情于理,膨化食品我不应该买,但我年纪还小,似乎年纪小时所有人都有一些不约而同的习惯,比方说爱泡在网吧,不爱吃主食。 就算要去干一件大事,在饮食方面,我依然不想太凑合。 所以心情挺放松。 过了半小时,要等的人,就来了。 几辆摩托在附近停下,几个男人,人高马大,我向他们打招呼。 吴三省的样貌,和姑姑照片比起来,和当年我见他时比较,要沧桑不少。但我认得他,他也认得我,他问我,“什么时候来的啊?” “刚到不久。”我说。 吴三省身后,跟着他的两个伙计,他身边,跟着一个年轻人,年轻人身后,跟着一个小伙子。我们没急着走,还得等一会牛车。 “这是我侄子。”吴三省向我介绍他身边的年轻人,那年轻人穿了件棕色夹克,身材修长,看脸确实非常年轻,估计大学刚毕业不久。 我伸手,刚准备说话,年轻人说,“不用自我介绍了,我知道你。” 我有点奇怪地看着他。 吴三省也看一眼他,他对吴三省道,“你提过。” “我似乎只提了一句吧?你记得这么清楚?”吴三省道,“本来还想介绍你们认识的,不过这丫头一直在北京,你们能见到的机会很少。” 那年轻人“嗯”了一声。 自从吴老四与官家小姐结婚,隐居杭州后,吴家的后代,很少再与这些事牵连。到了第三代,基本销声匿迹。 听闻他们要重操旧业,姑姑还挺纳闷。 我即使年纪小,但耳濡目染,上一代的事情基本知道个七七八八。吴三省在和他侄子介绍我,我笑眯眯听着,不过他侄子似乎有点心不在焉,视线基本不与我对上。 吴三省问,“你刚刚晕车了?” 他侄子摇摇头,看来对我完全不感兴趣。 “哎。”我说,“我是长得很丑吗?”我摸了下自己的脸,不应该啊。虽然这两天气色差,但阿宁说我是个很漂亮的女孩,很“水灵”。 年轻人终于看了我一眼。我觉得他的眼神有点奇怪,好像在克制着什么东西。而且这个眼神,不太像在看陌生人。 我心说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么,你这样看我。 我向他翻了翻白眼,他似乎愣了下,再看他,他眼里居然出现一点笑意。 但这笑意转瞬即逝,好像幻觉一样。 吴三省的侄子是脑子有病吗? 我转头去跟他身后的小伙子打招呼,这小伙子就更古怪了,看天看地,看着我,像在看空气。 我没什么尴尬的情绪,稀奇古怪的事情见得多了,倒是不以为奇,人嘛,有性格正常。 我调整了一下外套,最近一年,有一种骨头在生长的痕迹,以往的衣服,码数都小了。而我已经十七岁,马上就要成人。 我拆了新买的烟,掏出一根点上。 吴三省的两个伙计,一个是精壮汉子,一个块头似牛,见我抽烟,好笑道,“小丫头,怎么跟我亲戚家里刚上初中的浑小子似的。” “装酷呗。“我冲他们笑。 我吐了一口烟,忽然见,吴三省的侄子正看着我。 说实话,他长相不错,但太年轻了,我喜欢叔叔类的男人,有男人味,而且成熟。 他见我看他,瞬间移开眼睛。 我们坐上牛车,一路摇摇晃晃,到了目的地,无法形容,这地方,仅仅是一个地方,空无一物,境内像这样未被开发的山区和村庄众多,往大山里一钻,淘沙,挖土,即使搞出大动静,镇里的便警赶来,最起码一至两天。 等警察来了,黄花菜都凉了,因此在荒郊野外干什么的都有。 以前听奶奶讲,穷山恶水出刁民,这句话不是没道理的。 我跳下牛车,左看右看,拉了下背包,这一路走得骨头快要散架。 吴三省和请来的向导交流,向导说,这最后一程,要坐船。 “坐船?”吴三省指着一条向我们跑来的狗道,“这狗,还会游泳?” 吴三省的侄子,我知道了他叫吴邪。这个名字取的挺妙,却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。 两只平板船一前一后从山后驶出来,我上了第一条船,吴邪在身后。 回头时,我看见他,他没在看我,而是盯着水里。 不知为何,我有一种违和感。 …… 我没有彻底晕过去,保留着一部分意识,但没有足够的力气睁开眼睛。只感觉,有人一直在摸我的脸,摸我的头发,这些动作很缠绵,然后被亲了一下。 对方亲一下还不够,我感觉到舌头被吸得发胀、发疼,恐怕要马上因为缺氧而窒息。 心里叫苦不迭,这他妈的是我的初吻,怎么能发生在这种情况下。 这人是他妈的变态么?晕厥的人也不放过。 这个强吻持续的时间不短,能细致地感受到嘴唇的摩擦,口腔里又湿又热的压迫感。和我在电视里见过的吻戏场面完全不同,那实在太小儿科了,我被亲得晕头转向,大惊失色,奇怪的是,却没有多少愤怒。 因为我觉得,这个吻里有非常强烈的个人情绪,对方的动作太着急,太迫切,像失而复得,像强烈的想念。 还有,爱。 这个人把我当作什么替代品,病急乱投医。 他一而再,再而三,摸我的脸,反反复复摸。 这是个抽烟的人。 吻结束了,嘴唇在我脖子移动,这么热,甚至要起一身鸡皮疙瘩。 隐隐约约,他似乎要脱我衣服。 你亲我,摸我就算了,难道还要强奸我? 我终于挣扎起来,我并不确定是否真的有动静。但他停下来了。 这人没发出一点声音,除了一点点喘气,很灼热的视线注视我,简直像火把掉下来。 他是在看谁? 他整理了我的头发,过了一会,没了动静,他似乎走了。 我记不清是什么时候睡去,再次醒过来,外面天黑着。 我们被安排在村里的招待所,在二楼,记不清谁将我背上来。这房间的布局,延承几代之前的旧式风格,床套被褥,与之前来接待我们的村里人,口音和穿着打扮都显示着他们的俭朴,拮据。 对比前几个破小旅馆,相差无几。 来的地方太偏僻,几人精疲力竭,都没什么体力支撑着出山。要凑活几晚,先调整状态,养养伤。 吴三省两个伙计伤的重,我伤的也不轻。 我睁开眼睛,又闭上,头很重,鼻子,喉咙残留河水蒸发后的粘滞,带着点咸。 手臂的伤口大概被处理了,条件有限,做了简单的清洁和包扎。我想向此人道谢,却力不从心。房间里有昏暗的光线,是老式灯泡,有人摸了摸我的额头。 我问他,现在是几点。 “十点。”他回答。 这是个很年轻的声音,我再次睁开眼,果然见到吴邪。 他第一个被推下船,在水里扑腾最久,但不知为何,他没受任何伤,其他几人,都有大大小小伤势。 吴邪似乎洗过澡,身上散发水汽和肥皂的味道,很清新。我也想洗澡,但条件不太允许,我想着,等夜深人静的时候,可以去冲下冷水澡。那条河实在太脏,不知道积蓄多少不同生物的血。 我看着吴邪,吴邪也看着我,对这个人,我一直有种违和感,总觉得他不是看上去一副单纯无害的样子。 但不知道是他伪装的太好,还是我道行太浅,迄今为止没发现任何破绽。 我看人的眼光,也算是跟着奶奶、姑姑好一番历练了。 我从吴邪身上,嗅到一股莫名其妙的,危险的味道。 这很不现实。 他又不是他三叔这种老狐狸,闯荡江湖多年,这一个在完全单纯环境下长大的人,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气质。 “我建议你不要思考。”吴邪说。“这样不适合你放松下来。” 我心说,你怎么知道我在思考? 我想坐起来一些,嘶了一声。吴邪在我腰后垫了一个枕头,我说,“谢谢。” 他对我笑了笑。 我忽然就想起彻底睡过去之前的那个吻。 一时间,不仅头昏脑胀,脸也有点涨红。 “你怎么在这里?”我用手背贴了贴脸,觉得有点尴尬。 吴邪反问,“这里还有别的人能照顾你吗?” 我哑口无言,吴邪说,“现在太晚,晚饭在六点前已经撤走了。你饿么?” “还好。”我扫视一圈房间,“我买了很多,嗯,膨化食品。”他看着我,我说,“在出行之前。” 他坐在灯下,我在吃薯片。 我有点不自在,他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,我问,“你知道——在我昏倒的时候有谁来过吗?” 吴邪说,“怎么?” 对待一些事,我没有太多的忌讳,难以启齿的羞愧,这与家庭环境息息相关。并不是说,思想如何开明,行为如此不设防,而是,在我们信仰的一些教条中,这是自然而然,不需要刻意避讳的事情。 我对他说,“那个时候有人要对我做一些事。” “一些事?” “嗯。”我点头,“我感觉有人在亲我,还要动手动脚,虽然不知道对方是男是女。” 吴邪的眼神立刻就变了。 我说的太直接,他似乎有点吃惊,我分辨着他的情绪,他问,“那时候你有意识么?” “有一点,不是很多,最起码没力气睁眼。” 他看着我,我放下薯片,端起水杯,水杯就在床头。 他不仅替我处理了伤口,这种小事竟然也做了。 我说,“我觉得很奇怪,那个人像认识我很久了,感情非常强烈。” “但这不应该啊,我肯定不认识他,他也不会认识我。” 吴邪没讲话,我仔细分辨他的面部变化,什么也没看出来,他的惊讶不似作假。 但他讲,“刚刚没人进来。”吴邪扶了扶那只在半空中的灯泡,“你可能产生幻觉了。” 刚刚光线在闪烁,这里的灯也是残次品。 “我应该不至于分不清现实和幻觉吧。” “未必。”吴邪说。 我皱着眉看他。 他点了根烟。 我脑袋很昏沉,拆解他的表情、他的动作。无从得知,为什么这么做,这让我像香港警匪片里的警探,专门负责犯罪嫌疑人的侧写。 他低着头点烟,姿势娴熟,这个细节,让他不像是个年轻人。 烟雾飘过来,有一点振作神经的作用。 我对他的关注太多了。 我再次喝口水,吴邪问我,想不想继续睡。 我摇头,“刚刚睡的太多了,不是很困。而且我很想弄清楚那时候到底是怎么回事。” 吴邪笑了下,“你很在意?” “肯定在意啊,那是我的初吻啊,发生的也太不明不白了。”对象无所谓,最起码也得是我清醒的时候啊。 吴邪好像愣了一下。看上去像很无语。 我们的年龄差距应该不会太大,但不知道为什么,我居然跟他有一点代沟。没搞懂这是我的问题,还是他的问题。 有种他在模仿年轻人,但模仿的不到位的错觉。 “别想太多,好好休息吧。”吴邪说。 “你要走了?” “没,现在不走,等你睡着了就走。” 我听着这话,怎么听怎么觉得怪,但说不上怪在哪,有点亲密,但不是太亲密,有礼节,又有些刻意。在这之前,我们算彻头彻尾的陌生人,他看上去也对我毫无兴趣,为什么这么照顾我? 我没怎么和同龄男生接触过,没读过几年书,独来独往,干这行的,基本上没几个好人,我自认为自己虽算不上根正苗红的好人,但也算可以,至少不会落井下石,趁人之危。 也可能是年纪还小。干我们这行,受伤是家常便饭,照顾点到为止,绝不可能这样细致。 也许吴三省的侄子是个大好人。 但我还是觉得有古怪地方。 越想头越痛,手臂伤口隐隐作痛,我问他,“那要是我睡不着,你就一直不走啊?” “可以啊。”他完全没犹豫。 我一言难尽,半天,憋出一句,“……谢谢。” 02 他不接话,低头抽着烟,我无事可做,便看着他,看了一会,他回看过来。两人对视,我有点尴尬,咳嗽了一声。 “有哪里不舒服么?” “没有。”我说,“你别看着我了。” 吴邪好像笑了下,他的眼神实际上很简单,没有任何意味,仅仅是看着,还有一丝关心,也许是我的错觉。我想太多。 但这就是这样的“空无一物”,反倒显得刻意。 “你说不看就不看吧,”吴邪转过脸,弄了下灯泡,灯光一闪一闪。 我想睡觉,努力去睡,睡不着,两眼空空,盯着天花板。怎么样都不太自在,因为房间里多出一个人,尽管吴邪一点动静也没有,但我能听到他呼吸。 他呼吸很有规律,伴随抽烟,烟灰磕在桌子的动静,精神越来越抖擞,身体却累。 明天不能进山,还需要调整一天。 我拆开一包饼干吃,吃完一半,“对了,我想洗澡。” “现在?” “对啊,我睡不着。”我掀开被子。 吴邪把烟熄灭,来扶我,我拒绝,“我能走,又没伤筋动骨。”他放开手,身上沐浴露的清香传递过来,我忍不住讲,“你好香,你用冷水洗的澡么?” “嗯。”他声音忽然有点沙哑,“我给你拿条毛巾吧。” 走廊一片漆黑,村里的夜晚,万籁俱静,将近深夜,村民都睡了。我摸黑走进浴室,说是浴室,实际上和便携宾馆的公共厕所差不多,瓷砖摇摇欲坠,露出下面的灰色水泥。 我走进去,冷水淋在身上,哆嗦着洗完,回到房间。 吴邪居然还没走。 我看的很清楚,刚刚一瞬间,他的眼神和前两天第一次见面时如出一辙。 仅仅是一瞬间,他就恢复正常,我来不及细想,心里真他妈的太纳闷了,实在捉摸不透。 我把挂在脖子上的毛巾还给他,吴邪看着我潮湿的头发,他像想说什么,我说道,“我要睡了,你回去吧。” “今晚谢谢你啦。”我补充。 顾不上再细想,我关上门,躺到床上。 洗完澡,一身轻松,不知不觉睡过去。 招待所条件一般,被褥是很重的棉花被,我裹着被子睡在墙根,醒过来的时候已经第二天中午了,头重脚轻,猜测是前天晚上头发没吹干。 我打着哈欠,走到楼下。 楼下有张大桌子,几个男人围坐着,桌上摆了一口大锅,不知道里面再煮什么。 “醒了啊?”吴三省冲我招招手。 “你们吃什么呢?” 我坐在一堆人高马大的男人中间,没什么不自在。 “羊肉火锅,”潘子说,同时把调羹递给我。我一边哈气,滚烫的汤喝下去,胃里热起来,头不是那么痛了,于是埋头喝汤,吃肉。 几个男人聊天的聊天,喝酒的喝酒,吴三省说今天不干活,不进山,随便喝。 我不想喝酒,吃到一半,浑身发烫,有点面红耳赤,隔壁递来一杯水,我抬起头,看到吴邪。 他脸色很好,看着我,捏着塑料啤酒杯。 我把水喝掉,继续埋头喝汤,肉在嘴里嚼,这一锅东西炖得又软又烂,不好吃,但能饱腹,平常我对这种硬菜没任何兴趣,但今时不同往日,不吃点荤的恐怕过几天要昏倒在地下。等下上楼可以再吃零食,我买了一整个背包,不用担心。 “还要喝么?”吴邪问我。 我摇头,吴邪挨过来,和我讲话。 我们靠的很近,胳膊都贴在一起,我有点不自在了,吴三省看了我们一眼,“你跟她贴这么近干嘛?” “桌子本来就小。”吴邪挪开一点,“那我远一点好了。” “土豆吃吗?” “都煮成土豆泥了,谁煮的啊?火再关小点。” 他和他三叔说话的时候倒很正常。 很符合侄子的身份,这个年纪的年轻人,应该说什么,做什么。 所以那股违和感,从何而来。 小哥就坐在窗户边上,不喝酒,不抽烟,整个人透明一样,像在发呆,我和他搭话,他有反应,但和没反应也差不多。 我说你实在太闷了,要不要出去走走? 他摇摇头,我在他身边坐下,坐了一会,百无聊赖,打算回去睡觉。 转过头,发现吴邪在看我们。 我回到房间,裹进被褥里,吃饱喝足,不一会就睡着了。 半睡半醒间,脑子很混沌,醒不过来,就像鬼压床,我感觉非常难受,明明有意识,却醒不过来。睁不开眼。以我的经验,警惕心,我意识到,这不是普通的昏迷不醒,是吃下的东西有问题。 然后,我感觉到有人在摸我的脸,头发,一瞬间大惊失色,绝对不是在做梦,这种感觉和前一晚一模一样。 这个人反复摸我的脸,嘴唇再一次被堵住,这是第二次了,对方强吻的动作熟练了很多,舌头伸进来,侵略性十足舔我的舌头。 我能感到口水从嘴角流下来,对方捏着我的下巴,吻到我头皮发麻,头晕目眩——这个人显然吻技很好,很熟练。 我的脑子更不清楚,乱的浆糊一片,被亲到自己是谁都快忘了。 这样不行。 绝对不行。 我挣扎起来,四肢僵软无力,眼皮重到无法抬起。 对方狠狠吸了一口我的舌头,我喘着,感觉他头发蹭着我的脖子,这是个男人。 我精疲力竭判断着。 不过男人女人还重要么? 衣服已经被掀开了,他好像在摸我的胸,我一阵绝望,头痛欲裂。 难道今天晚上我就要被强奸了?还是迷奸?我他妈还是未成年啊。 在这荒郊野岭,鸟不拉屎的地方,就算报警,等警察赶到,说什么都晚了。 更何况,还是干我们这行的。这是自己往枪口上撞。强奸事小,别的事哪一件不比这个严重啊。 我又是一阵绝望。 我用所剩无几的力气,拼命想睁开眼睛,就算今晚要被人强奸,最起码让我看看是谁吧?这么不清不楚的,比做鬼都冤。 但对方可能察觉到我的意图。这个人非常谨慎,他的手盖住我的眼睛,嘴唇又被舔了一下,他的动作很急切,很激动,但似乎保留着一部分理智,我的眼珠在他手心下乱颤,表情异常扭曲。 我能感觉到他看着我,长长久久看着,以为他要放过我了,下一秒,腿就被抬起,他手伸到我两腿中央,不轻不重摸了两下。 操。我在心里骂。 我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我会这样被人在床上压着又亲又摸,是什么流氓憋久了想泻火。阿宁让我别死,但她有没有想过可能发生比死更难受的事? 他隔着内裤,摸我下面。手很烫,我起一身鸡皮疙瘩,这人手上动作也很熟练,像个惯犯。 这种感觉既诡异又舒服,莫名其妙的舒服,顿时我一阵屈辱,腰胯不由自主扭动,气喘如水。 我能感受到他的喘气掉下来。 还有目光,目光都烫到我要叫。 就在裤子被彻底脱掉时,我反而冷静下来了。 我太慌乱,被对方彻底牵着鼻子走。在这种情况下,反抗必不可能,如果这是个女人,那么事情还有转圜余地,因为女人没有作案工具。 但现实是,他是个男人,下一秒就可以直接把我上了。 可他没有。 他对待我的方式,不像对待一个陌生人。 他不粗暴,反而小心翼翼,动作很轻柔,我知道强奸必然伴随暴力,先往我头上来一拳,或者脸上扇几巴掌,让我彻底丧失行动力。对方没必要像现在这样,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。 他一定认识我。 也许他认识的不是我。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。我努力让生锈的大脑运作。 那么,是哪里出了问题呢。午饭是一起吃的,零食是自己买的,没吃过任何别的东西,没见过什么人。 眼睛被蒙起来,彻底看不见,但听觉灵敏起来。 他打开我的腿,好像压下来了,能听到皮带扣解开的声音,什么东西在我腿根摩擦,格外硬,烫的要死。 这是,这是……没吃过猪肉,我还没见过猪跑么。 我马上面红耳赤,狠狠吞了几下口水,差点被口水呛到。 我剧烈咳嗽起来,他摸我的脸,手指压着我嘴唇,滑进去。 他手指的烟味很浓。 压着我舌头,摸了几下,直到我不再咳嗽。 更多的口水流出来。 下面也有东西流出来,肚子胀得厉害,身体的变化太奇怪了。 我胡乱扭动着,他固定住我,那个东西在我下面试探一样,要进去,又不进去。 他好像在犹豫,不知为何,他停了下来。 这个人从始至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,除了一点点喘气,可能因为激动,冷静下来,没让我察觉到他任何身份信息。 此刻我毫无抵抗能力,那玩意还没进去,我都能感受到多么硬多么烫,可想而知他是多么想把我上了。 但他居然停下来。 我简直开始佩服他了,这个王八蛋什么都做了,还差最后一步,就让彼此维持在一个不远不近,要死要活的距离。 过了一会,大概一分钟,几分钟,他把我大腿合上,然后开始在我腿间摩擦。上上下下,力道并不轻,每一下都能撞在我两腿之间脆弱的位置。 这算什么? 我心想这算什么? 这玩的也他妈太花了。 我的脸越来越烫,咬着牙,两条腿都在发抖,每一次觉得他马上要顶进来,他又会控制好力度,就在我大腿内部反复摩擦,他捏着我的手,手都要被他捏青了,伤口痛起来,我忍不住缩紧双腿,只听见他闷哼了一声。 然后他差点撞进去。 这一下把我吓死了,我再也不敢动弹,胸口剧烈起伏,竟然觉得事情还不算太糟糕。 这个人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,把我下药放倒,亲也亲了,摸也摸了,却没上我。 难道他良心未泯,意识到我还是处女? 可这也说不过去。 他喘气声大了很多,动作越来越快,我没觉得有哪里舒服,下半身体液却不要命的流,这些像润滑液,让我们贴的更近,性器官接触着,然后分开,我面红耳热,发出一些像小猫叫春般的呻吟声。 昏黑中,我感到他直勾勾看着我,能想象此刻我必然一塌糊涂。 他往后退了一点,抽了出来,把那玩意往我肚子上蹭。 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肚子往下流。 “你……” 我忽然能说话了。 我的声音前所未有干涩,但好歹能说话了,“……你到底什么意思?” 沉默。 他必然不会回应。 肚子上的东西被擦干净,他拉下我衣服,把内裤重新穿好。 “这样很有意思是吗?”我说,“你以为没捅破我处女膜就不是强奸吗?” 他的动作停住了,他似乎愣了一下。 “我不管你想干嘛,反正你摸也摸了,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,现在说什么都晚了。” 我威胁他:“但你别让我知道你是谁,否则我一定弄死你。” 但我有气无力,这句话毫无威慑力。他把我头发拨开,整理好,坐在床边,我像个尸体,任由他摆弄。 他好像一点也不紧张,静悄悄的,除了我在喘气,他毫无声音,我还打算说什么,一阵胸闷气短,他摸了摸我的脸,看着我。 “有这么好看吗?为什么一直看我?” 这件事结束,他的目光无比赤裸,我的五感很灵敏,光凭他目不转睛的凝视,鸡皮疙瘩仿佛又要冒出来。 我实在受不了了,浑身难受,他忽然吻住我,舌吻了好一会,这一次我是有力气的,我推他舌头,挣扎的动作就像欲拒还迎。 他亲的更用力,我脸都黑了,等到我喘不过气的时候,他终于放开我。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,他站起来,房间里重新陷入安静。 我呆滞地躺着。 很长一段时间,我仍然陷在那种晕眩中。 睡过去,感觉在做梦,又不像做梦,梦里的场景浮在半空中,头昏脑胀。 窗帘紧拉,大概后半夜,我口干舌燥,身体酸软无力,逐渐恢复体力,我慢慢坐起来,床头柜有水杯。 喝了半杯水,舒服了一点。 我掀开被子,一摸身下,身体很干净,那个王八蛋哪里都看了,还好心的帮我擦干净身体。 大腿被磨得很痛,那种痕迹明确证明这件事真实发生。 有人推门进来。 我愕然和他对视,一脸惊慌,吴邪愣了下,问,“怎么了?” “你怎么来了?” 他晃了晃手里的绷带和剪刀。 我软下去,依旧提心吊胆,飞快问,“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?大概几个小时前?” “没有啊,能有什么声音。你又做噩梦了?” “没有,我没做噩梦。”我正襟危坐,严肃的看着他,“我昨天不是和你说感觉有人在亲我吗?今天那个人又来了。” 他似乎受我情绪感染,表情也严肃了一点。 “嗯,然后呢?”他问。 “然后那个人就对我动手动脚。” 吴邪在我床边坐下。 我把手递给他,他拆开绷带,低着头。闻言,诧异道,“就只是动手动脚吗?你有看到那个人长什么样吗?” “没有,他把我眼睛蒙起来了。” 吴邪处理伤口和换绷带的动作很熟练,就像专业人士,我又觉得很奇怪,他一个温室里的花朵,为什么能有这样处理伤口的经验。 所有事都很奇怪。 “你是不是发烧了?”吴邪来摸我额头,“我觉得你有点臆想。” “怎么可能?!” 我一下子掀开被子。 “他把我上了!”我叫道,“不是,是那个王八蛋他妈的差点把我上了!” 吴邪瞠目结舌。 他看着我,我严肃无比与他对视,吴邪说,“要么你小声点?你刚刚叫到一层楼都要听见了。”他把剪刀放在床头柜上,“你慢慢讲,重新说一遍。” “你相信我吗?” 吴邪有些无奈地笑了笑,“你把来龙去脉说一遍,我帮你分析看看,因为,嗯,”他顿一下,“你刚刚那句话挺有歧义的。” 他用一种安抚般眼光看着我。 我按耐住,冷静下来。他问我,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。 我说,“我记不清了,大概晚上,那个时候,我没什么意识,就像被毒哑了,眼睛睁不开。” “我感觉那是个男人,他力气很大,一直亲我,摸我,我以为他会像昨天晚上亲一下就结束,没想到,他直接把我衣服脱了。” 吴邪若有所思:“然后呢?” “然后他就把我压住了。”我开始脸红,难以启齿,吴邪的表情没什么变化,似乎这件事对他来说根本没什么可害羞的,“我觉得他要强奸我——” “他进去了?” “……没。” “那是怎么样?”吴邪重新倒水,问。 我扭捏作态,把腿分开,指着两腿中央,“他没进去,就夹着我的腿。” 两腿处有红肿痕迹,吴邪盯着看,忽然摸到我膝盖,他说,“再分开点,我看看。” 这个年轻人用无比冷静的口气说一种充满色情暗示的话,我难以理解,但不得不分开,让他仔细看我大腿内侧。 潜意识里认为这样做绝对非常奇怪,但找不出任何理由反对。 他摁压着其中的皮肤,手很热。 我说,“你别摸了,你摸的我有点难受。” “他怎么弄的?”吴邪问,随即让我的腿夹住他的手,“这样子么?” “你为什么模仿得这么到位啊……”我百思不得其解。 心中那股违和感越来越强烈。 “你之前是不是有很多女朋友?” 吴邪好像被噎了一下。 他收回手。 “是不是?”我追问。 以他的条件,他说在学校里谈过几十次恋爱我都信。否则解释不了,他对这件事的冷静程度。 “重要吗?”他反问。 “那就是有了。” 他一副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的样子。 “哎,你三叔不管你么?” “我三叔是我三叔,和你姑姑不一样。”吴邪说,“这都是私事,他管这些干嘛?别问了。” 我关键捕捉到一个信息:“你认识我姑姑?” 吴邪说,“算认识吧。” 吴家和我们家说起来渊源颇深,当年奶奶似乎还有一个旧情人,我眼神古怪起来,吴家男人这是基因问题么,名声在外,全是风流种。这男人看上去人畜无害,实际上根本不能想象背地里搞什么。 吴邪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,他浑身毫无破绽,看着我,就像在看长辈的孩子,对这种眼光我有些不适应,问,“你多大了?” 还不知道他几岁,我们看上去也差不多啊。 “比你大很多,”吴邪说。 “很多是多少?” “十岁左右吧。” “操。”我看着他,“难怪我觉得跟你有代沟。” 他笑起来,“是么?还好吧。你这不是什么都和我说么。” 那是因为除了你我无处可说,这件事不说出来我会被憋死。以我看人的眼光,吴邪是个很好的倾诉对象,这帮人中间,只有他稍微显得平易近人一点。况且他必然守口如瓶。 只是,他实际上,也并不如何“正常”。 只是相对而言。 “那你相信我吗?”我又问他,“我刚刚告诉你的事情。” “说不好,我偏向于你可能做噩梦了,我经常做一些没头没脑的噩梦。” “但我大腿——”我分开腿,“我能记得那个人是怎么用那玩意蹭我的,那种感觉太真实了。” “我还是处女,我不想在这个地方真被强奸了。” 我的声音听上去很悲壮。 吴邪把水递给我。他脸上有笑,似乎觉得我在开玩笑,“好吧,我会替你留意的,别想这么多了。” 他起身,打算要走。 我拉住他胳膊。 “你别走。”我说道。 “你放心好了,今晚我就在你隔壁。” 这个时候挽留他必然是一种十分不妥当的行为,深更半夜,孤男寡女,但我顾不得这么多了。 “你别走,”我说,“你能不能和我一起睡?” 他的声音颇富意味,“一起睡?” 我点点头。 “你确定?”吴邪看着我,“我倒是没关系,你自己不会觉得别扭么?” “不会,比起被陌生人摸来摸去,我宁肯和你一起睡。”我重新躺下来,“至少有安全感。” 吴邪没穿外套,只穿了一件短袖,他在床边坐下来,我挪出位置,“条件有限,我们盖一条被子吧。” 我总感觉他在笑,但仔细看他,他脸上神情很正常,只是有点古怪,“你就这么放心我。” “我感觉你对我一点兴趣都没有,看我跟看丫头片子似的,我能有什么担心的啊。”我打了个哈欠,“我睡相不太好,可能会抢被子,你不用让着我。” 吴邪不讲话了。 他把灯泡关掉,在我身边躺下,躺了一会,我凑上去,抱住他手臂。 他的呼吸很安静,毫无波澜。 我就知道。 我更放心了,有一个活人搂,比起自己一个人,要舒服很多。我第一次和男人同床共枕,心里不知为何,有点兴奋,就像小时候和姑姑睡在一起,女人的身体很柔软,很香,男人的身体总归不太一样,有点硬,但吴邪也很香,一股干燥的沐浴露味。 这股香味扑面而来,让我镇静。我忍不住抱住他,他很温暖,我把脸埋在他脖子里,吴邪终于出声了,“小丫头,你是很冷吗?” “还好。”我喃喃道,“我只是觉得抱着你很暖和。” 我不想承认,是因为晚上被吓到了。一直以来,我都自以为天不怕地不怕。 “你能离我远点么。”吴邪的声音在头顶响起。 我仰起脸,黑暗中,看不到他表情,他的呼吸很近,我的头发蹭了下他的脸,“我就抱一下,马上就睡。” 吴邪又不说话了。过了会,我快睡着的时候,他说,“可以了吧,别抱着我了。” 他的声音似乎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沙哑。 “知道了,”我放手,背对他,“那就不抱了嘛,你以前谈恋爱的时候不和女朋友一起睡觉吗?你也不抱她?” “……那能一样吗?” “有什么不一样的?算了,本来就是我麻烦你,我不说了,你睡吧。” 我把身体蜷缩起来。 他的呼吸有些粗重。 03 后半夜没再发生异常的事。 我安稳睡着,脸有点热,身体有压迫,迷迷糊糊,感觉后腰上顶着什么东西。我动了下,后腰开始发烫。 我向后摸。 摸到一只手。 我忽然意识到,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。 我让吴邪留下来,陪我一起睡。 现在,他躺在身边。 我又动了下,感到不适,“你什么顶着我……”扭动身体,“哎……顶到屁股上了。” “你别动了。”吴邪在背后说,我脑子混混沌沌,没察觉到他呼吸越来越重,按了下我的腰。 “你怎么了?烟抽多了吗,嗓子这么哑?” 他没接话,我的屁股晃来晃去,在想昨晚发生的事。今天要再次进山,下墓,我状态不好,但撑得住。这两天,这个招待所比地里要可怕很多,对我而言不亚于闹鬼。 粽子再怎么样只是要性命,不会侵犯我人身隐私权。 我打算向吴邪道谢,吴邪脸色比较差,眼睛下很重的黑眼圈,我深感愧疚,“你没睡好吗?” “有点。”他低着头。 “不好意思,”我凑近去看他,“你嘴很干——和我一起睡让你这么难受的吗?” 吴邪和我拉开很远的距离,他下床,匆匆说,“你别想多了,我不太习惯和人一起睡。” 他消失在门口前,回头,“你今天最好披件外套,下面会比较冷。” 我披头散发走进厕所,用冷水洗头洗脸,一夜之间,山里的温度降下来,像要入秋。 湿漉漉的头发散在身后,我想起阿宁曼妙的身材,香波四溢的黑发,撩头发时,风情万种,不由心中一动。这次回去,头发上要下一点功夫,做个造型,现在太朴素,太邋遢,不符合这个年纪少女爱美之心。 这几个男人看我就像看浑小子、小男孩,心里难免有些落差。 我不知思想如何转变这么迅速,思索着,走到招待所外。 两个年轻男人正站在树下,一个抽烟,一个看天,两人没什么交流。 我站在台阶上,手指把头发拨开,梳顺。 抬头时,吴邪在看着我,小哥也看着我,两人眼神含义各不相同,吴邪目不转睛,好像有点呆住了,不知道是发呆,还是什么。 我觉得异样,又来了,这种眼神,弄不清楚,索性懒得再想。 吴邪眼神已经挪开了,而我因为他这几天十分照顾我,昨晚甚至牺牲自己睡眠陪我一晚,对他有感激,不愿意再胡思乱想。 我对他露出一个自认为很可爱,很俏皮的笑容。 吴邪又呆了一下,然后抽了口烟,这一次,再没看我。 吴三省和他的两个伙计,拿着行李,甚至拉来一辆骡车。 我提着背包,头发全部拨到肩膀一侧,打算要走,吴邪站在身后,提过我背包,说帮我拿着。 他实在太照顾我了,我又冲他笑,他靠在骡车角落,我挨着他,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道谢。 他脸色依旧不怎么好,但嘴唇湿润很多,说,“一会你自己注意点。” 我心想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你来提醒我注意点啊。但这个人,这几天接触,我实在拿捏不稳,只说,“知道了,吴邪哥哥。” 他忽然回过头,“你叫我什么?” “没叫错啊,不叫哥哥难道叫叔叔?” 我被吓一跳。 他看上去有点神经质,很快恢复正常,点了根烟,吴三省逗他,“人家叫你哥哥还不好,这么激动干嘛?” 潘子问:“怎么气色这么差,晚上没睡好?” 我古怪看了吴邪一眼,总不可能解释,他昨晚陪我睡在一起吧。“晚上在想今天的事啊,想着想着就失眠了呗,”吴邪看也不看我,“别管那么多了,你们看那个,是什么?” 有一只天然岩洞出现在崖壁前,几人的注意力马上被吸引过去,我跳下骡车,慢慢观察这片地势的构造。 “有活了。”吴三省把烟屁股丢到野草堆里,也不怕纵火烧山,“记住保持队形。” 我们上山,进墓,下山。 这一次,我没受什么伤。小哥消失不见,潘子奄奄一息,另一个伙计死在了墓里,尸体面目全非,带不出来了。我们也因此罢休。 吴三省受了很重的伤,几乎休克,被抬在板车上,从悬崖边拉回卫生院。 吴邪手臂磕出很多伤口,但他居然是我们这一行队伍中最清醒,体力保持最完整的一个人,这实在有些不可思议。 他身上有秘密,但我从来不问,秘密是我们这些人中间最习以为常的东西,我们都默契的缄口不言,让彼此的关系维持在有下一次合作的基础上。 我也有秘密,但也许这个东西,只对有好奇心的人作效。 吴邪忙着照顾他三叔,我们回到村里,护士给潘子简单处理伤口,换绷带,潘子受伤严重,要送到市里的大医院。 几人洗过澡,睡了一觉。 这一次在墓里,认识另一个人,自称王胖子。 此人一口京片子,和我是老乡,一路和我插科打诨,我们也算混熟了。 我们出山后,王胖子问我,打不打算一起回北京。 我说还有个人要见,暂时不回。 王胖子留下电话,只说以后有机会联系。 潘子已经被接到济南的千佛山医院,我调整好状态,收拾行李,不想多留,吴邪和他三叔留在济南,我找到吴邪,准备向他告别。 吴邪精神挺好,也不挽留,从对他再三观察中我意识到他可能对这整件事,基本上不太有好奇,就跟演戏似的。 我不愿深思,这一次告别,不太可能再见了。 这是他的事,该操心的也是吴三省,与我无关。 我对吴邪说,我先走了,后会有期。 吴邪的语气有一丝意味深长,他说,“路上当心。” 我坐上去市中心的大巴车,先去高档理发店洗头,让理发师剪了一个最时尚的造型,接着进商场购物,买衣服,把一身衣服全换了,穿着碎花小裙子在全身镜前臭美,终于有了点这个年纪小姑娘该有的样子,变漂亮了不少。 买完衣服,去快餐店大吃一顿,买了杯咖啡,订一个不算好,不算差的便携酒店。 晚上睡的很香。睡了两晚,便打道回府。 从济南到北京,要坐六小时火车。 从车站到家,还要再坐两小时车。 这一路折腾,腰快散架。 我浑浑噩噩回到家里,家里连个鬼影也没有,不知道奶奶带着姑姑又去哪里了。 睡到三更半夜,身体开始发热,一礼拜前的事情仿佛一个后遗症,恍惚间,以为那个人又来了,摸胸,摸下面,胸闷气短,满头大汗,更加诡异的是,我竟然没什么抗拒的心思——任由他摸,竟然在思考,为什么这一次,他没有亲我。我意识到这是在做梦。 我在做梦,一下子睁开眼。 我把脸埋进枕头,这是在家里,不是村里的招待所。熟悉的房间里,只有我一个。 为什么会做这种梦。 身体的反应太奇怪了,我揪着头发。 难道我还很享受吗?这怎么可能。 有一点值得肯定,吴邪认为我在做噩梦,但实际上,这是真实发生的事情。我找不到那个人,我只能把这件事暂时放下。 毕竟,他没有真的做实质性举动。 姑姑回来的时候,带了很多糕点。 糕点吃起来太干,我坐在庭院里,边喝茶,边吃稻香村的点心。 姑姑问我,这回发现了什么。 “发现了一个什么,战国金帛。”我回忆道,“顺便认识了下吴三省他侄子。” “他侄子?你见到了?” 我点头:“特别年轻,挺特别的,就是有点……”我琢磨着,“有点奇怪,我说不上来。” 姑姑红光满面,一脸雀跃。 “哪里奇怪?”她迫不及待问,“他现在好看么?” “好看。”我奇怪道,“姑姑你这是发春啊?你不会喜欢吴三省的侄子吧?” “没大没小。”她白我一眼。 “我很多年没见过他了,了解一下不行啊。” “行呀。”我继续吃点心,点心又甜又腻。提起吴邪,姑姑语气、神态都不一样了,我算是看出来了,他们之间肯定有什么特殊过节,特殊关系,但姑姑不会对我说。“他真的挺照顾我的,感觉是个老好人。” “哎呀,他和以前一样。” “以前?” 姑姑扣了一下竹椅把手,她的手真美,鲜红色指甲,我注意力放在她手上,姑姑又问,“那他有没有提起我?” “就提了一句,他说他认识你。” “没啦?” “没了。” “嘁,真扫兴。”姑姑嘟起嘴,“以后见到他了一定要他好看。” 我简直要笑出声了,故意讲:“那他这么多年不来看你,早就把你忘了吧。” 姑姑狠狠弹了我脑门一下,我抱住头,叫道,“别打我,别打我——鬼知道他这些年谈过多少次恋爱啊,男人么,不是一向这样的吗?” “哎哟,我错了。”我在院子里抱头鼠窜,姑姑狠狠瞪着我,我笑道,“那这样好啦,如果有机会再见到他,我再问问他。” 如果真有机会的话。 我眼前不由自主浮现他的眼神,那种莫名的眼神,忽然哆嗦了一下,摇摇头,跑到厨房里。 秋天很快过去,快入冬,今年冬天很冷。 几个月过去,将近半年,我在家休息,没事看看戏,逛逛街,买新衣服,秋去冬来,时间一溜烟,我即将年长一岁。 练功从来不曾落下,功夫不负有心人,就在我觉得更上一层楼时,内部渠道中又传来新的消息,陈家长辈要夹喇嘛,据说地点在敦化,二道白河附近,有一个大墓。传的神乎其技,不知真假。 我打算一探究竟,继续干一票大事,在家修养了半年,骨关节都要生锈了。便联系上陈家的伙计,那人一听是我,显得很高兴,对我说,他们马上就出发,在长沙碰头。 我定了第二天中午去长沙的机票,收拾行李,除了买很多轻飘飘的膨化零食,还有抗寒充饥的压缩食品,这一趟目的地在雪山,保暖用品必不可少。 头发长了很多,我把头发扎起来,下飞机时,买了两包中华烟。 这一次不拮据,不想亏待自己,打扮的光鲜亮丽。春运时节,人流量吞吐很大,我被挤来挤去,坐漫长的客车来到火车站。 火车站人更多,拖家带口的,卷铺盖流浪的,在地上睡觉的,抱着哭闹小孩喂奶的,三教九流,什么人都有。我挤在芸芸众生之间,烦躁过后,有一种异样平静。比起在学校读书,在家里日复一日,枯燥无味练功,这样急匆匆,热闹非凡的生活,可能才是我想体验的。 我知道我不仅是在体验生命的危险,更想找到生命的价值,人生的厚度。 因此,我很少会有“恐惧”的心理。 奶奶说,我很适合在这一行沉浮,因为我很少害怕。 也许是我没找到自己真正害怕的东西。 我在便利店,买口香糖,一罐什锦硬糖,买了一杯热牛奶,结完账,刚走出便利店,喝着牛奶,就听见身后有人叫我的名字。 这人是个光头,对我笑道,“我们等你很久了,这边。” 他带我走进一辆火车,往卧铺房间走,我一边和他闲聊,他说,为了便于应变,卧铺六张床,把我分在其中一间,可能要委屈我和一堆男人挤在一个房间里。 “不委屈不委屈,这有什么。”我笑眯眯的,“他们都到了?有谁啊?” 穿过人流,一片嘈杂声中,光头推开门。 有人在桌上吃泡面,听见动静,转过头来,我吃惊地看着他,一时间愣了下。 另一边传来一个熟悉声音。 王胖子一挑眉毛,诧异道,“我操,小丫头,是你啊?” “是我,别来无恙啊?”我挥了挥手。 胖子见是我,明显心情不错,过来揽着我肩,问我这段时间在干嘛。 我说在家呆着,没事逛逛潘家园什么的。胖子说,“没见过你啊?在哪逛呢?跟你讲,我在潘家园还算是个人物,雷子都重点照顾,下次来了,找我,听见没?肯定给你好好招待。” 我在一张空床上放下背包,这张床上已经堆了不少行李了,脱下外套,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。我看着吴邪,吴邪也看着我,他放下泡面,拖过来一把椅子,我也不客气,坐下,面对面看着他,他一点变化也没有,脸色很好,皮肤几乎和我一样白,我真他妈服了,按理说霍家人的白是一种遗传,姑姑雪肤花貌,白得夸张,而我常年在外奔波,白确实白,肤色倒并不那么夸张。 这男人肤色和我相差无几,我仔细看着他。 他不讲话,泡面也不吃了,我问他,“怎么就你啊,你三叔呢?” 吴邪并不瞒着我,“那天在济南分开后就失踪了,现在都没找到。” “失踪的够久呀?”我感叹。 “那你这次是什么情况?”我问道,“你三叔失踪,你不去找他,来这干嘛?” “就是因为找他,所以才来。”吴邪说,“我们得跟着他的计划走下去,才能找到线索。” “这么说,这次夹喇嘛背后的人是你三叔了。” “你说的对,真聪明。” 吴邪语调平平,似乎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。第一次见面他还比较正常,这一次他三叔不在场,他好像装都不想装了,整个人气质放松的可以,好像我们此行不是去干一件大事,去探墓,而是去旅游。 我禁不住问,“你一点都不担心吗?” 吴邪看我一眼,“没什么好担心的,木已成舟,与其担心一个不确定的结果,不如担心一下过程好了。” “你和之前不太一样了。” “哪里?” “说不上来。”我道,“哎,感觉和你代沟越来越重了,你到底是不是年轻人啊?” 吴邪笑了一下,摸我额头,“你是不是又发烧了?” “对了,”他靠近我,压低声音,“那个噩梦还在做吗?” “我靠,你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,你不说这件事我都忘了。”我有点激动,把他手拿下来,“你是故意的吗?” “这样么,你忘了?” 我瞪他一眼。 吴邪道:“没什么,好久不见,我只想关心你一下。” 我把热牛奶塞到他手里,“喝吧,我喝了一半,就当作是你关心好了。” 我嘁了一声,他眼神有轻微变化,说,“嗯,谢谢。”然后含着我吸过的吸管喝了几口,吸管有我留下的唇彩印。 “多大了,怎么还咬吸管啊?”吴邪靠的更近,我们的膝盖贴在一起,他低头看我的脸,视线停留在嘴唇,他似笑非笑,“你涂了口红吗?” “不行么?”我嘟起嘴,“不好看?” 他就笑,“好看。” 他语气实在太敷衍了,我软在椅子里,看桌子上的杂志。 胖子在边上时不时搭两句话,挤眉弄眼,说我们俩像在打情骂俏。 我一听,马上反驳,“胖子你老眼昏花啊?你看看他看我的眼神,跟看男人有什么区别。” “这你就错了吧?你个小丫头虽然身手不错,但年纪小,看男人的眼光还是太浅了。”胖子高深莫测,“这么着,我跟你打包票,这小子就是在扮猪吃老虎。” “为什么?你怎么看出来的?” 胖子呵呵一笑,“叫声胖爷我听听,给你好好说道说道。” 吴邪好整以暇,“和我也说说呗?” 04 光头的计划是走旅游路线,从长沙先到山海关,转车到敦化,全程火车,整个旅程大约两天时间,经过近3000公里。 这段时间内,我们基本无事可做,打牌,吃饭,看车窗外起伏风景,还有平矮的自建房。 第一天晚上,我靠在卧铺的墙边,听火车在铁轨的轰鸣声。 走廊人流混杂,噪音难以避免,胖子的上铺睡着小哥,他和我们没有任何交流,一直在睡觉。 在这种噪音和我们的谈天说地中,他能保持自始至终的沉默,也是一种天赋。 我对他没什么好奇心,我对很多人,很多事都缺少好奇心,因为有更有趣的东西等待我去发掘,去好奇。这种人必然有他的心事,他的使命,细究之下肯定是麻烦不断,我认为自己没这种天大的本事。我对这个人没什么好奇心,以为吴邪会对他好奇。 令我惊讶的是 ,吴邪对他的好奇比我更为冷漠,吴邪完全不关心小哥和我们同行的目的,他身上的秘密,他闷不作声的原因。 吴邪对待他的方式和对待陈皮阿四几个伙计没有什么两样,问他吃不吃饭,要不要水,除此之外,吴邪只专注于眼前的杂志,和胖子称兄道弟,聊五湖四海的事。 以及,捉弄我似的,不时找我聊天。 潜意识里,那股违和感再次出现。我总觉得,事情不应该是这样发展。 好像什么地方弄错了。 我坐在床上把毛衣脱掉,披散长发,探头下去。 第二天晚上将近十一点,我们的车快要到山海关。 吴邪正靠在床头,戴着眼镜,看一张地图。 “怎么了,睡不着?”他头都没抬。 “你看什么呢?”我没话找话,“你也不是没睡。” “看长白山的地图。” 我趴在床栏上,“看出什么来了?你怎么这么冷静,搞得像我们要去滑雪一样。” 他噗嗤一声笑了。“正事要做,谁说不能再做点娱乐呢?不然也太累了。”他把烟点上,“我感觉这次三叔把我们这些人召集起来,恐怕不是什么好事,能不能挺过这一关还不好说。” 吴邪抬头看我,逗我似的,“你心里怕不怕?” “你都不怕,我更加不怕了。”我歪着头看他,“上次你见我怕过吗?” “是么?”他脸上有些揶揄,“那是谁抓着我的手不让我走……” “哎哎哎,你闭嘴。”我打断他,“那明明就是有原因的,哪个女孩碰到这种事不慌张呀?你还是不相信我,我真是没话说了。” 我把头发撩到耳后,有点脸红。 吴邪把烟灰磕掉,“信你啊,怎么不信,不是陪着你睡了么。如果不相信你,我才懒得管你。” 我说你不会的,就算你不相信我你也会管我。 他露出一个意外的表情,“在你眼里我是这种老好人么?” “是啊,是个好人。” 他不接话了,放下地图,过了会,他说,“你要不要下来?” “下来干嘛呀?”我这样说着,已经开始行动,从旁边铁栏杆爬下去,直接爬到吴邪床上,和他挤在一起。 单人床窄,我们贴在一起,我把腿架在他身上,他对我简直是纵容,不知为什么,我对他毫无防备心,真把他当哥哥似的,胳膊贴着,“你要给我看什么?” 他有片刻僵硬,很快自然起来,掏出一个鱼眼珠。 我观察了会,“好东西,这能卖多少钱?” 他比了个数。 “哇。”我说,“你要送我?” “那肯定不是啊。” 我打了他一下,“那你炫耀什么。” 吴邪往旁边躲了躲,避开我的手,“你离太近了,口水都喷我脸上了。” “你他妈的自己要我下来的,再说,我哪里有喷口水?”我怒道,“我要回去了。” 我扑过去,两腿跨坐在他身上,想拧他脸。吴邪托了一下我的腰,表情有点奇怪。 我在他身上蹭来蹭去,他转过脸,我一边小声骂,一边想打他。 他忽然一动不动,我说,“你还敢耍我吗?” 他闭了下眼睛,不看我,我忽然发现,他额头居然有汗。 我想摸他的脸,他抓住我的手,声音有点沙哑,“我知道了,你先下去。” “你怎么了?” “你先下去。”吴邪重复道。 我有点来劲了,“要是我不下去呢?你这人很讨厌,我算是发现了。” 他低头问,“我哪里讨厌?” 我凑近看他,就在这时,感觉腿间硌着一个很硬的东西,我忍不住挪了挪屁股,那玩意就变得又硬又烫。 然后吴邪一下子把我掀翻了。 吴邪捂着我的嘴,压在身上,我惊恐地看着他,他膝盖顶进两腿中央,好像在喘气。 这他妈的是怎么了? 他自下而上终于与我对视,眼神有些可怕,似乎在克制什么。 我瞬间哑口无言,他慢慢说,“现在可以下去了吗?” 我点点头,他放开手,我从他身下起来,他坐起来,好像在深呼吸。 场面一时陷入尴尬。 我不敢再招惹他,弄了几下头发,我们沉默着,沉默中,有什么关键的东西劈头盖脸砸进记忆里。 我凝神细想,忽然门被推开,胖子在门口喊,“起来起来,山海关到了!” 火车停靠在山海关。要转的下一班车在两小时后才到。 胖子说去外面看看,转转,我跟在吴邪身后,吴邪心情不好,说都凌晨了,又没月亮,看个鸟啊。 几个人,跟着同样转车的天南海北的人走向车站候车室。 深更半夜,车站里人流更为混杂,过夜的许多卷铺盖在地上睡觉,我蛇形走路,避来避去,不一会儿,我们就被分散开,一转眼功夫,几个男人被冲到很远的位置。 潘子拉着吴邪,胖子和小哥、陈皮阿四在另一个出站口,我踩到别人的草席,那人蜷缩着睡觉,鼾声如雷。 找了找他们位置,我剥了件口香糖,在嘴里嚼。忽然人群骚动,不远处,有一群人大喊:“站住!” 那群人边喊边跑,潘子大骂,拉着吴邪在车站里乱窜,吴邪手扶座椅靠背,一下子就翻过去,动作异常果断。这动作太熟练了,说他没翻过十几次我都不信,我吃惊看着他,他们快速被人群包围。我意识到这群人是便衣警察,他们之间,还有一张熟悉面孔,那天的光头。 那么事情就说得通了。 大概想不到这一行人中还有一个小姑娘,没人在意我,我向他们的方向移动,与此同时,候车厅大厅头顶一盏日光灯“啪”一下碎了,众人大惊失色,下一秒,又是一盏。 噼里啪啦,人群彻底轰动,吵闹声,哭声,尖叫声乱成一团,日光灯接连砸下来。 太热闹了,但这地方待不下去了。 我被挤出门口,放眼望去,乱成一锅粥,全是陌生面孔。 我慢慢脱离人群。 我有闲情逸致吃口香糖,远远的,似乎看见胖子。 胖子在冲这个方向使劲打手势,我走过去,另外几个男人幽灵一样窜出来,我们重新聚在一起,潘子和胖子在大骂光头出卖他们,胖子说你那‘夹喇嘛’的筷子给雷子折了,现在怎么办。 吴邪点了根烟。 他很镇定,恐怕吴三省现在在场,都不如他镇定。就像这件事发生过一样。见我看他,他也不跟我说话,两人讨论没有结果,小哥向着不远处陈皮阿四走过去,陈皮阿四身边,多出几个中年人。我们在人群掩护下,摸黑,来到一处公园。 他们蹲在草丛里休息,我嫌草丛要弄脏衣服,坐在长椅上。 山海关是天下第一关,与万里之外的嘉峪关遥相呼应,可惜次行无缘赏风识月。 前几天阿宁在电话里说,她这次被安排的任务,要去的地方,九死一生。 我说你们老板真是周扒皮,一刻不能歇啊,这次奖金多少? 阿宁说,你这小狐狸钻钱眼子里了,如果这次活着回来,你还得请我喝咖啡。 我对她讲,我这次也得去一个九死一生的地方,那地方不得了,是皇帝寝宫,恐怕不比你的任务凶多吉少。她又笑着说,那你别死啊,你死了,我咖啡没人请了。 阿宁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,我想,人到山前必有路,我再怎么样,也不会死在那种地方。 一群男人商量有了眉目,陈皮阿四安排在车站的人,安排了车,我们上了一辆解放卡车,外面堆着货物。 陈皮阿四看着我,问我,你这霍家丫头,这次来,是想要什么? 我说,我要钱。 “我和你们不一样,你们一个个,凶神恶煞,身上全是秘密,你们要做什么,我一点都不好奇。我就想翻点宝贝,去外头倒卖掉,就这么简单。” 我对陈皮阿四眨眨眼,这老头一听就笑了。 几人都在笑,笑容的意味不同,若有所思。 他们几人聊天,车子开在省道上,这里的温度零下,非常低,冷风呼呼刮。 我缩在角落里,裹着大棉被,冷得睡不着。 车斗有篷布,但有等于没有,我昏昏沉沉,感觉有人在摸我的脸。 掉落下来的目光,像半年前招待所的夜晚。 那个噩梦时断时续,就像一场春梦。 想要被抱,被亲,被摸,那个人手的温度流连忘返。难道我是想谈恋爱了么?想要男人? 但实际上,我连自己的性取向都不太确定。 我喜欢男人?女人?可能更喜欢男人吧。 为什么那个时候,他没有彻底做这件事呢。 也许此行回去后,我应该找个男朋友,告别处女之身,体验一下新鲜的东西。 我迷迷糊糊睡着。这一路,车子颠簸在省道上,狂风呼啸。 有人靠着我,我闭着眼问,“我们到哪了?” “敦化,”他说。 吴邪看着我,他嘴唇好像要结冰,呵气成霜。 我问他你是不是很冷,怎么冷成这样了。 “是很冷,我记得那一年好像还没这么冷。”他笑了笑,“不知道为什么,可能身体变差了吧。” “那一年?你以前来过?” “算是吧。” 我好奇道:“来干嘛?不会真的是滑雪吧?” 吴邪把军大衣盖在我腿上,拍拍裤子,“是啊,来滑雪,差点被雪埋了。” 我在背包里翻,把巧克力递给他,喝旺仔牛奶,他就笑,“你到底买了多少零食?” “都是零食。”我把背包打开给他看,他挑了颗大白兔奶糖吃,我说,“等过两天进山,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,估计除了死人就什么都没有,我不想吃噎死人的干粮。” 吴邪捏了下我鼻子,“死也要做个饱死鬼是吧。” 我抓住他手,他反手一握,把我包在他掌心里,我们紧挨着,我抱住他手臂,把脸蹭进他脖子里,感觉没那么冷了。 天寒地冻,也许有个男人真的很可靠,比起一个人……他又一动不动了,我不在意,大概被冷风麻痹了神经。 他搂住我,我感觉他的嘴唇在摩擦额头,他嘴唇变得很热,我闭着眼,头一直乱动,他亲在我鼻子上。 我仰起脸,他好像在犹豫,很快,我们的嘴唇贴在一起。我被冷风麻痹的神经抽搐了一下,一时之间,竟然没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。好像取暖一样。 我说,“好暖和,你再亲一下。” 吴邪的呼吸变得很热,又冷又热,我凑上去含住他嘴唇,他一点反应都没有,我伸出舌头舔了舔,很烫,脸热起来了。 他的呼吸忽然变得异常粗重,一下子推开我,“行了,别撒娇了。” 他嘴上有一股奶糖味,我舔了舔嘴唇,“你跟逗小孩似的。” 他没接话。 “小时候我跟我妈妈也这么亲。”我说,“她也这么亲我。” “……我是男的。” “哎呀,在你眼里我不就是小孩吗?男的女的有什么区别。” 吴邪别过脸,好像不想再理我,自顾自睡觉去了。 难道这个行为很过分么?大概他有自己的底线。我不以为意,裹紧军大衣,摇摇晃晃中,汽车轰鸣,颠簸,交谈声,不绝如缕。 据说便衣守在栗子沟,我们需要到二道白河附近,从悬崖边过去,开到山村。 这里原本有一个边防岗哨,后来拆掉了,开辟出一条单行道,路颠到像坐在骡车上。 三四天后,车停在营山村。 这个村子没有招待所,我们被村支书安排在一个荒无人烟、冷寂破旧的空木房子,整顿装备,再度调整。 他们找到一个当地朝鲜族退伍兵顺子做向导,村里有简单的便利店,说是便利店,比山东瓜子庙那地方的便利店更简陋一点。 我买了两根临期火腿肠,蹲在地上吃方便面。 他们有数不清的事情要谈,要安排,租马,买装备。 倒是胖子也想吃方便面,我挑了两桶红烧牛肉面给胖子,两人就蹲在地上。 吃完面,总算要出发了。 万山载雪,云雾缭绕。 长白山很高,辽阔,好像和天相接,而天的颜色又非常凛冽,一片刺目雪白,雪山景色美得连绵起伏,那种白色,蓝色,饱和度很高,天穹上就像要流下一滴雪白泪水。 我意识到,这是用眼过度了——我只顾欣赏雪景,被落在最后。 我一向喜欢欣赏美,寻找美。 前方的马匹上,他们在和向导聊天,吴邪罕见的没有参与其中,他在另一匹马上,回头看我。 他眼中似乎有一种很深、很深的眷恋,以雪山为背景,异常深刻。 我呆了片刻,那种眼神转瞬即逝,消失不见。 为什么他一个年轻人,偶尔流露出的眼神比起奶奶还沧桑。 潜意识里,我认为应该离他远点,保持距离。 但我发现,我对他有一种好奇。这种好奇是致命的, 他身上的秘密不见得比这帮人少,我再三和他接触,总有一天自己也会被拖下水。 有时候一个执念会纠缠人的一生。姑母是,奶奶也是。 这就像家族宿命,也许我也逃不开。 从营山村进林区,阿盖西湖把整个长白山都倒影在里面。 一路向上,顺子对我们一刻不歇的赶路感到很是不解,我们不像来雪山的游客,反倒有要紧事要做。 入夜,刮起暴风雪,雪崩之后,一阵手忙脚乱,长白山火山洞穴和温泉口很多,众人潜进一个山洞里,向导已经晕了,整个山洞里,硫磺味浓郁,这里是一处火山的熔岩口。 吴邪胖子和小哥三人在前方探路,爬进一个坍塌的缝隙,吴邪在跳进缝隙前,回头看我一眼,依旧一言不发。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用意,这一路走来,他没有明显异常,他似乎在刻意避免让自己受伤。 我认为他的身手不会比在座任何一人差,除了神秘莫测的小哥,这从他一些动作细节可见一斑,我从小习武,能很快分辨出一个人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。 而他完全没有展现自己的能力和身手,不知道这一行人中间有多少人看出这个细节。 众人心思不一,各怀鬼胎,他们不讲,我也不会去凑热闹。 守口如瓶是我们这一行默契的规矩。 不久,小哥返回,他们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休息的地方,好几处温泉眼,热气腾腾,各自找了一个位置靠下休息。 他们在分罐头,我脱掉外套,放在石头上,毛衣有些潮湿,我把头发散下来,凑到吴邪身边。 他身上有雪,我问他要不要吃巧克力。 他接过吃了,我继续递给他一根中华,他笑了,然后接过点起来。 我问他,“你是不是还在生气?一直不和我说话。” “我没生气啊?”他说,“一路上这么凶险,不是没功夫和你聊天么。” “那你和他们聊这么起劲。” 吴邪奇异地看了我一眼。 “你吃醋啊?” 他把外套放在石头上蒸干,我拨弄着头发看他,他说,“我看你一点也不喜欢参与我们的聊天,还说我不理你,也不知道你这小丫头一天到晚在想什么。” “我在想着你呀。”我笑嘻嘻说。 “真的假的?” “真的。”我拆开一包薯片,他抽了口烟,饶有兴致,“那你想我什么?” 这个还没想好。我满口胡言乱语,“在想今天晚上你会不会抱着我睡。” 吴邪盯着我看,表情有点奇怪,“你前两个月是不是台湾偶像剧看多了,说话这么肉麻。” “你别拆穿我啊——”我叫道,“哎,你就说你会不会?” 吴邪似乎一眼就看出我在逗他,我们接触的时间越多,他的态度就越正常,之前那些古怪的违和感消散了不少。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,他说,“抱着你是不可能了,今晚轮流值班,你就不用守洞口了,好好休息吧。” 我从兜里掏出整包中华,给他,正经道,“那辛苦你了哦?” “贿赂就不必了,我去看看胖子那边发现了什么,你在这坐着好了。” 他虽这么说,还是接过整包烟,摸了摸我的头发。 在山洞里躲了两三天,暴风雪过后,外面终于放晴,我们再次起程,沿山脉走势往上走。 山腰之上的路,更加难走,积雪山峦,雪又厚又深,有时一脚踩进雪里,费点劲才能拔出来。在这样一望无际,刺目的雪地中,很容易迷失方向,或者患上雪盲症。 胖子从前有过雪地探险经验,走在最前,吴邪说他曾来这里滑雪,他在冰封带,陡坡上走,颇有技巧,因此他那些借口,我完全没相信。 皑皑白雪中,我们走得很慢,沿陡坡一直向上爬,体力也流失迅速。 我年纪小,体力充沛,身手好,一路默契十足,没一人想管我。 蓬莱仙境,不及长白一眺。 这其中还发生一件事,在登上三圣雪山,众人在夕阳西下欣赏雪山盛景时,另一边的小哥朝着远处的三圣雪山,恭敬的跪下来,行了个大礼。 这一幕让此行所有人都倍感诧异。 在那一刻我明白了,他心中的执念恐怕比陈皮阿四更深。 我难免惆怅,去看吴邪,吴邪看着小哥,他神色淡淡,瞥了一眼,不再多看,雪景对他而言似乎更具魅力。 吴邪不是个好奇的人吗?我想未必。 真是无法看透。他们的秘密比雪山还深,在这一行人中,我这个一身透明的人是不是尤其格格不入? 众人各有心思,胖子点起无烟炉,我们烧茶取暖,顺子介绍几座雪山的来历,传说三圣山之上的雪山上,有一道天梯,可以直达天宫,是人间和仙境的通道。 我听的入神时,他们拿出铲子,打算干正事了。 雪下是冻土和冰晶,铲不下去,他们拿出炸药。但在这放炮,就跟自杀似的,一旦雪崩,所有人都要被活埋了。 一语成谶,果然他们再如何小心,牵一发而动全身,雪灾时天崩地裂,慌乱中我被谁拉住,阴差阳错,我们掉进洞穴,我摔在一个人身上,他嘶了声。 我撑在他肩膀上,两腿跪下去。 我趴在他身上,吴邪也不吭声,我问他,“刚刚这么乱,你怎么抓住我的?” “怕你摔死。”他说,“只能来找你了。” “我好感动。” 他托我的腰,“起来。” 我还不想起来,抱着他脖子,说你抱我走吧。我相当于在试探他的底线和纵容度,在这样的危机时刻,插科打诨显然是不合理的。 吴邪扶着墙,抱着我,居然很配合地站起来。他把我搂在怀里,说,“那就抱一会吧。” 我呆滞了一下,不知他对我的纵容从何而来,感觉像阴谋。 从与姑姑的对话中,姑姑显然很在意他,而他的行为也并不像是想卖一个顺水人情。 他对我态度很不一般。像他不求任何,没有目的,仅仅对我不一般。 他对其他人的态度和同事无异,或者他们是男人,而我是女孩? 这么想着,忽然心口一热,来不急细究这种动静,胖子大喊,“你们什么意思,搂搂抱抱成何体统啊?” 我从吴邪怀里跳下来,头发挡住有点发热的脸,问,“我们这是到了?” 手电灯光打亮。我眯了眯眼,左手边,有一处殿门,立着一块无字石碑,石碑后面是弄宫的白玉石门,门很大,几乎有三个人多高,两人宽。石门上雕刻着很多在云中舞蹈的人面怪鸟,冰穹微弱的光线从头顶透下来,雾气缭绕,像个祭祀台。 我走到琉璃瓦上,几只手电照亮这一片区域,吴邪说,应该是吧,看这个样子,我们到了。 05 我们沿着河渠往下走,眼前一片深邃黑暗,越走,就越像走向地狱。 护城河另一面,有一块巨大石头河壁,河壁底下,有一道方洞,被碎石掩盖,方洞深不见底,漆黑如河。 顺子发现一个记号,是几个英文字母,几人七嘴八舌,跟着记号,继续向深处走。 前方龙潭虎穴,后方无路可退,我默默跟随。 这一路简直惊心动魄,实在令我大开眼界,跳崖,跳河,好几次我以为要死在这里,但奇迹般都没死。 难以想象姑母当年是如何在这种地方生存下来,她有没有走过这里?有没有跳过崖?姑母至今生死不明,我猜测她已经遇难,当年她没有我如今的本领,没有人照料,恐怕挺不过这些难关。 他们心中死守着一些秘密,为了这个秘密,十生九死,耗尽半生。我不知道,值不值得。 如果这是命运。如果有些奔波,终究是徒劳。 我百转千回般思考着,他们找了块岩石附近,坐下休息。 所有人大大小小都有伤势。我的腿受伤了,把裤子撩起来,血已经凝固,刚打算随便处理下。 吴邪蹲在我身前,握住我小腿。 他一喷消毒酒精,我就缩了一下,我说,“很痛啊,你轻点。” 吴邪低着头,“还有哪里磕破了?” “没有了。”我摇头。他处理完伤口,缠绷带。拉起我裤子,我发现他的手非常修长,指缝一片血污,有种异样美感。 他摸我的腿,我胡思乱想,在这种危机不明情况下,我还能胡思乱想。这真太奇怪了。 这一路,我和他俨然已经是患难之交,革命战友。 过命的交情,千真万确。 我不由自主说,“这一次来之前,我想着这次大概九死一生,没想到,这四个字没一个字是开玩笑的。我还没做好最坏打算。” “那你的最坏打算是怎样的?”他问道。 “还没想好,天无绝人之路,我没想过死在这里。” 吴邪拉下我的裤子,东西放进背包,“信天不如信自己。”他淡淡一笑,“还打算下去吗?下面说不好有更可怕的东西。” “都到这里了,怎么能回头?” “嗯,有觉悟。” 吴邪把碎掉的防毒面具扔掉,袖子折到肘关节。他盯着自己手臂内侧,似乎在出神。 他手臂一干二净,我问他在看什么,难道有东西。 他身上奇奇怪怪的事太多了,我总是忍不住好奇,他回答道,“在想一些往事。” “这么说也不对,我现在哪有什么往事。”他自言自语。 这句话匪夷所思,他没有解释。 他蹲着抬头看我,我低下头,我们目光相接,忽然听见咔擦一声。 胖子从摄像机后抬头,露出一个挺满意的笑,“不错不错,这个角度刚刚好。” “拍什么了?”我凑近看相机。 镜头中是我与吴邪刚刚交谈的画面,我坐在石头上,长发垂下,他蹲在身前看我,我们身后悬崖峭壁,一缕夜光把我的脸打亮。两人仿佛一对亡命鸳鸯,他的身形也显得非常有气质。这张照片构图类比电影画面,在这龙潭虎穴中,竟然异常浪漫——胖子啧啧赞叹,说自己技术实在太高。 吴邪一直盯着这张照片,看了半天,潘子说这都什么时候了,还有心思拍照。 “逃了一路,这鸟地方都快把我憋死了,拍点照片,回去留念。” 胖子夺过相机,“看够了没啊?是不是水平特高?” 吴邪说:“是啊,拍的太好了,回去洗出来发给我。” 我第一次发现自己挺上相,在这样的背景画面衬托下,我看起来真的很漂亮,青春靓丽,只是服装不对,也有点狼狈了。 这次行动,我在一处墓室摸了好几根金钗和玉石,在外面倒卖,能大赚一笔,挥霍几年时间没问题。因此背包要护好,这样上蹿下跳,东西丢了我就没地方哭了。 调整片刻,再度向下走。 这里快接近地底了。吴邪走在身边。 他看上去心情不错,我问他,“你知道他在哪吗?” “你说谁,小哥?” “对呀。” “那我怎么知道,我没这么神通广大。” 我不信,“我觉得你知道。” 他问我为什么这么肯定。 “直觉。”我说,“这一路你冷静过头了,仔细想想总是有不对劲的地方。我直觉你肯定知道什么,只是好像,有什么顾虑?” 吴邪的脚步停住。他还是心情不错,看我一眼,“你很敏锐,也很聪明,可是有时候,光靠聪明是不够的。” 他此刻的眼神不符合他的年龄,但他就这样看了我几秒,似乎胸有成竹,认为我单纯无害,看不穿他的眼神。 或者,即使看穿了,他的态度也表明,他并不在意。 奇怪的是,我并没有感到被戏耍、被愚弄,只是琢磨他话中的含义。他有他的用意。这种气定神闲的态度,有一种迷惑人心的错觉。 小腿的伤口灼热起来,有点难受。 吴邪身影逐渐拉开,我一瘸一拐,追了上去。 这次行动,最后发生的事情,异常离奇。 那道青铜门背后是什么,谁也不知。小哥跟随阴兵队伍消失在青铜门口,陈皮阿四与他几个伙计不知所踪,只留下我们一行几个老熟人。 潘子带着几个老外,背满子弹,从岩壁尽头,将我们救了出去。我受伤很重,一开始吴邪把我抱在怀里,但这样的姿势不方便行动,他就把我背起来,背起来之后,他跑起来利索多了,一路跑出缝隙,重见天日。 吴邪身上有伤,没有致命伤,但他好像没痛觉似的,我的下巴一直摩擦他肩膀被怪鸟咬出的伤口,他始终一声不吭。 外面接应的医生把衣服撕开时,完全血肉模糊,看着就痛得要死。他一点都不在乎,让医生先给我打消炎针和动物疾病疫苗,撕裂的伤口缝合起来,我肚子被缝了很长一条,就像剖腹产伤疤,我对吴邪抱怨说真的太丑了,以后如果被未来男朋友看到要吓死他吧。 他用很肯定的语气说,绝对不会。我说那万一呢?吴邪把我衣服拉下来,说,“他欣赏不了这道疤,是他的损失。” 这话说的我一愣一愣,心想不愧是文化人,这他妈的说得也太浪漫了,我的心情一瞬间就多云转晴。 但是他为什么这么肯定我未来男朋友一定不会介意呢? 我一边想着这件事,一边回忆进入长白山后所有发生的事情,节奏太快,简直无法透过气来。折兵损将不少人,最后留下一个巨大谜题。我略有收获,不知他们有什么收获,大概像做梦一样。 我们所有人在温泉处调整一整晚,食物基本见底。走出缝隙后,通过卫星电话,联系了医生和接应。 所有伤员被吉普车送到吉林大学第三医院,吴三省受伤最重,经过检查是剧烈脑震荡和伤口感染引起的并发症,需要长时间调理。 我躺在病床上,小腿和小腹都被绷带缠满,吴邪照看过他三叔,就来照看我。他背对着我换衣服,背上全是外伤,深一道浅一道,就像男人的勋章一样。 我不由自主看的呆了,他不再那么年轻,反而有一种成熟感。 他回过头来,能肯定当时我的目光里有一种痴迷,他欣赏了一会,调侃似的,“你被我迷住了?” 我说:“是啊,吴邪哥哥,你真帅。” 他憋了一会,似乎想说什么。走出病房,回来时,带了一堆小吃和吉林特产。 我能感觉他心情很好,他们几个男人,在吉林到处游玩放荡,不知道是在按摩店洗脚还是在夜总会嫖娼,胖子和潘子平常就满嘴诨话不提,吴邪更不用说了,前女友可能就有一个足球队——虽然不知真假,他没承认也没否认,那大概就是真的。 这种事情我见识多了,不以为意。 我在病房躺了大半月,实际上早就行动自如,但迟迟不走,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原因。 吴邪每天都会来看我,和我聊会天,就去照料他三叔。 半个月后,潘子回了长沙,几个老外各自回国。 这一次我和胖子一起走,搭第二天飞北京的航班。 吴邪送我们到机场,帮我提着行李。 我问,“你接下来怎么打算呢?” 吴邪说:“我三叔一直要在医院治疗,直到病情稳定,我留在这里照看他。” “是不是怕他又跑了?” “是啊。”他笑道,“他搞失踪不是一两次了。” 机场比火车站要空旷许多,这就是阶层区别,这里出行人员穿衣打扮,西装革履,档次提升许多。 吴邪在我背包里放了很多当地特产,他被胖子勾着肩膀,一直在聊天,胖子说什么以后发财了来潘家园找我,或者我去杭州找你发财也行。 吴邪说,一定一定,肯定有机会,到时联系。 我漫无目的听着,等着,航班临近,吴邪终于起身要走,他背影逐渐消失在人流中,我看着看着,心中一动,忽然喊道,“吴邪——” 他闻言回头,脸上带着笑容,我心中那股燥热感越来越强烈,拼命压抑下去,对他挥挥手,“吴邪,后会有期呀!” 吴邪看着我,目不转睛,我有点脸红,转身就往登机口走去。 下了飞机,接近下午,我和胖子分别,胖子回潘家园,我回了霍家。 这一趟真是千辛万苦,九死一生,精气神都消耗光了。我匆匆打车回到家里,姑姑在家,我和她打了个招呼,就直奔卧室。 昏天黑地睡了两天一夜,才爬起来吃东西。 睡得太久,人也头重脚轻,吃东西味同嚼蜡,感觉长白山这一行,对我们所有人,都损耗巨大。 我吃着吴邪买的吉林特产,吃完,躲在浴室,慢慢把肚子上的绷带拆开来,伤口已经愈合,但这道疤又长又深。心中难免在意,如果留下太深痕迹,以后夏天露脐装都不能穿。 今年过后,我就是个大姑娘了。 我盯着镜子,浓密的头发长到背后,身材很苗条,胸口发育平平,脸小,屁股不小,依旧是少女身材。伸手比划了下,有点沮丧。 吴邪可能不会喜欢少女,以他的性格,我觉得他很有可能喜欢风情万种的成熟女人。但他究竟是怎样,这么多天朝夕相处,我依旧说不好。 我承认对他确实有依赖,有迷恋,这样一个男人,照顾我,顾虑我,气质特别,秘密缠身,能够满足大部分少女的幻想——不动心必然是不现实的。 但我和他之间有很多阻碍。 这件事短期内不能着急。 后两天,我把从墓中带出来的金钗玉石倒卖掉,联系了一个中间商,他行动迅速,把一张八十万的支票送到家门口。 有了钱,我心情好了很多,支票兑现,我取了十万现金,其余存入银行卡。 当天就出门购物,买了一堆新衣服。 晚上,我收到胖子寄来的一封邮件。 信封里面是一张照片,那天在雪山,他拍下的我与吴邪的合照。 我把这张照片装到相框里,放在书桌上,越看越觉满意。 天气依然寒冷,这段时间,我在家闭门不出,吃了睡,睡了吃,闲散,荒废了大约两个礼拜,才重新恢复正常作息。 整一个冬天,最后一场雪落完,我在院子里扫积雪时,阳光粼光闪闪,像一簇金色的花,在雪地中跳跃。 想起不久前长白山巍峨风光,在离死亡最近的地方,这么寒冷,又这么美。 心中蠢蠢欲动,在家又有些待不住了。 两个月后,我接到阿宁电话,说她来了北京,要我一尽地主之谊。 很长一段时间,大概一年未见,最近一个通话,还停留在山海关那几天,我们互相调侃对方别死,看来无论过程、结果如何,她那一场任务,算是结束了。 不知道这次阿宁的周扒皮老板放几天假期,既然能来北京,应该调整的也算不错。 我把地点安排在一处装潢精美的咖啡馆,先点咖啡,甜点。 阿宁推门走来,有些风尘仆仆。 阿宁变化不大,头发做了造型,打扮时尚,在外奔走的这段时间,非但没有折损她的美丽,让她多了几分成熟气息,像一个风姿绰约的大美人。 以我自身条件,这条路线我是走不通了,不免觉得遗憾。 我们又是一番寒暄,哭诉,我说,“上次欠你的咖啡,还给你了。” 阿宁很开心:“难为你记得啊。” “大美女说的话,我肯定一直记在心里。” “嘴越来越贫了,最近吃什么了?” 阿宁撩动头发,一举一动都很优美,一杯咖啡喝完,我再续上一杯热可可,近段时间发了一笔财,买东西眼睛都不眨一下。 我们天南地北的聊了很久,阿宁是个很会卖关子的女人,她能把男人撩的走不动路,自然也能让我走不动路。 我们一边笑,一边聊,咖啡馆人来来往往,中午,我请她去二楼中餐厅吃饭,点了一桌北京名菜。 她显然很满意,饭吃到一半,似乎终于打算说正事。 我知道这一次她来北京,不可能真是漫无目的旅游散心。 于是我凝神细听,她说,“这次的任务你一定很感兴趣,我打算请你来我们的队伍做顾问。” 我奇道:“你们的队伍已经这么缺少人才了吗,来邀请我?” 阿宁用筷子夹起一块黄玉参,“上次死的人太多了,人手周转不开,老板也很无奈。” “那看来你很信任我的身手。”我眯眼笑道。 “不信任你,还来找你干嘛?” 阿宁翻了翻白眼。 随即,她将事情笼统讲述一遍,这牵扯到一个很复杂的故事,她分了两方面工作,在亲自来找我之前,她已经调查过许多事情,这其中有很多细节,她匆匆掠过,我注意到,她说她还去杭州找了一个此次线索的关键人物。 我指出道:“关键人物?谁呀?” “是录像带中出现的一个人。”阿宁说,“他是吴三省的侄子。不过,我暂时无法确定,录像带中的人,到底是不是他。” “吴三省的侄子?吴邪?” 阿宁露出一个很惊讶的表情,“你认识他?” 我心中掀起波澜,不动声色,“是啊,当然认识了,怎么可能不认识。”我喝了口茶,“我奶奶和他爷爷是旧相识,只不过到我们这一辈,已经基本上不走动了。” 阿宁若有所思,“这倒是巧了,那看来很多线索已经有眉目了。” 一桌子菜吃的七七八八,最后糕点我已经一块也塞不下了。阿宁迭着一块餐巾纸,问我,“考虑的怎么样,想好了吗?” “考虑好了,我跟你去。”我说,“请我出场的费用怎么算?” 阿宁便笑道,“小财迷,少不了你的。” 06 此行地点第一站是青海格尔木,阿宁说,这是录像带中的地址。 我收拾好行李,考虑到地势问题,顺便在药店买抗高反和其他消炎药物。 装备不需要我考虑,我跟着阿宁,在第二天坐上飞机,睡了一觉,就到达目的地。 接送我们的车等在机场。 一辆车全是人,各种陌生面孔,全副武装。 车开往的地方人烟稀少,几段老街,越往里开,都是一些几十年前修建的筒子楼,看上去摇摇欲坠,老房子老电线,黑黝黝的和发廊的彩灯混在一起。 我看着窗外,这地方十分阴森,目的地是一所解放军疗养院。 但这一段路,和往地狱开真是无甚区别。 他们还请了两个顾问。 这两个顾问提前在解放军疗养院中调查,需要接应他们。 我和一个高加索人聊天,他中文说的比较蹩脚,我英文也不行,两个人边说边比划,我用蹩脚的英文和他打招呼,他用蹩脚的中文说我很可爱,我说你也很高大……两个人说着说着都笑起来。 阿宁在车后排猫着腰,不知道捣鼓什么,她说这次任务搞不好又是九死一生,装备必须清点妥当。 我不由失笑:“怎么又是九死一生?你别吓唬我,这么危险,你们老板什么时候能安排点轻松的任务?” 阿宁说,“干我们这一行不都这样么。轻松点,哪能挣的到钱?” “那我这是羊入虎口了呀,宁姐,那到时候,你可得格外照顾我一下。” “你是羊?”阿宁头都不抬,“你个小狐狸,真要有事窜的比谁都快。” 阿宁一个个清点背包,后排还放了好几把我不怎么认识名字的手枪。 跟着专业队伍确实不一样,他们神通广大,什么都能偷渡进来,全是违禁用品。纵火烧山,翻死人棺材,虎口夺食。 干我们这行的,真是刀尖舔血,一不小心,全是被判死刑的罪大恶极之事。 我对阿宁说你不要冤枉我,那个高加索人问我,羊入虎口,是什么意思。 我刚要解释,司机突然猛踩刹车,车子一个急刹,我的头差点撞到座椅靠背,接着车门拉开,有两个人跳了上来。 其中一个熟面孔,正是消失在青铜门后的小哥。他身后跟着一个陌生年轻人,戴着墨镜。 他们看着我,我也看着他们,我一脸费解,事情真是前所未有的扑朔迷离。 难道这两个人就是阿宁所说的另请的两个顾问? 车门即将关上,忽然有只手一下子撑住车门,只见第三个人跳上车。 我瞠目结舌,脑袋都宕机了一下。 阿宁从后座探出头,非常惊讶,我忍不住叫道:“我操,怎么是你呀?” 话音刚落,所有人都看着我,又看着他,他好像刚刚冲刺了几公里一样,喘着气,对我笑了笑,“小丫头,有缘千里来相会。” 自从上次分别,几月不见,他似乎变化了点,但这种变化很细微,我目不转睛看着他,他是成熟了?更有男人味了?说不好。 胸口的位置在震,有点热。 吴邪在我身边坐下,一车人都在看他,他有一种特殊的领导气质,在什么地方仿佛都是焦点。 我和他分开后,连联系电话都没有,对他所在地,常住住址,下落,一无所知。这一次一定要问到他号码,不能再粗心大意。 不知他这几个月经历什么,难道他三叔又失踪了? 我问他刚刚在干嘛,怎么喘成这样。 吴邪说,“在那个鬼屋——解放军疗养院里,待了几天,发现了点东西。”他看了眼坐在我们对面的两人,“刚刚跟着他们一起跑出来了。” “你发现了什么?” “说来话长。”吴邪说,好像没打算解释这个问题。 阿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“你怎么会在地下室里面?” 阿宁坐过来,看看我,看看他,“你们认识?” “之前在一起过。”我敷衍道。 话一出口,阿宁的眼神立刻变了,对面投过来的视线也十分诧异,尤其是戴墨镜的年轻人,他一直用一种似笑非笑,兴趣盎然的目光看着我,或者看着他,似乎对我们有莫大兴趣,搞得像男女通吃的变态一样。 阿宁的语气犹豫了下,“你们在一起过?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?” 我马上意识到我的话有歧义,“不是不是,你理解错了,啊,我讲错了。” 我摇头,“我们之前一起行动过。” “哦——”阿宁意味深长,“在北京的时候你可没说有这回事啊。” “这不是和我们这次的行动不相关吗?说这些干嘛。” 阿宁的语气竟然酸溜溜的,对吴邪道,“你这人真是艳福不浅啊,到处都有漂亮小姑娘同行。” 我简直不知如何接话,吴邪也愣了下,道,“除了你们俩,难道还有别人?” 戴墨镜的年轻人噗嗤一声笑了,我觉得有点尴尬,吴邪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,这一句话简直暧昧不清。阿宁看起来和他也是老相识了,不知道他们关系如何,只凭这三言两句,就有些气氛古怪。 如果换一个场景,此刻是两女争一男的电视剧戏码,他一句话,两个女人都要得罪了。 但阿宁不是普通女人,她翘起嘴角,“哦?你还想要别人?” “你一个就够我头疼的了,再来一个,恐怕无福消受啊。” “我看你心态不错,发生了这种事,也不怎么害怕。”阿宁说,“精神这么好,我不信你受不了我。” 吴邪笑道,“嗯,那你这回准备怎么折腾我?” “让我想想——” 阿宁风情万种般眨眨眼。 墨镜男一直在笑,我越听越不是滋味,竟然有点生气,脸都僵硬了。 吴邪他妈的不知道在搞什么,难道他和漂亮女人相处方式都是这样? 他们一边说话,一边到后排座位上,开始长聊。他们互相交换信息,我有一阵闷闷不乐,车一路飞奔,驶出格尔木的市区,冲进戈壁。 高加索人说,这次任务主要行动都由那两位负责,是老板直接委派下来的。阿宁只是副手,他们只负责情报和接应,这比较安全。对于小哥,迄今为止我只知道他姓张,他的来历,出身,想法,完全不知道了。 对于这样的神秘人物,我一直作壁上观,没太多好奇心。他旁边的墨镜男,性格截然相反,气质有点吊儿郎当,看上去也颇为神秘。 后面两个人好像有一万句话要讲,我点了根烟抽,本来打算维持淑女形象,淑女不抽烟,不喝酒,循规蹈矩,现在看来,我与淑女这辈子无缘。 墨镜男递来一个烟灰缸,我接过,说,谢谢。 墨镜男像没话找话,问我多大了。 “你看我像多大?” “十七?十八?” 我说,“我28。” 墨镜男笑道:“奇奇怪怪的人我见多了,像你这样的小孩,还挺少见的。” “那你现在见识到了。”我递烟给他,“来根?” 他接了,怡然自得抽起来,似乎觉得很有意思,盯着我看,说些和这次行动风马牛不相及的废话。 我和他聊了一路,嗓子都说渴了,去背包里翻牛奶。只不过即使说了一路,我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道,比姓张的还神秘。 对这种情况我早已见怪不怪,这种人某种程度上可能最难对付,见人说人话,见鬼说鬼话,我应该完全不是他的对手。 虽然这人长相不错,身材修长,干练挺拔,姓张的也同样如此,两个男人坐在对面,非常惹眼。普通女孩倒真要被迷惑。 可惜我不懂得欣赏男人,没交过男朋友,虽然初吻没了,对于欣赏男人依旧一知半解,对这样的画面毫无兴趣。 我觉得,我还是喜欢叔叔类的成熟男人。 墨镜男抬了下墨镜,藏族司机在前面叫了一声,紧接着车里开始骚动,所有人都开始拿自己的行李。 07 车子慢慢停下,一股冷风随着打开的车门,一同席卷进来。 戈壁上十几辆越野车、大量物资、篝火,一边立着巨大的卫星天线和照明汽灯。 此次出行,我没带两件衣物,穿着冲锋外套,能抵挡风雨。 他们几人进了一个圆顶帐篷,我在营地中,席地而坐,周围都是一些睡在睡袋里的人。 我们要去的是一个叫做“塔木陀”的地方,中午十二点出发。 营地人来人往,准备工作热火朝天,我蹲在地上挑装备。 阿宁公司的产业,有一个鹿角珊瑚标志。 我研究着一把冲锋枪,这东西真是很酷。 发射出去是一件很简单的事,但击中目标就需要通过训练。 我一颗一颗数子弹,吉普车飞驰在一望无际的戈壁上。 戈壁苍茫无垠,气候干燥,漫天黄尘,从车窗向外,能见度不高。 第一次见戈壁风光,连续行驶几小时,景色一尘不变,天地尽头一望无际。 车里,阿宁像背书一样介绍他们的计划。由敦煌出发,过大柴旦进入到察尔汗湖的区域,由那个地方离开公路,进入柴达木盆地的无人区。接着,由定主卓玛带路,带到当年那支探险队分手的地方。 当年那支探险队,姑母参与其中,此次同行,除了钱,我更想弄清楚姑母的下落,她当年究竟发生什么,才会始终行踪不明,生死不定。 这些人,有他们的目的,而我,这次也有我的目的。 我们的疑问都来自于探险队,这次目的相同,交流起来也顺利很多。 吉普车里依旧是我们几个,藏人和高加索人轮流开车,小哥一上车便闭目养神,不知道是睡着了,还是没睡着,我们几人聊着天,吴邪和阿宁似乎有很多话要讲,我注意到,他们不断提到“陈文锦”这个人。 这是个关键人物。 车队一路补充物资,到达敦煌。 晚上,我们在戈壁扎营。阿宁队伍庞大,营地中人声喧嚣,我支起一个简易帐篷,点亮煤油灯,把外套脱下来,感到一阵腰酸背痛。 裤子脱掉,我光着两条腿,看小腿前侧。几个月过去,伤口愈合,疤痕若隐若现,就像玫瑰色的纹路。不算好看,但也不难看。 我把睡袋打开,打算要睡时,帐篷被拉开,吴邪弯着腰走了进来。 我和他对视,我吃惊地看他,“你怎么来了?” “来看看你。”他坐下,我把腿缩起来,他握住我小腿,摸了摸伤疤的位置。 “你们终于聊完了?” “算是吧,我有疑问的地方,我很奇怪她为什么知道笔记的内容。” “那有结果了吗?”我问。 “没有,她一向喜欢卖关子。” 我的小腿几乎放在他怀里,他手上有疤,摸起来有点痒,我阴阳怪气道:“这你都知道,你们什么关系啊?前女友?” 吴邪愣了下:“谁?阿宁?” “对呀,还能有谁。” 他居然一下子笑了,“不是,我和她一点都不熟。”他一边笑,边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,我被他看的莫名其妙,“那你跟她眉来眼去干嘛?你们说话归说话好了,语气这么暧昧。” 这话说的我自己都觉得不对劲,又忍不住要讲,仿佛一口气憋在胸口,不说出来就要吐血。 从昨天起我的心情就算不上好,看他好像也一副愁云惨淡的样子,没想到我这几句话之后,他忽然心情非常好的样子,难得和我解释:“她之前来杭州找我,带了两盘录像带,这录像带中的东西很诡异,和当年探险队有关,我为了找我三叔下落,特地去录像带中的地点找线索。” 我点头:“然后你就阴差阳错碰到了那两个人,跟他们一起上车来了?” 他嗯了一声。我一脸怀疑,“这么凑巧,你是不是又瞒着我什么?” “事实就是这样。”他还在摸我的腿,“我瞒你什么了?” “不知道,你这个人秘密比姓张的还多,一不小心就被你骗了。” “姓张的。”他将这三个字重复一遍,似乎觉得这个称呼很有意思。“他秘密确实不少,那你对他好奇么?” “不好奇,没兴趣。” 他表情十分意外:“为什么?” “我跟他话都说不了几句,他性格这么怪,闷得要死,和你三叔一样动不动搞失踪,要做的事估计也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。但他的行为和目的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,对他太好奇,我觉得很危险,到时候如果死了都没人帮我收尸,何况我不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。” 吴邪的脸上有一瞬间空白,有点失魂落魄——我看在眼里,这个神情非常真实。 他低着头,不知道在想什么。安静了会,只听见他叹了口气,撩起袖子,看自己手臂。 我感到困惑,迄今为止他这种强烈的情绪表达极少出现,他和小哥也没什么特殊接触。 他们对话很少,接触也少,小哥一直像个边缘人,但又是队伍中的核心人物,吴邪从没有表现过对小哥的好奇。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关系? “为什么你又看手臂?”我问,“那里有什么吗?” 他拉下袖子。 “我想到了一些事情。” 他说,“你很聪明,想得很通透。” 我摇头,“我只是单纯对与自己无关的事没有太大好奇心,而且他看起来就不怎么喜欢女人。” 吴邪一脸无语:“这跟喜不喜欢女人有什么关系?” “当然有关系啦,就像你,我一眼就看出你和一大堆女人有关系。” “刚刚不是还在说阿宁么?一大堆女人从哪里冒出来的?” “不知道,我就是直觉。” 他哭笑不得,“你能别造谣么,我什么时候有一大堆女人了。” 我把腿从他手里抽出来,哼了一声,说我要睡觉了,你要待到什么时候? “你之前不是想要我抱着你睡吗?今晚陪你。” 我瞪大眼睛,他已经搂过来,动作非常自然,我们一下子贴在一起,帐篷空间小,我几乎是坐在他腿上,他问,“要不要?” 我小声说,“那都多久前的事了……”我搂住他脖子,他拧了拧我的脸,“这几个月在家吃什么了,人也重了点。” “冬天肯定会长胖一点嘛。” 他摸了摸我头发,从背摸下去,扶在腰的位置,不轻不重捏了捏,“你是太瘦了。”听起来言外之意在说我发育太差。我把衣服撩起来,让他看我肚子上的疤,“你说这个会不会消失啊,真的很难看。” “真这么在意的话,这一次去盆地,你可能还要再多几条新伤疤。” “哎,我早就知道了。”实际上也不是真的在意,但面对喜欢的人时,总想以最好的状态出现。 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孩子,衣服撩起来一身伤疤,太残酷了。 他轻轻摸我的肚子,“没关系,很漂亮。” 我的耳朵热起来,脖子也开始涨红,把脸埋在他脖子里。我们躺进一张睡袋,身体完全贴在一起,我感觉他很热,抱着像热水袋,在这荒凉的戈壁,我胸口也开始出汗,在他怀里蹭来蹭去,他的声音有些沙哑,“别动了,睡吧。” 煤油灯熄灭,他把煤油灯放在头顶的上方,我说,“你亲我一下,像上次那样。” “你还要晚安吻才能睡着吗?” 我说“是啊。吴邪,亲我一下。”他没有动静,似乎装没听见,我抬起头,找到他嘴唇,亲上去。他一动不动,我舔了一口,摸他的手,然后分开。 但下一秒,他捏住我下巴,亲在我嘴上,舌头忽然伸进来,含着我的舌头用力吮吸。 我目瞪口呆,吓得都忘了呼吸。 脑子里乱成一片浆糊。 这根本不是晚安吻,是正儿八经的舌吻。 我结结巴巴,“你,你,我……你这是干嘛……” “你说我干嘛?”他似乎在冷笑,“我告诉过你了,我是男的,不是你和你妈妈亲亲抱抱那么简单。” 我哑口无言,过了几秒,“你生气了吗?” 他沉默着。我重新埋进他怀里,闷闷说,“我错了,下次亲你前,先问问你。” 吴邪说你还想有下次啊。我说,“你对我这么好,不会不答应吧?” 黑暗中他似乎笑了笑,声音很轻,最后的低声甚至听不清。困意袭来,我睡了过去。 08 车子离开公路后,定主卓玛和她的媳妇、孙子、阿宁在车队最前方,开始带路。 路开始难走,碎石滩,干旱河床不断,坐在车里颠颠簸簸,我和吴邪坐在一辆车里,他和墨镜男正在聊天。 吴邪的性格很容易和人相处,他见多识广,谈吐不凡,对人很有礼貌,只不过有时气质会散发一种莫名危险,结合他的年轻和礼貌,会显得很不正常。 但这种时候通常比较少见。 他本质还是很友好,也许在我看来有些装模作样——他和墨镜男聊的不错,我漫不经心听着,看着窗外。 那一晚之后,几次扎营,我们都睡在一起。 吴邪又带了一个睡袋过来,虽然在一张帐篷里,我们没什么过界行为。 我觉得他是有点上火了,因为抱着我的时候,他总是很热,身体很烫,这样多来几次他说他要流鼻血。 我一向都摸不透他心思,但我觉得他肯定是有点喜欢我的,没把我当小孩一样看了。 这让我挺高兴,我总是想起前几天那个晚上突如其来的舌吻,会脸红耳热,但没告诉过他。 每天天蒙蒙亮他就走了,说要和那几个老外谈谈计划,因此也没人发现我们一直睡在一起。 驾驶员换了一次,我昏昏沉沉,据说在进村过程中,发生了一次事故,一辆车翻进了一道风蚀沟里,车子报废了。 当晚我们在报废的车子旁休息,阿宁心事重重,忙前忙后,没功夫再与我聊天。 我和她聊过几次,她要负责照看队伍,是主心骨,没太多精力和时间逗弄我,我觉得她真是相当能干,对她更为崇拜。 她把报废的车安排好,队伍就进入村落。 说是村落,这里已经彻底荒废,只有几间土坯矮房,篝火点燃,晚上,戈壁的温度要降到零下,我们没有支起帐篷,都是露天睡袋。 我在篝火边取暖,牛奶在火边放了放,热起来。 抬头看,整个夜空都是星星,像银河的一片剪影。 那些星星触手可及。 守夜人在聊天,篝火燃烧的声音窸窸窣窣,吴邪坐在我身边,他抽着烟,我把牛奶递给他,我们都没讲话,静静看着夜空。 他说困了就睡吧,我靠在他肩膀上。 快睡着时,有个人来到我们身前,对吴邪说,“跟我来,我奶奶要见你。” 吴邪走了,我靠着篝火,闭上眼睛。 不知过了多久,吴邪和小哥一前一后走来,坐到我身边,我惊醒过来,他们面对面沉默,我问吴邪怎么了。 他稀松平常、像背台词一样问小哥:“你为什么要混进那青铜门去?” 听起来他毫不在意,像是替我询问。 关于这个问题,我的确很感兴趣,便也坐起来,听着。 小哥说,“我只是在做汪藏海当年做过的事情。” 吴邪点点头,没再说话,篝火中,他的眼睛深不见底。 过了会,他忽然问道:“张起灵,如果人生能够重来,你还会不会做和当初一样的选择?” 我意识到“张起灵”这是小哥的名字。隐隐约约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,像在哪里见过。 他听后,神色有点微怔,想了想,说,“做出行动不是为了一个结果,而是为了意义本身。” 吴邪的眼神令我完全捉摸不透,他看着对方,“太痛苦的时候,停下来,停下来试试。”吴邪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辛苦了。” “你很不一样。”张起灵说。 他站起来,竟然对吴邪笑了笑,随即就走远了。 这一幕看在眼里,像做梦似的,他们说的话我一个字都没听懂。 吴邪问我要牛奶,我从背包翻出一瓶给他,他慢慢喝着,我忍不住问吴邪,“你跟他怎么回事,怎么好像你很了解他一样。” 吴邪把手盖在我眼睛上,说了句我又听不懂的话,“我只是在确认现在的他在想什么,包括接下来,我要怎么做。” “如果换一种选择,一切依然不会改变,那么追求意义本身又有什么意义呢。” “我从来没见他笑过。”我喃喃道。 吴邪把我抱到腿上,“你就只关注到这个?”我和他抱在一起,周围人声已经安静,我听到很远处,动物的叫声,银河流淌的夜,我的脸被篝火,被戈壁的风吹的很干,他将我搂在怀里,像把一切危险都挡去了,我眼眶忽然潮热,在他耳边说,“还有一直在关注你。” 他拨开头发,亲了亲我额头。 09 清晨,车队离开村落,前往戈壁深处,进入无人区。 原始的土地,路况糟糕,黄沙漫天,定主卓玛必须依靠风蚀的岩石和河谷,才能够找到前行的标志,这使得车队不得不靠近那些山岩附近的陡坡,车内颠簸到我东摇西晃,早饭都要呕出来。车窗一开,就要吃一嘴黄土。 戈壁昼夜温差太大,晚上零下,白天烈日当空,众人都被晒到不想说话。 离目的地还很远,这一路比前往雪山要艰苦一点,我软在座椅里面,睡过去,又被颠醒,苦不堪言。 只能依靠巧克力,和电解质水缓解。 车顺着一条干涸的河道,一路向下,直到起了大风,大风和黄沙一齐卷来,无线电失去联络,几乎什么都看不见。 车不仅颠,甚至被狂风吹到摇摇晃晃,好像世界末日,满车人惊慌失措,吴邪说,我们陷进流沙里了。 高加索人问他怎么办,吴邪拿起一盏矿灯,让我们戴上风镜。 我飞快把外套拉链拉高,戴上帽子,戴上风镜。 吴邪抓住我的手,车外沙尘翻涌,风声震耳欲聋,似乎有几个人被卷进了风里。 忽然四周一亮,三道亮光从眼前飞速闪过。 我闻到镁高温燃烧的气味,信号弹像爆炸的烟火,每移动一段距离,就掠过一次。 几人在互相帮忙,从车后盖取出行李和装备,我盯着远处模糊红光,被狂风、沙尘席卷着,走入无尽黑暗。 走着走着,我就发现,和他们走散了。 在这种极端可怖的环境下,一个人落单,和找死差不多。 这真是要死里逃生了,我在原地站了会,风声中,有人的声音,喊叫,狂呼,我有点慌乱,但很快恢复平静。 我想起一些过去的事,那是很久远的以前了。 短短人生中,像这样危机时刻,发生过许多次,我感叹自己人生的波澜壮阔,如今连害怕的情绪,都了无踪迹。 我把矿灯放在地上,站在风里。摘下帽子,慢慢整理长发,刚准备移动,忽然有人从背后抓住了我的胳膊,我看到一副黑色风镜,他嘴角勾了下,我在瞬间认出他的眼睛。 他目不转睛看我,我想说话,他一下子把我打横抱起来,我下意识搂住他脖子,他跑进风里,速度简直风驰电掣。 我心想这他妈的像英雄救美,可是我也不必这样救啊? 墨镜男冲上河岸,绕过一团土丘,跳了下去。 深沟里全是人,风被挡在外,所有人抬头看我们,墨镜男把我紧搂着,我挣扎了下,在他肩膀上蹭了蹭。 我听到身后熟悉的声音,吴邪在说,你还要抱到什么时候。 “还给你。”墨镜男笑着说,把我放下来,推进吴邪怀里。 随即很轻松跳上斜坡,消失不见。 我是什么东西吗?被转手来转手去。 吴邪神色停留着慌乱,“你怎么没跟着我,刚刚有受伤吗?” “没有。”我摇头。他拽着我走进沟渠底部,里面点着无烟炉,这里是风的死角,很多人围着取暖,说话。“刚刚你一下子就消失了。”我挽住他胳膊,“周围什么都没有,我就待在原地。” 他搂住我,在角落坐下,“我找不到你,差点把我急死。在这种鬼地方,我没办法无时无刻看着你。” 我吃了一惊,“真的吗?你那么在乎我吗?” 吴邪好像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,把水递给我,“我是很在乎你。” 我的心口一跳,他靠在黄沙上,天色逐渐黑下来,在这段时间内,墨镜男和张起灵救了些人回来,但他们就没有我这样的待遇了,每一个都是被拖着进来,扔下沟渠,摔到七荤八素。 后来这两个超人体力也吃不消,围坐在无烟炉边,我对墨镜男说你对女人可真是怜香惜玉。 墨镜男就看着我笑,说,“小丫头,你还是太年轻。” 我问他什么意思,他不接话,吴邪说,“他只是对你怜香惜玉而已。” 吴邪好像觉得挺有意思,两个男人互相对视,不知他们目光中交流了什么。 我们靠在黄沙上,睡了一会,沙子缓慢掉下来,风停歇,便行动起来修车,找人。 车修好了,夕阳西下,沿着高大岩石,车再次开向陡坡。 阿宁几次前来,和我们交流,阿宁的人失踪了好几个,据说在一个叫“魔鬼城”的地方失去联络。 阿宁带起对讲机和背包,消失在魔鬼城入口。 我看着她背影,心中不安,车队越往深处,几乎被不可抗力的因素全部分散开,来时浩大的队伍,七零八落。 我们在分散途中,被令一批人跟踪,那一批人中有两个熟面孔,是胖子和潘子。 潘子说张起灵和墨镜男都是吴三省安排与阿宁老板合作,目的是为了混进队伍里,打入内部,好了解情况。螳螂捕蝉,黄雀在后,他们这一批人,是吴三省一开始便安排好跟踪在我们队伍后,没想到竟然发现我和吴邪也在这趟队伍中,这才提前出现。 这真是出乎我的意料,猜不到居然还有这种变故。 我对吴邪说你三叔真是老奸巨猾,深谋远虑,只不过,把你这个变故算漏了。 吴邪说:“他是准备的够妥当的,老狐狸就是老狐狸。”他好像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,和潘子寒暄,我觉得他比他三叔还要老狐狸,这么下去估计他三叔也得被他耍的团团转。 我们躲在山洞里,点起篝火,他们带来的物资很充分,我把罐头放在火里烤,吃硬邦邦的压缩饼干,嘴里真是毫无味道。 他们分析着塔木陀究竟在哪个方向,陈文锦的队伍当年在哪里分别,休整一晚,走出山洞,吴邪伸出手去。 我感到有一滴雨滴到我的脸上。 我们迎着雨水,顺着水位渐涨的河床,再次上车。 吴邪在前面开车,他把这辆越野车开得特别狂野,从斜坡冲下的时候简直惊心动魄,我几次和对面墨镜男撞在一起,墨镜男索性把我抱在他腿上,这样我只能撞到他下巴,他不仅对吴邪多有照顾,对我也不太一般。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,但这种行为又不太好解释,总不可能暗恋我们两个吧。 10 胖子的头撞在座椅靠背上,大叫:“吴邪,你他娘的别耍帅了!胎要爆了!” 吴邪肯定不是第一次开这种车,他的动作和他的形象天差地别。墨镜男说他心中藏着事。 我认为他这句话一针见血,我总感觉吴邪似乎在发泄什么。 我和他的距离已经这么接近,却仍然不懂他。 有些事,几乎就是难如登天的。 车停靠在悬崖边上,我们进入盆地,在干旱的柴达木戈壁的深处,有一块潮湿多雨的绿洲。这里就是塔木陀。 我闻到湿润,新鲜的泥土的清香。 进入密林之后,四周变得非常闷热,我把衣服脱掉两件,剩下一件短袖,后背都湿了。 吴邪把水递给我,视线落在我胸口,我问怎么了。 “衣服拉高点。”他说。我低下头看胸口,“这里又没什么东西,没人在意我。” 他又看一眼,“谁说没什么东西?” “你觉得有?”我说,“你又没摸过,你怎么知道。” 他好像都要笑了,把我衣服提了提,“那你让我摸一下,好不好。” 我说你是不是在耍流氓。他但笑不语,他这么一开玩笑,这一段路闷热产生的烦躁和疲惫缓解了一些。 这里生态环境特殊,是一个封闭孤岛,只有飞鸟从头顶掠过,他持续和我说话,我俩像来丛林探险,和他们一帮扑哧扑哧砍树干活的格格不入。 胖子说你们别打情骂俏了,快来看看这是什么。 峡谷边,有一场峭壁,峭壁上,覆盖着厚厚青苔。把青苔刮开,露出一座人面鸟身的石雕。 日落之前,气温变换,树海中大雾弥漫,就像在没有点灯的黑夜里,伸手不见五指。 我们点起矿灯,找到一处朽木下方,点起篝火,坐下休息。按照原本的计划,如果连夜赶路,五六个小时后,就可以在午夜前抵达信号烟的位置。 但这场雾来势汹汹,把我们困在这里。 我靠在枯藤上,把手上的血擦掉,这一次戈壁之行,身上伤口又多了不少,但这些外伤,没有到开膛破肚的程度,不太会留疤。 擦掉身上血迹,我的头发几乎全湿了,全部拨到单侧肩膀,吴邪摸了摸我脖子连接锁骨的位置,摸到一手血。 他看起来也不太好,下巴冒着胡茬,我说他“现在看起来很有男人味。” 他想了想,问,“你喜欢这样?” “喜欢,”我诚实道,“你原本是挺好的,就是太年轻了,看上去没什么‘阅历感’。” “你还喜欢老男人啊?” “老男人会疼人。” “哈哈。”他点上一根烟,“你应付得来么?你就不怕你喜欢的老男人把你卖了。” 我狡黠眨眨眼,“我看起来这么容易被骗吗?一般人都打不过我。” “嗯,你是不好骗。”他笑道,“但容易被忽悠。” 我问他这话从何说起呢,吴邪搂着我,“休息会吧,等下还有场硬仗,就没时间睡觉了。” 我缩在他怀里,半睡半醒,只听见潘子和胖子在说话,胖子说什么如果到时候到了那个地方,找不到三爷,他就要散伙单干。 他们争执了一会,没有结果,便躺下睡觉。 雾散去后,这片雨林轮廓清晰,但危机四伏,吴邪昨晚说有一场硬仗,不知他如何得知,我们被蟒蛇追的抱头鼠窜,丛林中大大小小,全是蟒蛇,最大的和树根一样粗。 追逐奔跑一路简直惊心动魄。丛林中好像有死亡在招手,吴邪被一条蟒蛇卷进树底,我扛着冲锋枪,第一次射偏了,第二次击中蛇头,蟒蛇被打得血肉横飞。 吴邪从树底下爬出来,一头的血,我没开过几次枪,差点把他打死,脑袋都要宕机。 他狼狈到我都要认不出他,我们一路搀扶着,走了一天一夜,终于来到信号烟的位置。 这里横七竖八许多帐篷,一走进帐篷,我就彻底脱力,昏睡了过去。 之后,原本去追陈文锦消失在丛林中的张起灵,重新出现,与我们会合。 吴三省在石台下,一块巨石上,用黑色的碳留下字迹:我们已找到王母宫入口,入之绝无返途,自此永别,心愿将了,无憾勿念。且此地危险,你们速走勿留。 我们坐在篝火边,吃着干粮,胖子长吁短叹,张起灵面无表情,我问吴邪,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。 吴邪问胖子:“你想下去么?” 胖子说,你三叔都和你永别了,你小子还这么冷静,看来是知道下面有什么? “他只是想劝我回去。”吴邪说,“他这招是声东击西,恐怕不止写给我看。” “好家伙,那他是肯定留有后手了。” 吴邪不置可否,我想着吴三省把所有人都算计进去,有没有算计到他侄子几乎把他看穿?事到如今,我也没什么震撼的情绪了。 胖子对吴邪非常信任,这种信任感,源于他们数次同生共死,患难与共,以及吴邪处事的镇定,动作的果断。 比起神秘莫测的张起灵,吴邪所展现的一切让他毫不费力成为队伍中的主导人物,有他在,所有人似乎都能安心不少。 这夜,我们各自找了个帐篷,歇在营地里。 我有一种预感,这是我们此行最后一晚同床共眠,心中惆怅,百转千回,吴邪的呼吸在头顶上方,很慢,他抱着我,没有再向之前分两个睡袋。 “是不是睡不着?”他问我。 “有一点。” “别担心,我在。”他只是这样安慰我。 我说我知道你在,就是因为你在,所以我才睡不着。他沉默了会,“为什么?” “我总感觉你要做一件大事,而我跟不上你。”我说,“我抓不住你。” 他的手慢慢摩挲我的脸,沿着脸部骨骼走势移动。“我心里没有安全感。”我闭着眼。 “不是你抓不住我,是我,”他停下来,沉默。 我追问:“是你什么?” 他的拇指在我嘴上摩擦,我轻声说,“那你再亲我一次。” 他低下头,嘴唇慢慢贴上来,他有点冷,我伸出舌头,舔他,他若即若离回应着。 这个花瓣般温柔的吻持续了一会,我舒服的眯着眼,他忽然使劲含住我舌头,窒息般粗鲁地吻我。 “唔唔……”我呻吟了一下。这下子像踩雷区了,我只感觉舌头被吸到发痛,眼前一阵阵晕眩。 他扣住我后脑勺,吻到我上气不接下气,脸憋的通红。 他一下子放开我,嘴唇移动到我的脸,耳朵,一路向下,亲我脖子。他亲一下,我就要抖,忍不住把手插进他头发里,他埋在我颈窝中吮吸,衣服都被掀了起来,腰被掌心拂过,又痒又酥麻。 我没穿裤子,他也没有,我感到有什么东西顶在我下腹部,我叫一下,就变得更硬,更烫。 此时我终于弄明白了,那到底是什么。 我脸红到要滴血,咬着嘴唇。摸他身体,他好像意识到什么,手撑在我身侧,别开脸。 帐篷外万籁俱静,只有篝火声,和一点风声。帐篷内,空气热到要滴下水。 黑暗中,他在深深喘气。 他似乎在用理智控制大脑,想离开我,我捉住他的手,喊,吴邪,吴邪。他不讲话,我又问,“你不难受吗?” “我要怎么帮你?”我问。 他沉默着,异常沙哑:“用手吧。” 我感觉好像握到一个滚烫的铁,这让手心显得异常冰冷。 他嘶了声,我摸来摸去,上上下下,用手指揉弄那东西的顶端。 有水冒出来。 他喘出了声,好像都要叫出来了。 我听见他咬牙切齿,说,别这样弄了。 我问,“那要怎么样?我不会呀。” 他一下子包住我的手,然后动作非常用力,泄愤一样开始撸动。 那玩意越来越湿,还非常硬,他低下头,狠狠吸了下我的舌头,我面红耳赤,没过两分钟,什么东西猛地喷了我一手,耳边传来一声闷哼。 我知道这是男人的精液。 我心想为什么这么快?难道用手会特别快还是他憋太久了? 他倒在我身上,喘着气,过了会,才站起来,打开矿灯。 他的脸上都是汗,表情也特别难以形容,抓着我的手,用水冲掉手心的精液。这个东西又黏又滑,还很多,我觉得掌心里仿佛一直留着那种触感。 他射完以后,呼吸重新平稳了,也不抱我,不知道在想什么。 我们的关系就像有了重大突破,但他这是什么意思? 我想他可能需要时间消化一下这件事情,便也安静着,不说话。 我问他,你不想理我了吗? 他说,“你为什么这么纵容我?我只是觉得很不真实。” 矿灯被旋转了下,再次关闭。我凑过去,贴着他,不知这份不安从何而来。问他,“你是不是喜欢我?” “喜欢。”他一点都没犹豫。 “……我以为你喜欢阿宁那样的大美女,”我吞吞吐吐,“我又小,又有点幼稚,你之前逗我就像逗小孩似的,为什么会喜欢我?难道你以前是装出来的?” 吴邪说:“没有那么多为什么。” “可是我想不通。” “绝大多数问题都需要一个理由,但关于感情,喜欢就是喜欢,不喜欢就是不喜欢,仅仅只是这样。” 我安静下去。我贴着他胸口,他胸口在震,耳膜发烫。过了会,我问,“这次结束以后,你会来北京找我吗?你知道我家吧,就在……” “我知道。”他亲在我头发上,“我会来找你,而且很快。” 11 之后的事情犹如水中捞月、雾里看花一般。 我认为我们能从西王母宫逃出来,本身就是一种奇迹。 在魔鬼城分别后,阿宁随之消失不见,她公司的人,死的死,散的散,在绝境中人心最难凝聚,散是一盘沙,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情。 吴邪带着我、胖子、张起灵从地宫返程,长途跋涉,三天后才穿过峡谷,回到戈壁。 吴三省在石壁上写王母宫入之绝无返途,没有一点虚假,期间经历真是不忍赘述。 潘子被扎西救了回来,吴三省与墨镜男失去下落。 我们走出峡谷,与定主卓玛他们会和时,恍如隔世。 调整三天,带着大量的水,整整一个星期,走出魔鬼城,才到达公路。 返程途中,我对吴邪说,这一趟真是山穷水尽,千辛万苦。 吴邪看着一如既往沉默寡言的张起灵,却道,事情已经发生转机,他觉得这是一场很好的结果。 事到如今,我对他已经不再有疑问。 我知道即使不问,他也会用行动告诉我答案。 我们回到格尔木,所有人基本都被送进医院。 胖子疲劳过度,挂了几瓶营养液,就缓了过来。 这次我没受太严重的伤,胳膊上深一道浅一道,有藤蔓刮的,还有蟒蛇咬的,大大小小,得到治疗后,就在病房躺了一段时间。 潘子受伤最重,得知吴三省生死未卜,捶胸顿足,没完全康复,就返回长沙。 我睡在医院里,有时半夜会被噩梦惊醒,荒凉的戈壁,震耳欲聋的狂风,潮湿的雨林,斑驳的蟒蛇……数次危难关头,历历在目。 在此次危险中,甚至还得知了姑母当年下落。我被彻底卷进了这些秘密之中,心中多出郁结,因为追寻秘密,必然要承受追寻之路所带来的因果。 奶奶曾经说我们这些已经没落的家族,无法逃脱一段宿命,也许,我甚至命中注定被宿命裹挟其中,无法脱身。 我心中第一次,产生一种巨大荒凉感。 在被噩梦惊醒时,有时无法分辨,究竟身在何方。 吴邪一直在病房陪着我,这让我在焦躁中感到安心。他一直在记录一些事情,不断在笔记上写下来。他说他是在写自己的记忆。 离开前,他把他的手表送给了我。 我们在机场道别,胖子临走前,对我们说:青山不改,绿水长流,我们后会有期。 我鼻子一酸,感慨难言。 我和他们三个都拥抱了一次,胖子抱得最用力,一个熊抱泰山压顶一样,他说我现在也是个大姑娘了,回去好好捯饬捯饬自己。 张起灵看着我,竟然淡淡笑了一下,轻轻在我后背拍了拍,我简直受宠若惊。 最后我和吴邪拥抱在一起,在这之前,我们这种行为已经数不胜数,但此刻还是意义深刻,充满欲说还休。 我在他怀中,有些哽咽,机场人流人往,我们这样仿佛生离死别般的场景,似乎显得格外动人——围观目光越来越多,他温和地看着我,我从他的目光中,已经读懂他的默契。 他们各自往航班楼走去,我最后看一眼吴邪消失在人海中的背影,擦掉眼泪。 12 尘归尘,土归土,生活又恢复了难得平静。 从青海回到北京,我在家大概休息了整整四个月。 等到摆脱那些梦魇后,才开始调查起当年那只探险队。 寻根问底是一件很忌讳的事,但也别无他法。 因为我不能始终游离在事件之外,不能再像之前一样只为贪财寻宝,为了他,为了自己,为了难以捕捉的命运,我都需要主动一点,否则就太被动,容易被引导错误的方向。 我根据姑母当年线索,在XX大学考古研究所,找到一些档案,封条上是:一九九零年七月六日。 这些都是老文件,上面全是灰,还有一个大信封,这些东西日期杂乱,甚至是几十年前,五十多年前的文件,时间跨度太大,笔记杂乱无章,调查起来让我头痛不已。 我想过要给吴邪打电话,询问一番,但马上发现,这次又没问他联系方式。 联系不到吴邪,我依旧不知道,他住在什么地方,之前在我们聊天过程中,听他寥寥数语谈起他似乎在杭州继承他家族产业管着个古董铺,三年不开张,开张吃三年,有个伙计在替他打理。 但具体位置是什么地方,一无所知。 他基本不说家里情况,他家中上一辈、上上一辈的故事在圈里人尽皆知。 他自己情况如何,却颇为神秘。 他是吴老狗孙子,吴老狗当年和我奶奶是旧相识,两人关系很有渊源,很不一般,但到底谁对谁余情未了,这种事奶奶根本不会跟我多说。 想找奶奶试探这条路也行不通,自从姑母失踪,奶奶性格愈发乖张,我还是别去触她霉头。 当年许多事情的来龙去脉,我已经差不多搞清楚了。 但他们究竟守着一个什么样的秘密,最终有何目的,却是一头雾水。 调查到这里,就有点失去头绪,陷入死胡同里。 我走出学校,连续在学校档案馆跑了好几趟,门卫都把我记了个眼熟。 北京再度入秋,我买了杯咖啡,走在王府井大街,慢慢摩挲手腕上的手表。 这块表吴邪送给我后,我就去了一趟钟表店,把表带改了改,戴在手上。这东西就像定情信物,我不想把它冷冰冰收藏在柜子里,想一直带在身上。 不知他现在在做什么,说来北京找我,却迟迟不见人影,像回去以后把我抛在脑后一样。 我想着他,又想着档案中的线索,脑子都有点超负荷。 快走到家时,忽然我又想到一个人。 脑子中灵光一闪,感觉事情似乎要有突破。 这个人是个富三代,管着庞大的家族企业,和我姑姑青梅竹马。 这人性格也说不上好,明明可以炫富,早年却一直在戏台唱戏。 我想了想我和他的关系,给他打了个电话。 第一遍没有接通,第二遍响了五秒,对方接了。 我说,“解当家,最近生意怎样啊?” 对方的声线很特别,磁性十足,非常悦耳,“你还会主动给我打电话?这两天没在外面玩了?” “这不是回来了嘛,一直在家。” “真的?最近这么听话?” “你不要阴阳怪气好不好。”我说,“想我了没啊?” 他笑起来:“想啊,怎么不想。” 我摸摸手上的鸡皮疙瘩,“我也想你,这次去了趟青海,还给你带了特产。” “哦?是什么?” “好东西,改天给你送去。” 他就笑,说那是要好好谢谢我。 我说,“谢我就不必了,你看以我俩的关系,我什么时候能去你公司混个管理层,以后混吃等死。” 他说“你想得美,年轻人要懂得奋斗,从底层开始干,慢慢往上爬。” “你们做老板的果然是资产阶级啊。”我感叹,“这就开始洗脑了。” 我喝了口咖啡,和他寒暄、客套,拉拉扯扯好一会。 电话中有开门关门声,他似乎总算有点不耐烦了,“你这小丫头,别的不学,油腔滑调学这么像。说吧,什么事?” “你真是神机妙算,解老板,我一个电话你就知道我有事。” “别废话,说。” 我也不和他讲来龙去脉,要讲一遍实在太复杂了,而且以他的人脉和经验,他一定知道当年的事。 我问他,解九爷有没有和你透露过,我奶奶和吴老狗当年的渊源。 他并不隐瞒,一五一十,把当年的往事和我简单讲了讲。 没想到是我奶奶对吴老四旧情难忘,两人的红尘往事,跟武侠小说似的颇为戏剧性。 不知道吴老四有什么特殊长处,把我奶奶迷的死去活来。 但转念一想,我对吴老四的孙子不就是如此吗?即使没有到死去活来的地步,但已经牵肠挂肚了——我们霍家女人,难道注定跟他们撇不开关系?我难道要步我奶奶后尘? 我的心情瞬间有些复杂,电话中传来声音,“怎么了?忽然对这些事这么好奇。” 我实话实说:“我见到了吴老四的孙子。” “什么?”他的语气颇为惊讶,“这不应该啊?你在哪里见到他的?” 我反问:“你认识他?” “算是吧,认识。很早以前的事了。” 我解释说,我这几次被夹喇嘛,吴老四的孙子都在场,和他三叔一起。 他听后,沉默了会,“他们吴家很早就不参与这些事了,但如果是吴三爷……”他的声音低下去。 我们又聊了会,他说,这件事不简单,他要回去想想。并告诉我,三天后,新月饭店会举办一场拍卖会,到时候看我是想跟着我奶奶,还是跟着他,一起参与。 我不由笑道,“解雨臣,你让我跟着你一起出面,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两家联姻了。” 他哈哈大笑,笑的还有点奇怪,“你姑姑还没说话,轮得到你么?” “你怎么知道姑姑就一定想和你结婚?”我说道,“好了,不跟你讲了,到时候希望你一掷千金,让我开开眼界。” 13 电话挂断后,我瘫在座椅里。 想了会心事,看了一眼桌上的照相,便去衣橱翻箱倒柜。 这一次出席四九城最高档的拍卖会,肯定要盛装打扮。 我换上一件藕色旗袍,头发挽起,描眉画眼,涂上口脂。 站在镜子前,人靠衣装马靠鞍,这样一打扮甚至要认不出自己。 奶奶果然要把我一起带上,姑姑对我今天的打扮非常满意,说我漂亮的不像话。 姑姑似乎有要紧事,今天不打算出席。 我们坐上车时,奶奶说,今天还有一个贵客要见。 我问是哪路神仙,奶奶您还要称作“贵客”。 奶奶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,说,到时候你就知道了。 奶奶这样一笑,我就感觉肯定有情况。 肯定不是什么普通大人物,心中不免好奇。 我们下车时,马上有几个穿马甲的伙计前来迎接,恭敬地做出“请”的手势。 新月饭店是戏园改的饭店,厅有两层,下面一层是散座,上面一层是雅座,中间镂空两层层高,戏台在中间,此时戏台清空,正在布置场景。 二楼中西结合,我们进入一个隔间包房,门楣上是榆木的雕牌,叫做“采荷堂”。 包厢内天花板吊高,水晶吊灯垂下,铜色的老吊扇,四周的廊柱,有雕花的铜绿色荷花。 亲戚姐妹已经在圆桌上落座,菜上了几道,见我们到了,纷纷站起来打招呼,一个姨姨很久没见,她看着我,“丫头,现在这么漂亮啦。” 我和她们寒暄,众人七嘴八舌,菜一道一道上,我喝了几口莲子羹,奶奶坐到屏风后,我便跟在身后,这里正对着整个戏台,视野开阔,茶上了两盏。 奶奶拂了拂杯盏,对一边伙计说道:“去把他们请上来吧。” 包厢左边,我看见解雨臣坐在沙发里,在玩手机。 察觉到我视线,抬起眼皮,我们互相一笑,他似乎心情不错,我有好一阵子没见过他,多看了一会。 直到有个声音在屏风后响起,“请问,霍婆婆在吗?” 这个声音异常耳熟,我一愣,接着,三个人影便依次进入屏风。 这三个人我再熟悉不过,看见他们,我瞠目结舌,茶杯差点从手里摔下去。 最前方的人看见我,眼神都变化了下——但变化的原因与我并不相同,不是吃惊,而是别的情绪。 他目不转睛凝视我几秒,才勉强把眼睛挪开,神色变换,微微一笑:“霍婆婆,您好,我是吴邪。” 胖子和张起灵在他身后,见到我在场,并不意外。 只不过胖子猛瞧了我几眼,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。 难道我脸上有什么? 奶奶上下打量吴邪一下,喝了口茶,漠然道:“果然和吴老狗有点相似,别人和我说我还不信,原来这条臭狗真没绝后。” 这话我一听就觉得不对。 吴邪神色毫无变化,没接话,奶奶又道:“笑起来就更像了,看样子也不是好东西。”喝了口茶,问道,“你那份东西到底是卖还是不卖,想好没有?这么简单的事儿,干吗非得见我?难不成,是你奶奶让你来会会我,看看我这个老朋友老成什么样了?” 奶奶阴阳怪气的本领我叹为观止,但这话实在太酸了,不知道奶奶当年和吴老四过节究竟有多么深,这完全是跨越时空的争风吃醋,我听着都觉得尴尬,这让别人怎么回答? 我和吴邪不由自主对视一眼,他眼里有笑意,感觉他下一秒要笑出来一样。 我轻咳了声,想让气氛缓解一下,吴邪道:“您别误会,这些陈年往事,我们先放一边,我这次来,就是冲着咱们的买卖来的。” “哦?你说谈买卖,你是准备交货了,还是想再讲价?” 吴邪说:“我想知道,您为什么会出这么高的价钱买它,目前,我正在查一件事,与这层情况有关。” 他们的对话中,提到一个关键字眼,样式雷这个名字,我在档案中,也看到过。 这个东西,和当年的探险队,有什么关系呢? 奶奶说:“行,我能告诉你样式雷里画的房子是什么东西,不过,不能由你来问,你让你奶奶来问我。” 胖子立即道:“婆婆,咱不开玩笑,这事儿,还需要惊动那老人家?” “开玩笑?你打听打听,我霍仙姑做买卖,从来不开玩笑,我和他奶奶是发小儿,几十年了,也没来看过我一眼,窝在杭州那鬼地方,我让她来看看我,就叫什么玩笑?”她看着吴邪,正色道:“这事就这么着了,你回去,和你奶奶商量商量,你奶奶要是不肯出面,我估计你这事也不会是什么正经事,你趁早歇了吧,走吧,你奶奶不来,你也不用来见我,你那东西,我是喜欢,但是我老太婆也不缺这么一件。” 我忍不住说道:“奶奶,你别耍赖皮啊,这事和他奶奶有什么关系呀?你这都让人家下不来台了。” 14 话音一落,所有人都看着我。 奶奶一愣,皱眉道,“你怎么回事?今儿个出门吃错药了,替他说什么话?” “我只是觉得他挺诚心的,又有礼貌,要不再商量商量?” 我简直是在胡说八道,但让我一声不吭看热闹,显然不太可能。 大半年不见,他又不知道在搞什么勾当,竟然和我奶奶做起生意,目前看来我奶奶对他毫无好感——情敌相见分外眼红,见到情敌的孙子估计也记恨在心。 关系这么僵硬,不知道他要怎么修复。 这个王八蛋也不知道有没有把我放在心上,难道他是想通过这件事介入我们家? 奶奶的性格很难相处,未来肯定要好一阵鸡飞狗跳。 我这八字还没一撇,就一直为他考虑,对自己也是无话可说。 不过奶奶这么呛他,他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。 奶奶看看我,看看他,一脸莫名其妙。 吴邪对我笑了笑,随即,在我们面前的凳子上坐下来。 “您孙女说的对,这件事,还能再商量一下,您先别急,我有您无法拒绝的理由。” 奶奶的脸色一下子变了,变得非常难看,立刻质问道:“谁让你坐下来的?站起来!” 我大吃一惊,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。 吴邪的表情很轻松,镇定自若。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坐的是什么位置? 一个包厢内,左右两个主位,右边的是掌灯位,有人坐到这个一个包厢的右座上,就表示,无论这一轮卖的是什么,拍到多少钱,最后这东西,都要这掌灯位的人买下来。 当年张佛爷为了追求他老婆,在北京城扬名立万,点了三盏灯,烧掉半年收成,名震一时。这次拍卖会只拍一件极品,一旦起拍,漫天叫价,如果不是家财万贯,谁敢坐在这个位置? 胖子喊道:“您要不答应,我们今天就不站!” 奶奶一下就发火了,喊着伙计要把这几个臭流氓拉出去。 包厢里开始骚乱,胖子上前一步道:“怎么着,我家少爷坐你们个破凳子你们还有话说,这凳子有啥蹊跷,坐着放屁能是香的?老太太,咱们这是21世纪了,法律不惩罚赖皮鬼,您要是找人撵我们,这做派就差了,我少爷敬老,我可真是臭流氓,等下拉扯起来,把这地方砸了;恐怕对您的声誉也不好,要是伤到您,那就更不好了,您说是吧?” 我忍不住了,道,“你们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位置?到时候——” 奶奶忽然一摆手,阻止我继续说下去,脸上浮现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,“让他们坐,他们想坐,就让他们坐。” 吴邪但笑不语,我盯着他,他一点慌乱神色都没有。 奶奶的脸色缓和下来,眼神中竟然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欣赏。 我心想无论此刻他是装模作样还是逢场作戏,他的目的都达到了。 实在是太有魄力,太牛逼了。 我看着他,说了声“佩服”,随即,把茶杯在他面前放下,倒了一杯顶级碧螺春。 “谢谢。” 他冲我一笑,看向楼下戏台。 一阵摇铃声响起,整栋楼的窗帘一扇一扇拉起,四周陷入昏暗,瑰丽的光影攒动,吊灯垂下的亮光,使老旧的器具、地毯、窗帘呈现的古典华丽。 楼中人群躁动,嘈杂鼎沸,拍卖会开始了。 有人陆续离场,屏风移开,吃饭的搁筷,移到看戏的位置上。 服务员挪开身后屏风,端着一只托盘,托盘上衬着红布,红布上,有一本硬皮小册子。 他来到奶奶面前,忽然看见吴邪所在的位置,整个人都镇住,立即问道:“太太,您这个朋友坐错位置了吧?” 奶奶看了看他:“怎么?好久没见过这种场面,你也不相信还有人敢坐这儿?也是,十几年,自从老昌盛坐过这儿之后,已经很久没人敢坐这个位置了,不过今儿拍的这些东西,也算是百年一遇,出现几个不要命的也算应景,你给这位吴家少爷再上一份花名册,伺候好了,让你长长眼。” “得了!”服务员满脸惊惧,送上茶水、糕点,说:“老板,这是我们领班送的,您慢用,有什么吩咐立即叫我们。” 奶奶看完册子,递给我。 册子里贴着一张照片,最下方一行小字:鬼钮龙鱼玉玺,出自湖南古文县百岩坪。 15 吴邪与胖子轻声交流,不知道在说什么。 过了会,看台中间摆放上一只玻璃柜,玻璃柜中,就是画册上的玉玺,其中一名伙计撑着竹竿,把玻璃柜吊起来,顺着二楼包厢,一间间送给我们看。 看完后,便分发铃铛。 我把铃铛接过来,放在奶奶边上。 最后,伙计单独叉上来一只小灯笼,里面点着蜡烛,这只灯笼在吴邪身前放下。 整个场面先是一阵小小骚动,随即哗然不断,爆发出一阵热烈的鼓掌声。 我也在鼓掌,我看着吴邪侧脸。 他微低着头,嘴角好像有笑,我只觉得躁动不安,心脏在胸口突突直跳。 掌声雷动,锣声响起时,场面才安静下来,很快鸦雀无声。 台子上的旗袍主持人开始说话,最低叫价十万,最高叫价一百万,所有人开始追价,场面混乱,铃铛声回荡整栋楼。 一声刚过,另一声铃铛就紧跟着响起。 拍卖价如火箭般上升,这个过程非常精彩,新月饭店的拍卖会,是真正行家待的地方,在座非富即贵,黑白两道,鱼龙混杂,在这样的氛围下,不知不觉就被吸引其中,精气神都嵌进去了。 我看见隔壁解雨臣窝在沙发里,头都不抬。 上半场快结束时,才摇了下铃铛,看样子势在必得。 他这次压价结束,现场陷入安静,开始中场休息。 下半场加码提到两百万一次,奶奶端着茶杯在喝茶,恐怕她是下半场要压一次大的,奶奶在场,我和他们三人完全无法沟通,只能站在一旁,摆弄头发上的簪子。 胖子拿着毛巾擦汗,和吴邪道,“他奶奶的,快一个亿了!” 吴邪招了招手,胖子便贴过去。 两人说话声逐渐降低,不知道吴邪和他耳语了什么,胖子忽然大吃一惊。 我猜测胖子是意识到,这点天灯是什么意思了。 他们交谈不断,胖子表情几度变化,只听见他小声道:“那不行啊,那照你这个说法,这玩意到最后咱倾家荡产都埋不起啊,我说那老太太那么沉得住气呢——我们要不趁乱溜了得了,我们跳到台下去,把那个女人和货当人质,这闺女耳朵那么好使,应该挺值钱的。” 吴邪摇摇头,做了一个别说话的手势,胖子没领悟他的意思,“你觉得她真听得见?耳朵再灵也不会灵成这样。” 接着,他掐着嗓子轻声道,“大妹子,我们等下要跑路了,你听得到不?你听得到就来逮我们,待会儿可就晚了。” 我向楼下看去,穿着旗袍的主持人抬起头,脸色奇怪。 然后,她忽然喝起来,指着他们几人,说了句什么,边上的伙计动作迅速,立即往楼上冲来。 情况急转直下,在这一瞬间,张起灵闪电般从眼前掠过,从二楼的廊台直跳而下。 周围一片惊呼,张起灵刚落地翻起来,另一边,解雨臣居然单手撑着廊台的栏杆,另一手插在口袋里,也翻了下去。 这场面简直把我看呆了,人群喧哗,惊叫声不断。 胖子大吼一声,抄起了一只凳子,一脚踹倒屏风,就朝冲进来的酒店伙计扑过去。 屏风离我很近,我往右边避了避,胖子大打出手,冲进来的四个伙计,被他瞬间撂倒三个,桌子掀翻,几人人仰马翻,碗筷、碟子噼里啪啦碎了一地。 其中有个人大喊:“保安!保安!叫保安上来!” 奶奶大惊失色,脸色煞白,包厢内尖叫声四起。 我把奶奶往一个嬷嬷那推了推,她们避到包厢后面,被桌子挡着。 我站在原地,进退两难,无比纠结——眼看奶奶的保镖就要冲进来了,我现在的处境异常尴尬,究竟要帮谁? 我朝吴邪看一眼,没想到,他正目不转睛看着我。 我喉咙一阵紧缩,保镖已经横在我们与他之间,奶奶道:“你们疯了?得罪了这儿的老板,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?” 吴邪看上去也是没料到事情发展成这样,脸上表情甚至有些无奈,叹了口气,却道:“如您所说,这饭店开的太久,老板当的太安稳,得有人给他点刺激了,我们好人做到底,送佛送到西天,今天就给这的大佬刺激刺激。” 他这番话实在太嚣张了,奶奶被他噎得说不出话,我第一次见奶奶哑口无言,如果场合不对,恐怕下一秒要笑出来。 心中又兴奋又为难,这他妈的实在太有意思了。 但我为什么是这个身份呢?我这个身份现在不好做事啊。 16 吴邪又看我一会,似乎看出我的顾忌,站了起来。 两个保镖已经朝他冲了过去,他闪电般避开他们,绕到身后,一个手刀放倒一个。 我家几个亲戚和胖子扭打在一起,女人们仓皇失措,尖叫着躲避,各种器具,花瓶,破碎时响声及其尖锐。 然后大门被撞开,几个保安操着警棍冲进来,胖子泰山压顶般,猛地把其中两个压在身下,几棍子乱打。 胖子大叫:“他妈的!有完没完!” 胖子一个鲤鱼打挺,凶猛无比,抢了根警棍就跟保安厮打在一起,几乎是压倒性力量。 吴邪踩着一地玻璃碎片,歪头躲避了一根冲他飞过来的棍子,这根棍子飞到头上估计要头破血流。 他身后倒着两个保镖。前方,胖子已经把一群保安逼到门口,乱棍之下,胖子根本不躲,就这样把所有人都放倒,抢来的警棍都裂成了两节。 他们两个解决完所有人,场面死一般安静。 大家都后退几步,缩在墙上。 我孤零零站在桌子旁。 胖子踢开躺在地上呻吟的人,从地上提起一瓶茅台,喝了一口,他一头血,凶神恶煞,索命的鬼一样。 我彻底惊呆了,头都有点晕。 吴邪扫视一圈瑟瑟发抖的霍家人,看我一眼,“抱歉,事出突然,这和我本来的计划不一样。” 接着对奶奶点头致意,“婆婆,我走了,改天登门拜访。” 他们走出包厢,往楼下走去。 我愣了几秒,回过神来,跑到屏风后看楼下。 楼下也乱作一团,张起灵站在玻璃柜旁,地上一片被他撂倒的伙计。 玻璃柜子被打破,他正仔细端详着那只玉玺。 解雨臣正从地上爬起来,捂着脖子咳嗽。 他们三人会和,往门口走去,解雨臣一边咳嗽,似乎一边在笑,把他们拦住,说了什么,递上一张名片。 接着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,我嘴角抽搐了下,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,下手比我还快,我不能再等了,发生这种大事,今天肯定是不能和解雨臣聊天了。 我往地下停车场飞速跑,混乱中抓了一把钥匙,挑了一辆手下的红旗车。 成年后,我用一个月时间考出驾照,这一年时常开车,并不算新手。 从地下停车场出来,饭店门口站满人,全是伙计和保安,他们不见踪迹。 我绕着街区,转了一圈,发现他们三人正在一个报亭前。 我长按了几下喇叭,车窗落下,他们冲我看来,我叫道:“赶紧上来!” 他们上车,我踩了踩油门,车子窜出去。 胖子一脑门血,把西装外套脱下来,狠狠骂了几声,便逗我道:“小丫头,你这样跑出来接我们,老太太不管你?” “我家的人他妈的全被你放倒了,她焦头烂额还来不及,哪有空管我啊。” 胖子嘿嘿一笑,“不好意思,不好意思,你胖爷我刚刚是不是神勇无比,所向披靡?” 我在后视镜看他,胖子抹了下脑门,把血用外套擦掉,“是啊,太牛逼了,只见过你和粽子打,没见过你和别人干架,今天真是大开眼界。” 胖子被我夸的好像没痛觉一样,吴邪坐在副驾,点了根烟,似笑非笑看着我。 我问他,“你刚刚说原本的计划不是这样,那你原本打算怎样?不会真要点这盏天灯,跟他们竞价吧?” “你认为呢?” “你有那么有钱?”我余光看他,一脸不信。 吴邪说:“那倒真没有,不过,我想看看之后还有什么好戏,付出这么大代价,不看完太亏了。” “原来你就是想看戏啊。” 我等着红灯。 “戏要看,也要演。” “什么意思?” “你不是挺津津有味的么。”他笑道,“这场戏好不好看?” 他把烟灰掸在风中,我说“你把我奶奶气成这样,到时候看你怎么解释。” 他气定神闲,道,“我开出的条件她不会拒绝的,今天只不过想给我个下马威,你奶奶气性太高,让我下不来台,她才会高兴点。” 我说,你还挺了解我奶奶的嘛。 胖子在后问我,打算去哪。 “你胖爷我在北京城目标很大,多少他们都知道点我,老子的铺子算是回不去了。”他说,“这下我们跟通缉犯没差啊?” 我道:“放心,我们要去的地方,他们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进来。” 17 我注意着路边电动车,打算往近路拐,刚打方向,忽然一声巨响,车子剧震,接着,左侧的玻璃瞬间破碎。 我的头撞到方向盘上,玻璃碎片弹进来,车子急刹,我眼冒金星。 紧接着,车屁股又是一个撞击,车差点飞起来,后窗玻璃哗啦一声,四分五裂。 “我操!怎么回事?”胖子在后排大吼。 车窗玻璃碎了他们一头。 我扶着头,往后看,撞我的是一辆面包车,装在车侧面的是辆皇冠。 现在车上的人已经陆续下车。皇冠的司机怒不可遏,用河北话大骂。 从车上下来的人,开始从背后抽出钢管。 “他妈的又要打架?”我匪夷所思。 “是琉璃孙的人,我靠,动作真快。”胖子指着后面,“看来拍卖会还没结束呢,还有人想出价。” 他拍拍我肩膀,“小丫头,车还能开吗?你头没事吧?” “还好。”我猛踩油门,窜出去,后面围上来的人就像亡命之徒一样冲了过来,有一个人跳上后备箱,车猛的撞到隔离带,引擎盖都顶了起来。 我感觉鼻血快撞出来了,吴邪掰过我的脸,摸我鼻子,他动作很快,嘴上口红抹在他手指上。 胖子和张起灵两人踢开两边的门下去,吴邪抓着我胳膊,我说我没事,也跟着他一起下车。 胖子问我,“车里有武器吗?马刀之类的?” “你以为拍武打片啊,怎么可能会有。” 胖子摇头:“算了算了,你俩注意点。” 他也没时间抱怨了,后面的人已经冲上来,胖子双手挡住一记钢管,最前方一人被撞翻后,他劈手夺过钢管,就杀入人群之中。 面包车上是七八个人,皇冠车上有五个,一共有十多个人,而我们这只有四人。 其中两人冲张起灵靠近,这一记钢管砸到头必然脑袋开花,颅骨爆裂。但张起灵几乎在瞬间,就捏住钢管,而且没有任何的缓冲,拉着钢管,肘部往前一翻,那人的脑袋就撞在他肘上,摔翻了出去。另一人的钢管从边上砸他的腰,他抽出前一个人的钢管,钢管交击居然火星四溅,那个人随之被震飞出去。 场面堪称暴乱,简直和黑社会打架一样。 刚刚家人在场,我处境尴尬,不敢轻易动弹,这下没有丝毫顾虑——即使有顾虑,也是在事情结束以后。一切发生得非常快,后面众人看不清形势,又有三个人冲上来,冲到我们面前,二话没说,钢管就砸了过来。 我一个下腰避开钢管,贴到那人面前,一拳挥了过去,他鼻血狂喷,我又是一拳,打在他下巴上,绝大部分人脸部被正面击中,会在瞬间丧失行动力。那人跪了下去,我抢过钢管,跟迎面来的一记钢管撞在一起,对方卯足了劲,这一下把我手都震麻了。 那几个男人一脸震惊,下巴都要掉下来了。 穿着旗袍,我不是太能施展开,握着钢管,把还呆愣着的一个人挥了出去,动作太大,真丝旗袍太娇贵,感觉侧边布料好像要撕裂。 刚打算移动,身后忽然传来几声巨吼,回头一看,胖子两手两根铁棍,脸上已经挂彩,我对着打他那家伙的脑袋打鼓一样乱敲,胖子对我大喊,“我操!牛逼!” 我也冲他大喊:“我衣服都快破了!想想办法啊,这样下去要打到什么时候?” 吴邪一向擅长动脑不爱动手,而且我总是有一种错觉,他的体能跟不上他的动作。 他被三个人围住,窜来窜去,一听见我的喊声,立刻好像不打算玩了,胖子看了看我们,对着张起灵大叫:“小哥,擒贼先擒王,我们顶着,你杀过去。乱军之中取上将人头!” 张起灵身边至少围了六个人,被胖子一说就直接看向远处观战的琉璃孙。 他动作停了停,然后,片刻都没有犹豫。 他抬起胳膊,手里的钢管被他投了出去。 一段相当远的距离,大概四五十米,那根钢管直接打到了琉璃孙的脑门。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,直接就惊呆了—— 在场所有人皆瞠目结舌。 距离很远,看不清情况具体如何,但这种打击程度,肯定状况惨烈。 整个场面诡异的安静了几秒,琉璃孙身边的人才大叫起来。 琉璃孙趴在地上,他们所有人都停了动作。 他们群龙无首,自己老板都被打趴了,自然没有再留下的道理。 大概一分钟左右,他们纷纷上车,面包车和皇冠车绝尘离去,所有人都消失的一干二净。只剩下围观群众和我们四个。 18 开出来的车子撞得前扁后凹,上面全是被钢管砸的凹坑。地上甚至还有好几只鞋。 胖子解开衬衫,擦掉脸上的血,“这车估计是报废了,我们不能待在这儿,这儿看的人里,肯定还有不少琉璃张,琉璃赵。” 我使劲看了看张起灵好几眼,这是一种不由自主,类似本能的动作。 他们三个今天正装出席,穿西服,打领带,打架把衣服打皱了,戾气还没消散,帅得跟香港电影里的黑帮人物一样。 我就像犯花痴一样盯着看,张起灵回望过来。 吴邪单手插着口袋,看了看我们,语气竟然很是调侃:“怎么,你被他迷住了?” 我扶了扶头发后的发簪,“都这个节骨眼了,你还有心思开玩笑。” “苦中作乐嘛,何必这么紧张。” 他整个人的状态非常放松,像完全没把琉璃孙放在眼里,心中不由纳闷,难道他安排了后手? 但看情况也不像啊。 胖子把钢管夹到西装里,从车的座位下拉出那只玉玺,我晃了晃手里的一把车钥匙,“跟我来,我们去停车场偷辆车出来。” “哪儿停车场啊?”胖子问道。 “你们刚出来的地方的地下。” “我靠,这不是自投罗网吗?”胖子看表情还有点小小兴奋。 我说,“我们从后门溜进去,消防通道没人。” 我们冲入人群,围观人流纷纷让开。 我们跑入辅路,顺着一条小道穿过一个街区,返回新月饭店,潜进地下停车场,钥匙猛按几下,其中一辆车灯便闪起来。 胖子拉开驾驶位车门,吴邪坐副驾,我和张起灵坐进后排。 胖子道:“这他娘的是宾利啊,老子还没开过这种车,我们偷了这车估计麻烦大了。” 说着,方向猛打,就往地面冲去。 吴邪道:“一个亿的玉玺刚刚都抢了,你还怕偷辆车?” “性质不一样,这车是有主的,就等于说我把人家老婆或者老公抢了,那别人不得找我们拼命啊?” 吴邪就笑:“有什么不一样的,这次闯这么大祸,追杀我们的人估计能从天安门排到北京五环。多个人少个人,有什么区别。” 车子开出饭店,上大街,到第一个岔道口,一辆车呼啸而来,胖子漂移似的把汽车让了过去,然后猛踩油门,红灯接二连三闯了好几个,一时之间,闪光灯、汽笛、路人尖叫声,狂轰滥炸,后面追着的几辆车被胖子甩得尾灯都看不见。 我坐在车里被甩来甩去,东倒西歪,和张起灵撞在一起,他扶了我一把,我感觉都快吐出来了,大叫:“有必要飙这么猛吗?你开坦克呢!” 吴邪回头解释:“保险带系上,那帮人我们还没甩掉。” “百万豪车就是不一样,发动机真他妈的给力。” 胖子拐过一个路口,后方追赶的人契而不舍,像分了好几波,不知道是不是这辆车的主人发现了,在后面穷追不舍。 胖子朝窗外大骂,我已经听到警笛声拉起,马路上混乱不堪,什么声音都有。 胖子分出神问我,我们现在去哪。 我说了一个地名,他便急转直下,抄了条近路,火急火燎赶了过去。 下车后,我带着他们,走进大院小区中的四合院。 家中,奶奶早已在院子中等候,坐着喝茶。 奶奶看见他们并不意外,只是先问我,情况如何。 我一五一十讲了,但没全说实话,那辆车胖子停在一棵显眼的梧桐树下,钥匙放在车里,至于他们如何找来,怎么去处理那辆车就不在我们考虑范围内了。 和他们这三个亡命之徒相处久了,我自己做事也越来越狠绝,不计后果,上去就是干。 也不知道是好事,还是坏事。 奶奶问我有没有受伤,我摇头。 她这才看向他们,“还好我们家丫头没有受伤,否则我非扒了你们的皮不可。” 吴邪呵呵一笑:“您放心,就算仇家砍到我头上,我都不会让别人碰她一根寒毛。” 我一听就愣了一下,奶奶也愣了下,原本准备好的说辞似乎都不知道怎么说了。 奶奶略带奇异地看了眼吴邪,看看我,忽然问道:“你和他之前认识?” “认识。”我回答道。 奶奶的目光在我们之间来回打量,我心里有点紧张,吴邪维持着很和善的微笑,奶奶喝了口茶,意味深长,“哦,我说呢。” “你不就想知道,为什么我要出那么高的价钱买你们那张样式雷吗?”奶奶站起来,做了一个随她去的样子,道,“这事要搁在别人身上,我必不会说,不过你也是老九门的后人,不算外人,但其他两位请留在门外。” 吴邪起身,在奶奶身后,走进边厢。 19 他们身影消失,胖子在院子中坐下,开始感叹我家是如何背景深厚,如何财大气粗,这四合院现在在北京已经是天价了,说我以后如果结婚,那嫁妆不得“十里红妆,凤冠霞披”啊。 胖子啧啧两声:“便宜这小子了。但老婆娘家实力这么强,以后日子怕是不好过啊。” “我什么时候要结婚了?”我问道,“那小子是谁?” 胖子表情意味深长,却不接话。 转移话题,说起琉璃孙的事情。 我们在院子里聊了半响,茶喝掉两壶,奶奶和吴邪在边厢谈了什么,不得而知。 等到有些昏昏欲睡了,他们再次出现,奶奶的脸色很阴沉,把他们叁人请到客厅,依次上茶。 这之间的谈话,围绕着我们所经历、当年考古队所经历的一切展开,吴邪似乎调查的一清二楚,侃侃而谈,而我从他的一些动作和微表情中,总感觉他隐藏了一些秘密和细节。 他说话的腔调很像是把这些事烂熟于心,但他刻意隐瞒的东西,我们却无从考证。 我感觉他并不像是真的想做这笔买卖,对样式雷中的东西好奇,而是在求证些什么,或者满足我的好奇心。因为,在他几次停顿,喝茶时,都会有意无意,与我对视一眼。 我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,奶奶的脸色一直还算平静,但听到最后,脸上的表情变得非常奇怪,顿了顿,才问他道:“你刚才说的所有的过程中,一直有一个身上纹着麒麟的人在你身边,这个人,现在在哪里?” 胖子拍了拍张起灵,奶奶脸色一变,震了一下,她立即抬头,看向张起灵,站起来,走到他面前。 接下来,奶奶抓起张起灵的手,只看一眼,就脸色铁青。 我心中掀起惊涛骇浪,奶奶后退几步,居然一下跪了下去。 我在她身后,别无他法,只能跟着跪了下去。 在这整个过程中,我的大脑几乎一片空白,几秒之后,才回过神来,感到十分震撼和不解。 奶奶性格如何我再了解不过,我知道眼前男人神秘莫测,来历不明,但奶奶这个举动,让我头痛目眩,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?处在什么位置? 胖子目瞪口呆,吓了一跳,叫了一句。 吴邪的神色猛然变化,这种大幅度的表情变化在他身上很少见,他们将奶奶强行扶了起来。 吴邪的眼神捉摸不透,但却不是看向奶奶,而是看着我。 他好像在压抑什么,如果场合不对,可能马上要发生些我想象不到的事。 张起灵没有任何举动,像一尊雕像。 奶奶看着他:“你还记得我吗?” 张起灵摇摇头,奶奶咬着嘴唇,“也对,你肯定什么都不记得了,如果你还记得,你可能不会来见我。” 胖子问道:“老太太,你们认识?” “何止认识,一看到他,我就明白我女儿到底出了什么事了。” 奶奶坐了下来,深色无比疲惫,垂下泪,“看来,是阿妈害了你。报应,吴老狗和解老九子侄相残,我们的儿女陆续失踪,都是报应,做我们这一行,果然是逃不过天理循环。” 我心中思绪万千,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——那种挥之不去的宿命感,在调查过程中,一些许多巧合。 我们所有人都挣扎在宿命的漩涡中,几十年前,几十年后,后辈子孙,都因为同样的原因,而联系在一起。而张起灵恐怕是在找他的人生,像他这样的人,好像死都无法摆脱命运一般。 那么吴邪呢?他为了一段往事,一个秘密,做了多少努力?耗尽多少心血?死都无法摆脱,这个概念,让我产生一种强烈的心痛。 我看着张起灵,看看吴邪,心痛如绞。 按了下胸口位置,奶奶又道:“其实哪里还有什么老九门,解放之后我们还有幻想,然后事情一波接着一波,一开始我们还想抱在一起,后来,能保住自己就不错了,那几年,跟着我们混的,吃着我们这口饭的,我们打着保票算是自家人的,有多少被我们害了,有多少反过头来害我们?旧社会的时候还有道义,还有江湖,黑背老六一把刀就能保着一条街的,那几年就什么都没了,我们从来没想过人能坏到那种程度。等到连我们这种也开始害人,我就知道,老九门的气数尽了。” 奶奶摆摆手,不愿意再多说了。 张起灵面无表情,吴邪神色有些怅然,过了会,吴邪叹了口气,“其实有些秘密,不必一直守在心里。守在心里,只会成为一种痛苦。” 奶奶看着他,“你是知道——” “我们先走了。”吴邪道,“婆婆,改日再来拜访您。” 他们叁人消失在门口,奶奶怅然若失,我思虑万千,追了出去。 20 xi ngy u ji ao.co m 追出门口,他们在大院门槛,还没离开,我道:“你们在等我?” 胖子拍拍我的肩膀,理所当然:“当然在等你,我们四人组怎么能分开?” 我一下哭笑不得,刚刚悲伤的情绪消散了不少,“现在外面全是新月饭店和琉璃孙的人,要是出了这里,肯定不得安宁,奶奶说,故人一场,她安排了一个安全的地方,我们可以去那暂时歇几天。” 我翻了翻钥匙,找了一辆不起眼的车。 胖子上了车就说,“我靠,这落差真够大的,刚刚是宾利,现在是他娘的帕萨特,这么一下感觉怪不适应的。” 吴邪说:“刚刚那车太高调了,再开出去不是众矢之的吗?我们现在一堆烂摊子,还是要避下风头。” “哟,吴邪,这不像你了啊?” 吴邪看了我一眼,“我只是不想让老太太难做。” 胖子好像一看就明白了,一脸“我懂,我懂”的促狭。 从公主坟一直开到了东四,转来转去,我们下车,这里是一处非常气派的老宅。 胖子看着老宅外面的汉白玉石墙就问这是前清哪个王爷住的地方,这么气派。 这地方我也没来过,原本已经荒废掉了,后来房门的地板都经过了整修,但是满院杂草,灰尘四起。 走进二楼,胖子甚至用匕首把爬山虎割开,我们才能进去。 “小丫头,这地方好像是用来练胆,不像是用来住人的。”胖子道。 “总比睡马路好,得罪了新月饭店,恐怕一出去就要被乱棍打死。”我说,“等过会我出去买点日用品,牙膏牙刷毛巾铺盖什么的。” 我掸掸了灰,“哦,对了,我是千金大小姐,十指不沾阳春水,你们现在可以打扫起来了。” “得,大小姐。”胖子认命一样,在院子找了把大扫帚。 胖子第一个动起来,吴邪好像第一次见我这种做派,很新奇的样子,调侃了两句,我让他赶紧去放水,擦窗擦玻璃,这里灰大的都要呛死了。想看更多好书就到:u k 9 3.c o m 他说:“知道了,大小姐,我现在就去。” 胖子看着他言听计从的样子就笑,两个人不知道在笑什么,我又指使张起灵去把其他房间的家具搬过来,他点点头就去了。 我使唤起他们叁个没有一点心里阻碍,他们也非常配合,胖子不仅打架在行,家务也很麻利,吴邪对他说你以后退休了可以开个家政公司,我可以给你介绍生意,胖子哈哈大笑,说他专要为老宅子服务,今天顺块瓦,明天偷只桌脚,日子肯定比现在好过。 我在他们打扫的过程中,开着帕萨特,出去买日用品。 外面风声四起,我在超市转来转去,把整个购物车都装满。 结账时,柜台摆着一排避孕套,我鬼使神差拿了一盒,3支装。 走出超市大门,感觉自己脑筋都秀逗了。 回了趟家,我带上换洗衣服,补口红,重新挽起头发。 一来一回,天就黑了。 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在电光火石之间,好像完全不能喘息。 如果晚上吴邪邀请我一起睡,我肯定要好好想想怎么折腾他,折磨他,否则这口气肯定咽不下。 那么要怎么折腾他呢。 我边想着,老宅灯已经亮起,他们似乎都围在一楼。 我刚要走进去,就听见胖子大声道:“别装了,你看看你和小丫头有哪一点相似?你不要以为长相一样就能瞒天过海了,要是连她都认不出来,你胖爷我还混什么?找块砖撞死得了。” 我愣了一下,又发生什么? 接着,胖子话音刚落,有个男人忽然大叫了声:“抢!” 宅子中顿时骚动起来,几个人影厮打,乱作一团,拳影飞舞。 我放下东西,跑了进去,有两个男人把胖子压倒在墙上,有个少女身形的姑娘提着把匕首,朝张起灵冲了过去。 张起灵闪电般一个侧身,用膝盖将那姑娘顶翻了出去。 胖子被死死压制在墙壁上,那姑娘扶了一下发髻,因为背对着我,我还没看清她是谁,她整个人忽然就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舒展了开来,身形顿时变大,肩膀变宽,身高也高了起来,同时往脸上一撕。 我呆了片刻,那人转过头来,看见我手扶在门上,露出一个有点意外的表情,随即,边喘气边笑:“缩着被打疼好几倍,原来不是骗人的。” 吴邪拿着那枚玉玺,正在端详。 我简直无法理解眼前一切,叫道:“解雨臣!你他妈的在干嘛呢!” 解雨臣把发簪握在手里把玩,“真是出乎我的意料。” 他看着我,“你跟他们叁个是什么关系?” 两个抓住胖子的人松开了手,叁个人满嘴鼻血、互相推搡地爬起来。 胖子道:“这小子刚刚假扮你,过来送东西,开口第一句话老子就知道这是个冒牌货了。怎么着,软的不行,就来硬的啊?” 解雨臣笑道:“了不起,这一招我还没失手过。” 又转头看向吴邪,“你这么冷静,是早就看出来了?” 21 吴邪把玉玺放下,笑了笑。 “开门看到你的第一眼,我就知道你不是她。” “嗯?”解雨臣惊讶道,“为什么?” 吴邪不接话,解雨臣若有所思,问道,“那你也早就认出我了?” 吴邪说,是啊。接着,他对解雨臣说道,“小花,多年不见,你变化倒挺大,从当年的小女孩变成个大老爷们了。” 解雨臣脸上非常惊讶,以我对他的熟悉程度,这不是一种作伪。 他仔细看着吴邪,吴邪任由他看。 过了几秒,解雨臣道:“你和小时候的性格太不一样了,简直判若两人,我原本以为那短短几年,你早就忘了我和秀秀,看来我们都错了。” 原来他说以前和吴邪认识,是指小时候。 我说,“小花哥哥,你今天这么上门,应该不是来和他们寒暄吧?” 我叫的这么肉麻,解雨臣古怪的看了我一眼,吴邪有些暧昧地笑了笑。 解雨臣道:“你个鬼丫头,在他们中间,地位很不一般啊。” “看来你有很多秘密瞒着我们。好吧,这么说吧,我来的目的,是你奶奶的意思。” “我奶奶?”我心想这件事我不知道啊。 “你已经是个变故了。”解雨臣说,“你奶奶想试试他们,让我看看,她的眼光没有错。但这件事不能让你参与,你看上去已经偏心偏到太平洋去了,让你在场,搞不好我也要被你一起打。” “我什么时候——” “好了。”吴邪打断道,“现在试也试了,怎么样,我们够不够资格?” 解雨臣拍拍他肩膀,“哥们,真不错,真有魄力。” 解雨臣带着两个伙计,走了出去。 经过我,摸了下我的头,“明天见。” 明天还要干嘛? 真是一波未平,一波又起。 胖子点起一盏煤油灯,二楼他们已经清扫的很干净了,我把一个巨大箱子从车后备箱拖出来,张起灵扛到二楼。 他们在地上铺上席子,席子上,铺上垫被,简易的打地铺。 牙刷牙膏毛巾我成套的买,胖子带着牙刷牙膏,走到院子,打算冲个澡。 吴邪蹲在地上,和我一起清点箱子。 他把一堆堆东西拿出来,忽然看见角落盒装避孕套,拿起来,愣了一下。 “你买的?”他问。 我尴尬地看着他。 他也看着我,我们对视,压力徒增,他好像也不知道说什么,气氛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。 我心中激荡一种热血上涌、慌不择路的情绪,有点想转头就跑。 这种事比打群架可怕多了,因为这是心理折磨。 他不讲话,我不讲话,那种眼神—— 不知道是要把我吃了,还是想掐死我。 然后胖子上来了。 胖子打着赤膊,肩膀挂毛巾,烟夹在耳后,他身后跟着张起灵,同样没穿衣服,宽肩窄腰,皮肤雪白,纹身若隐若现,裤子松松垮垮,掉在胯上,身材好的不得了。 我以为进男人澡堂了,胖子诧异道:“你俩蹲这儿干嘛呢?” 吴邪一下把避孕套塞到裤兜里。 “整东西。”吴邪站起来。 我视线还停留在张起灵的身上,边尴尬边欣赏,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。 胖子调侃道:“帅不帅?想不想摸摸腹肌,一吻芳泽?” “擦擦嘴,口水快滴下来了。” 吴邪居然跟着调侃一句,就从我身边走过,下楼了。 我脸皮再厚,此刻也抽搐了下,脖子都憋红了。 没理会胖子哈哈大笑,拿了条毛巾,跟着下楼。 吴邪在院子里,水龙头开着,正在洗脸。 他头抬起来,头发上、脸上,水一滴滴下滑。夜深人静,宅子偏僻,荒郊野外几乎没有任何动静,人声,我向他走去。 他摸了摸我耳朵,“刚刚看他眼睛都看直了,这么好看啊?” 空气中弥漫潮湿,像雨水的气味。 我没回答,冲他一笑。 他呆了一样,又是那种难以捉摸的眼神。 但此刻他的眼神,我能看出来,那是一种“侵略”。 我和他认识即将叁年了,几乎所有时间,都是患难与共,同生共死。 他在我心中……我深吸了一口气,说,吴邪,我想你。 他嘴唇上的水滴滑进脖子。 他一动不动,沉默着,沉默了几秒,忽然伸手过来,扣住我后脑勺。 只感觉嘴唇被堵住,他的舌头粗暴地滑进来。 起初是狂乱的吮吸,随即接近撕咬,我推在他肩上,面红耳赤,感觉舌头都要被吸肿了。 他搂住我的腰,越搂越紧,这种急躁,暴力程度和他本人的外在气质截然不同,但一直以来,我都能感到他在压抑这种狂躁。 他不仅压抑心事,还压抑性格,一部分性格完全内敛,只有在这种极端时刻,才有所体现。 22 我锤着他肩,气都喘不上来。 他捏住我下巴,额头抵上来,眼中闪烁令我哆嗦的情绪。 我喘气着,“你太用力了,轻点。” 但这句话又不知道触动他什么地方了,他再次吻上来,我感觉接吻简直一件体力活,和长跑似的,但不知道究竟和他是这样,还是和所有人都这样。 但我想这辈子可能也不会亲到另一个男人了,无从验证。 他反手把水龙头拧上,然后把我打横抱起。 我叫道:“你要干嘛!疯了啊?” “换个地方。”吴邪说。 他抱着我,走出院子,四周漆黑一片,月光有一半都像躲在云里。 他把我扔进车里,后背撞在门把手上。 我头晕目眩,接着又被往后一拉,他压上来。 我的大脑持续宕机,他的手游走在旗袍上,从侧面分叉的位置,一路摸上去,摸我大腿。 在大腿内侧这片区域,来来回回摸。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,他的膝盖顶进我两腿间,伏下来,他的嘴唇在我的脖子、锁骨移动,湿漉漉的触感,我仰着头,后脑勺固定在车门把手中间的位置,意识飘在空中,但没什么反抗的情绪,就像为这件事做了数次心理建设,一种彻底的自我洗脑。但我知道我的确想要,自从那一年——我又想起那场噩梦般离奇的夜晚,那真的是噩梦吗? 自从那一年后,我就想要一次真正的切实的体验。 我觉得已经准备好了,心跳声震耳欲聋,心中甚至雀跃,激动,身体软化成水,在他的手下,越变越烫。 他把裙子推上去,隔着内裤,开始触碰。 我抖了一下,他放开手。前排座椅被推前,位置更为宽敞。 我闭着眼,在发抖,因为这一次他把我内裤脱了下来,好像塞进了自己口袋。 我的脸都要烧起来了,他的头低着,埋在我腿间,用指腹揉弄那个地方。 我被他揉的一直在叫,一直在扭,黑暗中,他问:“可以吗?” 他终于讲话了,我以为他要沉默到事情结束。 “你想我吗?”我问他。 “想,做梦都想。” 我准备好的说辞全部卡在喉咙里。 好半天,才结巴道:“那你,那你还不快点……还等着干嘛!” “我想尊重你。”他看着我。 我完全无法想象在这种时候如果我不同意有谁还能停下来,但如果他这么说,也许真有一定可能性。 我摸他的手,说你来吧。 他没再讲话,把避孕套拆了。 在这之间,在家养伤过程中,出于好奇,学习,我租过一些成人限制级影片,在DVD上看。 内容很简单,千篇一律,首先是偷拍,或者自我介绍,或者尾随,为了让这部影片情节更丰富些,男女双方会进行交流,交流之后,便开始接吻,接吻之后,各自脱衣服,在沙发,阳台,床上,开始长达半个小时的抚摸和调情,前戏之后进入正题,通常时间持续在二十分钟到半小时。 成人限制电影的唯一情节就是如此,激情过后便是漫长的单一动作,女主角的喘息和呻吟,仿佛永无止境。在观看影片的过程中,我记得那些女主演潮红的面颊,牛乳般丰盈的乳房,钝感的大腿,她们迷离的眼神,在摄像机前风骚又性感的气质。 而那些男人的脸,则充满模糊。 我能感到头脑中产生的好奇、新鲜、情不自禁,并伴随无可避免的生理欲望。 这股生理欲望来势汹汹,有时被欲望控制的夜晚,那场噩梦也如影随形,那层笼罩在眼前的布料,都要灼烧起来。 我想知道那是谁的手,谁的触碰,谁的喘息。可这不可能。 电影情节,也不会成为现实。 单靠DVD就想了解真实事件,简直是天方夜谭。 我的膝盖在他掌心下,他进来的时候,很缓慢,有些小心翼翼,摸我的脸,一边摸,一边往里面顶进去。 我感觉下面撕裂一样,脸上全是汗,身体也全是汗,咬着嘴唇,他动一下,盆骨都是一种钝痛。 他问我还好吗,我说,“痛死了,这真的不会坏吗?” 他的汗好像也滴在我脸上,我摸他手臂,又湿又滑,他居然在发抖,搞得就像他也是第一次一样。 抚摸的动作那么熟练,那么直接。 他是怎么回事…… 我稀里糊涂想着。 年纪大的男人会疼人,他年纪不大,但是会疼我,就够了。 他的手很热的摸我的小腹,我发抖的太厉害,他好像不敢动,很温柔亲了亲我的嘴唇,说你放松点。 我没说话,他抬起我的腿,很慢,很慢的摩擦起来,小幅度顶弄,弄了会,抽出来,再次插进去。这样就没那么疼了。 他摸我的腰,腰很软的垂下去,像一块奶酪,他反复在我身体里进出。 太多的汗,太多的水。 身下仿佛在发大水。 最初的疼痛之后,就是一种迟钝的酸胀。 我紧紧抱住他,彼此身上一塌糊涂。 这就是做爱? 又痛又胀。 但论坛上说,女人第一次都痛,多来几次,就知道这其中滋味了。 可惜今晚恐怕不行。 在这辆车上,一切都这么安静,只有我们的喘息,我的呜咽。 他亲了亲我的眼睛,月光下,他的脸模糊又深刻。 我情不自禁,把身心全部都交出去了。 那么他呢?他会抚摸我的心么? 我安静下去,他的汗接二连叁滴在我脸上,鼻子上,他空出手擦掉。 他的手滑下,从腰,到跨部,捞起我的腿,掌心湿热、有茧,掐着大腿根摩挲,我抖得很厉害,眼睛闭上又睁开,汗水和生理性泪水乱七八糟糊在眼眶。 看不清他,只有若隐若现的轮廓。 眼前汗水在摇晃。 感受积蓄在下身。 膝盖被握住,他往上推。 我任由他摆弄,腿几乎没知觉,腰悬空着,他每顶一下,我都要抖。 他硬的要死,卡在我身体里,动起来似乎很费劲。 他既兴奋,又顾忌。 不由自主去迎合他时,他稍微用力往里一撞,我立刻短促尖叫了声。 又痛,又诡异。 辛苦他了。 抬屁股的同时,什么东西汹涌且突兀地涌动,流淌,他停了几秒,一下子抱住我,插进去的速度变快。 我们大汗淋漓,上面是汗,下面是汗。 我口干舌燥,咬了咬他的嘴,舌头滚烫纠缠。 别开脸,口水来不及咽下。 根本不知道身体能流这么多的水。要被水淹没了。 双腿间被紧紧堵着,他的克制从开始便始终保留,不激烈,带着珍视,而前所未有,随感官调动起的情绪却让这件事显得非常激烈。心跳声雷鸣。我胡乱说着辛苦你了,又说好像没那么疼了……他也不说话,没让我影响他自己的节奏。 然后亲我的脸,被他亲的晕头转向。 缩了下,他喘气声很大,来咬我的耳垂。 呼吸闯入,我浑身激灵,滚烫的呼吸,灼热的深入,注意力分散开,应接不暇,简直浑身上下都是敏感点,敏感到无以复加。 他无论是什么动作,我都忍不住要叫、要喘。狭窄且密闭的车内空间,似乎即将缺氧,水蒸气糊满车窗,白茫茫一片,此情此景,忽然让我想起一场电影中的镜头。 彼此不说话,用呼吸,汗水,似乎就可以交流。 他捏住我的腿,双腿间压迫感既深,又黏。 这种感觉,相当难以形容。 他往中间摸,甩了甩手。 好像看见他的手湿答答,在滴水。 我艰难地深呼吸。 过了会,他的动作停下来,脸埋进了我的脖子里。 我们安静了片刻,我问,“这是结束了吗?” 他嗯了一声。 然后他抽出来,抽了一大堆纸巾,替我擦干净。我看见纸巾一堆血迹。 “第一次发生在车里,感觉好奇怪。” 他说:“对不起。” 我扑过去抱住他,“你来北京,怎么不先来找我?” “我以为这样的出场方式你会喜欢。”他把我搂在怀里。我脸上的妆糊成一片,干脆全部擦掉了。 我边擦脸,道,“我都快被你吓死了,我很不禁吓好不好。” 他就笑道:“小骗子,我早就知道你爱玩,如果我是个很正经,很循规蹈矩的人,你可能看都不会看我一眼。” 我说:“你承认自己不正经啦?” “还好吧,看跟谁比。”他说,“在这一行里,我还不够正派啊?” 23 我们下了车,吴邪在水龙头下冲手,我洗脸。 我们上二楼,胖子和张起灵正坐在铺盖上,面前放着两瓶酒,对着窗户聊天。 “回来了?”胖子回头,“这么长时间在干嘛?过来一起看看,这玩意儿有问题。” 胖子面前垫着两张餐巾纸,餐巾纸上,是拍卖场上被他们抢来的玉玺。 此时,这枚玉玺,正在渗出液体。 我们一起坐在铺盖上。 胖子看看我,看看吴邪,头转过去,忽然又转回来,盯着吴邪道:“我操,你小子可以啊,刚刚是办事去了?” 我看着他,这才发现他脖子上有我们作案证据,简直一塌糊涂。 吴邪好像不知道怎么接话,胖子拍了几下他肩膀,“牡丹花下死,做鬼也风流,吴邪,好样的。” 我们都在盯着他的脖子,包括张起灵。张起灵居然说,“你脖子上有口红印。” “……” 我第一次发现吴邪这么尴尬。 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了。 我也非常尴尬,我和他在他们的目光下,真是一种折磨。 张起灵慢悠悠说:“你需要创口贴吗?” “什么?” 张起灵指了一下锁骨上方。 吴邪的脸色都变了,气氛要多尴尬有多尴尬。 张起灵今天是心情太好了,还是什么情况,这么八卦。 实际上,我一直认为他维持在一个沉默寡言、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状态里,是一件很压抑的事。很多时候,这会让他逐渐失去生存下去的欲望。 那么,在没有与我们认识之前,他又是置身在怎样一种生活里? 这很难想象。 而我对他缺乏想像。 我知道吴邪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——与我们的相处中,张起灵似乎找到了一部分难得的意义,这使他变得,柔和了不少,不是错觉。 吴邪道:“被咬得太狠了,下次动手轻点。” 他嘴角勾起一个笑。 胖子也笑起来,把酒倒了四杯。 今夜,我们干杯,一饮而尽。 “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?”躺在一张被子里,我问他。 吴邪说:“如果你不介意,我现在就把你介绍给我二叔。” “为什么是你二叔,不是你爸,你妈?你们关系不好?” “在我们家里,我二叔说一不二,没人能反驳他的意见。下个月带你回去,让你见识一下。” “这么厉害,那你叁叔呢?” “他现在是不是我叁叔都不知道。”吴邪和我抱在一起,“大大小小的事都归我二叔管。” 我想了想,“那他会不会为难我啊?我这么年轻漂亮,能让他产生长辈的慈爱吗?” “恐怕他觉得我对未成年下手,是个臭流氓。” “……我成年了。” “我认识你的时候你还没成年,小的我多看一眼就有负罪感。”吴邪说道。“包括我现在和你睡觉,其实负罪感一直都有。” 好吧,我说,那我想想办法,怎么和你二叔周旋。 “还有,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,你别顾左右而言他。” 他诧异道,“女朋友啊,还能是什么关系。总不能马上说你是我老婆吧。” 我心满意足,倒头睡去。 24 清晨。 阳光洒进,光影浮动,一个艳阳天。 吴邪的侧脸近在咫尺,他睡觉没有一点声音,呼吸声都很轻,心里好像装成千上万的心思。 看着他几分钟,他醒了。 “早上好,老公。”我打招呼。 他估计以为自己在做梦,眼睛都发直,视线没聚焦。 我摸他脸,他不可思议:“你叫我什么?” 我不肯叫了,昨天晚上四人大通铺,胖子呼噜声很重,我没睡好,头重脚轻,昨天晚上破处的后遗症十分顽固,双腿之间两股战战,好像装假肢了,腿不是我的。 解雨臣昨天晚上讲明天见,不知道今天他要做什么。 因此我提前需要准备。 我把旗袍迭起来,吴邪在我身后,他要我再叫一遍。 “我早上没听清,你再叫一遍,我送你汪藏海留下的宝藏之一。” “什么?”我很好奇。 “你先叫。” “哦,那算了。” 我收好旗袍,这件衣服我很喜欢。 我离开二楼,“我要看到你的诚意。”就露出一个古灵精怪的笑脸。 院子里,张起灵在锻炼,在做引体向上,打着赤膊,身上描龙画凤,比黑社会还要黑社会。 这副纹身蔓延他整个胸膛,张牙舞爪,不知道什么来路。 纹身这种离经叛道的事情出现在他身上也有些古怪,但我听说,某些古老家族,身上都有图腾或纹身,来识别身份。 引体向上我光数,就有一百个,这真是叹为观止。 自己也想上去来几个,张起灵是直接抓着大门上方铁栏杆坐的,我吊上去,手都有点抽筋。 “腰部发力,用手臂肌肉力量。”张起灵指导。 我说我哪有什么肌肉,他摸了摸我的胳膊,摇摇头。 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,看不起我。 胖子走过来,说他也不甘示弱,要吊几手。 胖子凶猛的战斗力我毫不怀疑,打架他是行家,但引体向上这种事,体重估计也是一门学问。 以他吨位,铁栏杆可能都要被扯断。 我看了会,就打算做个简易早饭,昨天买了很多零食和泡面,即食产品。 四人围在院子里吃泡面,吃火腿肠,胖子把我买的酒拿出来,青岛白啤,他说,“本来以为这两天要喝西北风了,没想到还可以,还能吃上一口热乎的,看来我们过得还不算太太太太差。” 我回到二楼,翻纸箱子,找到鹌鹑蛋,给自己加餐。 外面再如何血雨腥风,对我们来说,都是一种传闻了。 我躺在被子上,吃饱喝足,吴邪在替我揉腿。 腿很酸,屁股很痛,他把我的腿翻来覆去,揉着揉着,手就开始不老实了——在大腿根部流连忘返,游到上面。 我说你要干嘛,耍流氓吗? “伺候你啊,”他理所当然道。 “那为什么摸着摸着,就摸那里了。” “哪里?” 他的手心包了一下我的双腿之间。 昨晚撕裂感的创伤还停留着。 我踢了他一下,他握住我的脚,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。 我问,“这种事情真的很爽吗?我怎么有点不是很相信呢?” 他沉默了一会,“……没那么快。” “那要几次才行?下一次什么时候?”我问。 “你已经想要下一次了?刚刚不是还在说我耍流氓吗?” “那不一样。” 他笑起来,语气有些恶劣:“那下次好好弄你,你就知道这种事到底爽不爽了。” 他这样一说我又有点怕。 他没再动手动脚,开始正儿八经按腿。 能感到他的手法不错,力气大,手劲足,不知道是不是在按摩店进修过。 我被他按的很舒服,哼哼唧唧。 不知不觉我们又睡进铺盖里。 我昏昏欲睡,问他现在几点,他没说话,楼下胖子忽然在喊:“他娘的,怎么又是你这个人妖?你又来了?” “小花哥哥来了。”我反应了一下。 “你平常也这么叫他?”吴邪问。 “不是,我故意的。”我爬起来,“想看看你什么反应。” 我一下被他拖回去,我“啊”了一声,满意了。我问他你不会生气的么?他说他生什么气。 “吃醋?别扭?”难道都没有吗? “吃醋?吃谁的?” “……” 他思考了下:“没有。” 我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里的无力感,而他似乎的确没有这种情绪,在一段感情中的派生情感:占有欲、阴暗、侵入。 他的感情必然真实,我都知道,但他的包容性,难道也如此强吗?或者他根本不把这些事放在眼里? 我坐在他身上,和他接吻。 亲着亲着,亲出一头汗。 他把手从我衣服里抽出来,我把衣服拉下去,我们下楼。 25 解雨臣站在院子里,和他们聊天。 他今天来,也同样是奶奶的意思。他们要夹一次喇嘛,目的,是为了样式雷中的古楼。 这座楼据说是张家古楼,第一层和第二层与剩下几层分离,一二层在地面以上,再借由很深的通道,通往深埋在山林之中的剩下几层。他们认为,剩下几层应该藏在湖附近的山体中。 这古楼事关张家家族的秘密,我觉得很感兴趣。 “这绝对是笔大喇嘛,你们不会空手而归。我们夹喇嘛,分成一向很公道。” 解雨臣手里拿着一堆样式雷的图纸。 他们几人讨论纷纷,面色严肃,我认为看这情况此次前行又是九死一生,我们前几年去的那些地方,给我们之中大多数人,都留下不小后遗症。 在魔鬼城分别后,我和阿宁始终没有取得联系,上个月我收到他们公司寄来的e-mail,问候了我,并简单讲述他们从塔木陀离开后的事情,其中提到因受魔鬼城磁场与其他原因,阿宁虽然被救回,但精神方面出现了很大问题。 这件事我和吴邪还没提起,但共同一场朋友,见到这个消息,真是让人心碎,阿宁行踪始终不太明朗,不知是留在国内,还是被她老板带走了。 如果有机会取得联系,一定要前去照看。 往日一起行动的队友,只剩下我们四个团聚,这是一件感慨万千、不胜唏嘘的事。 我对这次行动,心里也有些抵触,我如今对人生感悟颇深——人这一生就是一场告别,告别你的朋友,战友,亲人,告别你的爱人,并且是一场永别。 我看着张起灵,他面露沉思,他这些年告别了多少人? 吴邪捏了捏我的手,我看着他,安心了一点。 张起灵第一个说要去,我们四人一条心,共同进退,自然全都答应下来。 于是,解雨臣将整个计划非常快的介绍了一遍。 从中了解到,这一次不是一支队伍,是两支。 有一支队伍会前往巴乃的湖边,另一支队伍前往四川,两支队伍设置有联络的体系,用来交流信息。去广西是为了那座古楼,四川则是为了之前史上最大的盗墓活动,奶奶说这两个地方一定有某种联系,必须两边配合行动。 胖子决定去广西,因为广西有他喜欢的姑娘,看看这次能不能订婚。 我问吴邪这是什么时候的事,吴邪说他们之前去过一次巴乃,胖子和那姑娘一见钟情,几天就私定终生。 “一见钟情?和胖子?”我狐疑道。 吴邪道:“金风玉露一相逢,便胜却人间无数。” 我惊了下,不愧是文化人,我不免相形见绌。 胖子也吃了没文化的亏,但不妨碍他搂着吴邪的肩,说“知音啊小吴,知音啊,以后我结婚请帖你来写。” 张起灵一直在看样式雷的图纸,问我们,“你们谁有钱?” 我说:“我有,我有的是钱,怎么啦?” 他说他要出去买样东西。 胖子一下勾住他肩膀,“好啊,小可怜,来,胖爷我疼疼你,今天霍家人买单,好好宰她一笔,你准备去哪儿,连卡佛还是爱马仕?” 吴邪一直在笑,我道,“你笑什么,你再笑钱你出。” 他说可以啊,没问题。 胖子哈哈大笑,“你们俩还分什么你出他出,以后他的钱全是你的,现在每花一分,以后你就得心疼一分啊,大妹子。” 说着他们就慢悠悠转出门了。 但现在外面不太平,很危险,我们在出门时被劝回,第二天解雨臣过来,让我们把所有需要的东西罗列一下,他们去采购。 胖子没宰到我私人存款,狠狠敲了他们一笔。 解雨臣临走前,问我,“你手腕上这块劳力士谁送你的?” 我反问:“你怎么知道是别人送的?” “这是块男表。” “这块市场价在这个数——”解雨臣比了个手势,意味深长,“他对你不错啊。” “我靠,这么贵。”我一下看向吴邪。 解雨臣的视线在我们脸上来来回回转,笑的很开心:“我走了,东西晚上给你们送过来。” 我觉得有点烫手了,全身上下最贵的不超过几百,这一下手上戴着百八十万,和我这身打扮太格格不入了。 现在各地治安一片混乱,抢劫越货屡屡发生,杀人放火屡见不鲜,被识货的人认出,我一个人这么招摇,到时候手都要被剁了。 真是甜蜜的负担啊。 我早就知道这东西不便宜,还是有点出乎意料。 去年吴邪把他的表送我,他似乎一直没买新的,不知道是什么原因。 晚上装备送过来,我发现张起灵敲得最狠,他从一只价值不菲的盒子里,拿出一把古刀。 拔出鞘,寒光一闪,只是刀刃不是黑金的。 胖子道:“我靠,为什么不给我们搞一把?” “这种刀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用的,”解雨臣解释道,“太重了。” 张起灵在一边琢磨这把刀,我琢磨着手腕戴的手表,他们整顿装备,安排人员。 奶奶、胖子和张起灵确定在叁天后出发巴乃,吴邪打算和解雨臣一起去四川,我要跟着吴邪,奶奶居然没有任何反对意见,只是让他们两个务必保护好我,否则回来要他们好看。 他们俩的承诺就差对天发誓一样,搞的奶奶哭笑不得。 我们的设备十分特殊,需要从国外订来。 因此,需要比奶奶他们晚两天出发。 之后几天,日子很闲散,解雨臣带了一副扑克牌过来,我们天天喝酒,晒太阳,打扑克。 这几天比在家里过的更闲适,更开心,长胖了好几斤,吴邪摸着我腰上的肉,晚上睡觉我不堪其扰,胖子让我们要办事去外面办,别影响他们睡眠。 我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好,只能闭着眼装死。 26 叁天后,他们整装出发。 整个宅子,只剩下我和吴邪。 老宅空空荡荡,送走了他们,就像刻意让我们提前同居似的。 我们聊了很多他小时候的事,我小时候的事,实在难以想象,在我们什么都不懂,只知道“老鹰捉小鸡”的时候,那些大人,竟然陷在如此复杂的漩涡里。 那个时候他与姑姑、解雨臣是青梅竹马,原本以为长大成人后他与姑姑会是一对,阴差阳错,却让我们走到一起。 命运真是一种玄妙的东西,让我们痛苦,又在痛苦中,得到一些金光闪闪为之慰藉的真实。 下午他坐在院子里看样式雷的图纸,我泡了一壶茶,他说不想喝茶,想喝酒。 我就把茅台抱出来。 我喝了几口,眼前就发晕,太烈了,喉咙都烧起来。 他把我抱在腿上,我傻笑,说你戴眼镜的时候跟你平常不一样了。 他问,“哪里不一样?” “更好看。” 他又露出那种要把我吃了一样的眼神。 他这个样子看起来就像“斯文败类”,外表温和,内在疯狂。 我抱着他脖子和他接吻,舌头摩擦时口水来不及咽下,顺着嘴角往下流。 “要不要来第二次?”他开始把手往我衣服里伸。 “你那里都顶着我的腿了,你是有多激动?” “一会你就知道了。” 他把我扔在了被子里。 我看着他解开皮带,这一次白日宣淫,二楼非常明亮,我能清楚看到他那里的构造——比观看成人限制电影里的男主演更直观,更清晰,不是那么好看,但男人那里基本上都不好看。 颜色很干净,并不像影片里的多数主演一样都用到色素沉淀了,只不过顶端一片深红,我看着看着,竟然想舔一口。 我面红耳赤,一直咽口水。 他撕避孕套的时候,我干脆把眼睛闭上了。 衣服被剥光,阳光在眼皮不断摇晃。 我全裸着,在他身下,他的目光掉下来,比阳光还炙热。 半天没动静,我刚想问怎么了,他抓着我膝盖,已经压下来。 进入的时候依然觉得疼,但并不是难以忍受,只感到身体被一点点从外部打开,狭窄的甬道被碾开,摩擦,强烈的酸胀感从下身蔓延到下腹。 我咬了一下嘴唇,这种感觉很奇怪。 一方面,被撑的很难受,另一方面,这种陌生的炽热感像炭烤一般。 他停顿一下,似乎在等我适应。 我摸了摸他的手,他往里面顶了顶,我的脸色立刻变了。 接着,他好像再也无法忍受,抓着我的腿,用力顶弄了几下,我尚且无法适应这种强烈的挤压感,让他“慢点,慢点……” “我忍不下去了。”他喘着气。 “呜……里面很疼……” 他把我两条腿架在腰上,“真的疼?” 其实不怎么疼,我说不出口。 他亲了亲我,我以为他动作会很温柔,或者像影片里那样,边摸我,边动,循序渐进。 但可怕的事情发生了—— 他调整了一下,然后退出来,使劲地插进去。 这一下让我尖叫出来。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,他的动作忽然变得又快又用力。抓着我的腿,狂风骤雨般一阵抽送。 我被他弄的一直叫,尖叫,呻吟声大到可怕,甚至无法理解自己是如何发出这种声音。 身体中掀起轩然大波,软成一滩水,任由他随意操弄,折磨。 这种感觉难以形容,就像身体内部有一个隐藏已久的开关,他每一次滚烫的进入,这个开关都会让大脑躁动,浑身乱颤。 又痛又爽,除了下半身连接的地方,其他地方仿佛都失去知觉,只剩下那个快感机制在发生作用。 论坛网友说这种事情尝试几次就会上瘾,我觉得一点都不夸张。 我感觉腰都要被他撞碎,欲仙欲死,偏偏他根本就不暂停,就用这种力道、力度干我。 其实这段时间并不长,甚至很短,大概七八分钟,但肾上激素瞬间爆发的快感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,甜蜜的折磨,我浑身都是汗,他大概也是如此,彼此摩擦着,汗都交融在一起。 我抓着他的手说吴邪,你他妈轻点,轻点,你要把我弄死吗? 我的喉咙已经叫哑了,如果是在旅馆,酒店,估计能传到隔壁对面都能听见。 我觉得这样肯定不行,如果下一次我们住酒店,我这样叫的不是人尽皆知了吗? 男人体力太好不知道是好事坏事,他把我抱起来,从上而下开始动。 这个体位太恐怖了,好像要把我顶穿。 我狠狠咬了他一口,他没办法,只能依我,再次躺下来,我搂着他亲他的嘴唇。 最后他结束的时候,眉头皱紧,表情很难形容,不知道是不是太爽了还是怎么。 那个表情真的很性感,我摸他的脸,一手的汗。 我们躺着休息了一会,他去楼下放水,夏天就是这一点不好,做点什么都会一身的汗。我洗完澡,坐在树荫下用一把蒲扇扇风。 他问我,这次感觉怎么样? “差点被你弄死。”我抱怨。 “真这么厉害?那看来我还算努力。” 他点了根烟。 “你下次不准那么用力了,”我说,“我腿都被你抓出淤青了。” 他就来看我,“让我看下。”他蹲在身前,把我的腿翻过来折过去,“我错了嘛,我没控制住。” 吴邪实际上是一个相当能压抑、忍耐自己的人,这在他为人处事上就可见一斑。但物极必反,就像杯子里的水满了会溢出来,越压抑自己,就会在别的地方进行补偿。 他在这档子事上这么疯,和他平常做事有很大关系。 27 但他说他错了,我觉得是我错了,错误的判断他了。 接下来两天,我们没日没夜的搞,早上晚上,我洗完澡,他都要脱掉我重新穿上的衣服,我觉得这衣服干脆是不要穿了,反正穿了也会被脱。 我就像是体会到这种事的乐趣一样,也任由他弄。 这期间,甚至去买了一次避孕套,12支装一整盒。 等解雨臣来通知我们要出发的时候,避孕套竟然都快用完了。 就算是再怎么食髓知味,应该也不能这样离谱吧? 解雨臣来的时候,我们在院子里,我坐在他腿上,他玩我的头发,一边玩一边又打算亲在一起。 有一道咳嗽声忽然响起,我扭头去看,解雨臣站在门口,脸上的表情简直叹为观止。 “……我真的不是在做梦?”解雨臣看着我们。 我的头发都散在吴邪领口,他把手从我衣服里抽出来。 在机场,解雨臣在办货运手续,办了四小时。 等在候车厅,我买了三杯咖啡,对吴邪说起阿宁的事。 得知阿宁还活着,但精神出问题后,他很惊讶。 我问:“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看她?” 吴邪说:“如果是这样的话,她应该被带回德国了。留在这里,对她的病情没有好处。” 我觉得有些遗憾,吴邪说他可以联系黑眼镜看看,我问你们是之后一直有联系吗? “算是吧,断断续续联系着。他在德国有人脉。” 墨镜男竟然有这样的来历,如果吴邪不讲,我肯定什么都不知道。 飞机上我们三人座位排在一起,我坐在最中间,解雨臣在看杂志,吴邪闭目养神。 这两天下来我的腿都要不是自己的了,无比酸痛,在吴邪耳边轻声道:“你他妈的把我下面操肿了,我现在哪里都疼。” 吴邪咳嗽起来,脸都红了。 解雨臣问:“你们发展到哪步了?” “你管那么多干嘛。”我说。 “注意点。”解雨臣道,“别搞出人命。” 我尴尬的接不上话,吴邪默默看他一眼,“你别以己度人了。” 解雨臣挑一下眉毛:“我什么时候——” “那天结束我看到有个年轻女人上了你的车,是你的车吧?穿着空姐制服和黑色丝袜,你们去的地点是国贸大厦,旁边有个星级酒店。” 解雨臣脸色变幻了一下,但不是太意外,“这你都知道?” “我靠,你还玩制服诱惑的吗?”我吃惊道,“这真的假的?” 吴邪笑了笑:“真的啊,你看你小花哥哥的表情,是不是挺精彩的?” 解雨臣把杂志扣在腿上。我倒觉得吴邪是在开玩笑,解雨臣管理这么庞大的企业,客户定然鱼龙混杂,吃个饭正常,乱搞就不太符合他本人性格了。 我对吴邪说:“你少说两句吧,你别把他惹怒了,到时候把我们丢在里面。” 吴邪道:“你就是太年轻,跟胖子多学学吧。” 期间胖子传来一条彩信,是他与一个身穿瑶族服饰的姑娘的合照,胖子的嘴巴都咧到耳根了。之后,我们去机场提货,那都是一些钢筋结构的类似于“肋骨”的东西,好像是铁做的动物骨骼的胸腔部分,有半人多高,可以拆卸。 解雨臣道:“这是我们的巢。” 我们进入成都市区,货物塞在小货车里,成都建设程度先进,这与我们之间进入的城市、乡镇、农村天差地别,就像从乡下进城了,大街上行走着许多打扮时尚,造型摩登的男男女女。 我问吴邪,想不想找几个美女玩玩,趁着还没开工,晚上去酒吧喝喝酒。 吴邪说他无福消受,要不你问问你小花哥哥。 一路聊着天,进入小巷子,与市区没的繁华隔绝了。 我们走近招待所,绕过简陋的前台,忽然就发现豁然开朗,走廊里面出现了非常考究的欧式装修,地板全部是实木的,走廊两边挂满了油画。 解雨臣告诉我们,这就是他们在成都的盘口,这招待所不对外经营,你要来问,所有时候都没房间,招牌只是个幌子,里面都是南来北往的伙计。 我和吴邪订了一间房,洗澡,吹头,当地一个伙计带我们去吃牛肉火锅。 牛肉火锅辣到我快上火,喉咙冒烟,喝了一打啤酒,大约七八瓶,从夜宵摊出来,天旋地转,在路边吐了一回,脑袋里一根筋突突直跳,吴邪看上去也好不到哪去,他喝多了,去店里找厕所找不到,问一个本地姑娘,“厕所在这儿?”那姑娘用四川话大骂,“老娘又不是厕所!” 我哈哈大笑,两人搀扶着回了酒店,喝几口小酒是助兴,喝醉了就什么都没心思干了,埋头睡到第二天中午。 第二天从小货车换到越野车,开了一整天,进入四姑娘山。 四姑娘山与长白雪山不同,前者翠绿多情、雪线连绵,两者结合如胶似漆,鬼斧神工。 吴邪在与本地司机聊天,为我们介绍四姑娘山,最后一段路,从越野车换到摩托车,来到了离公路最近的一个村里,雇佣了三四个人,帮助我们搬行李。 有钱能使鬼推磨,尤其解老板财大气粗,家财万贯。 几个当地人,把骡子上的绳子全部都卸了下来,在四川伙计的指导下把绳子系上攀岩固定器,那是一种可以插入岩石的缝隙瞬间卡死的小装备。 我们有整套的攀岩器械,安全带、下降器、安全铁锁、绳套、安全头盔、攀岩鞋、镁粉和粉袋。 解雨臣脱掉衣服,拖着绳子挂在腰上,只穿着背心开始徒手攀爬他的身手一如既往,非常炫技,就像刻意给我们展示他高超的攀岩技术。 人群掌声雷动,他在高处,放眼望去,看不清位置,甩下一根绳子,利用这根绳子,我们把所有的装备通过一只滑轮全部吊了上去。 吴邪在山脚,看我用耍杂技般的姿势把自己掉上去,进入山顶。解雨臣等在悬崖边,见到我的身影,摸摸我的头发,“你看。” 只见万丈深渊,雾霭在脚下凝聚,好像下一秒能像西游记中的孙悟空,翻出筋斗云,腾云驾雾,从此离开人间。 但我知道不会。 我对人间有眷恋。 做神仙虽好,抛下往事,抛下一切,但红尘滚滚,我终究也是俗人。 从下往下,一个洞接着一个洞寻找,我们运气不错,很快找到他们发现帛书的洞穴,里面盘坐一具古尸。这里有血,血从墙壁渗出来,解雨臣砸开墙壁。 这里死了一批当年背景庞大、实力雄厚的队伍。 吴邪点起一把火折子,区域点亮,要进到洞穴里面,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。 解雨臣抽出两根手臂长的棍子,在狭窄的空间内犹如耍杂技一样翻了出去,接着凌空一转,脚已经踩到了一边的洞壁上。 棍子松开,撑到他脚踩的洞壁上,再次弹起,把他顶到洞穴另一边。 我几乎看呆了,“我操,牛逼。” 吴邪似乎也看呆了,笑道:“练家子就是练家子,和我这种半路出家的人不同。” “丫头,你也过去吧。”他说。 “你也会这招?” “我怎么可能会。”他这么说,但我一点也不相信。他可能只是想保存体力罢了——我一直认为,他的体力跟不上他的能力,就像拥有丰富经验而无法施展一样。 大团头发堵在洞口,下面有铁盘在敲,我问吴邪,“这怎么回事?” 他说,“小花可能在这里面。” 28 我冲着洞口叫了声“解雨臣”,没有回应。 我换种叫法,继续叫,小花哥哥。依然没有回应。 用榔头锤了锤石头,没有解雨臣的声音,只听见有金属敲击的声音,在石洞中盘旋。 “你确定?”我问他。 “嗯。”他接过榔头,“看来里面有情况。” 里面敲击金属的声音越来越大,就像在破坏什么东西。尖锐的当当声,似乎里面的人在用什么用力敲击那只“铁盘”,声音在山洞持续回荡。 这些声音说响不响,不急促,但杂乱无章。 吴邪的表情笃定,我被这个声音吵得大脑刺痛,打算进去一探究竟。 吴邪拽住我,我问怎么了,他说,等会。 他拽着我远离洞口,在不远处的石壁处坐下,四周散落手套、登山鞋、镁粉,他拎起对讲机,看了眼,就来搂我。 此前在洞穴中行走穿梭,彼此身上都不干净。乱七八糟的灰尘泥泞溅了一身。 这里距来时的出口已经很深,前方危机四伏,后退几乎无路——像这样的情况发生过多此,毫不陌生了,但我和他单独处于这种环境时,依然很新鲜。 如果熄灭手电筒,几乎是一片漆黑,密不透风。 他把手电筒倾斜着放在地上,光聚拢成为一束,影影绰绰。 我以为他打算休息一会,他看起来对这个状况并不着急。没想到,他掰过我下巴,就要亲上来。 我有点震惊,推在他肩上,“……你这是干嘛?” “亲你啊。”他理所当然道。 “现在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吗?” “你不觉得现在的机会很罕见么?”他笑了笑,“之前总是状况迭出,我跟你之间障碍太多。” 听他的口吻,像早有预谋。 我觉得不妥,想拒绝。 他把我搂在怀里,说,想亲亲你。 我一阵晕头转向,不由自主去迎合他,他嘴唇的味道已经非常熟悉,有两次很冰冷,大多数时候滚烫且缠绵,一旦攥住我舌头就要纠缠到我无法喘气。 和他接吻次数不少,我对这件事依然算不上熟练,只是任凭本能去回应,让他进入口腔,把嘴唇吸到发胀为止。 我气喘吁吁,不清楚这是什么怎么回事。 我为什么这么配合他? 他是不是太吸引我了一点? 似乎他的请求,我总是不能拒绝。 他摸我的腰,手从下面伸进去。 我精神高度紧张,只怕突发意外,让我们措手不及。 他甚至对眼下环境浑不在意,并且很兴奋,动作迅速。 我被他揉一下就想叫,腰像水一样滩下去,后背开始渗热汗。 但这才过去多久? 他精力是不是太好了一点。 我边纳闷,边喘,他在摸裤兜,拆包装。 我匪夷所思,“你连这个都有?你什么时候买的?” “上山的时候顺手买的。” “我怎么没看见?” “别管这么多了。”他跪坐起来,扶我的膝盖。 我很紧张,“真的要在这里吗?” 手电筒的光无法分散,集中成一束,四周则陷入阴影。石壁有些阴森,似乎随时有鬼影会摇晃。 敲击金属的声音渐渐低下去,他的嘴唇在我脖子移动。 被他紧紧抱着,我闭上眼又睁开,分辨周围动静,神经紧绷着,他的手在我身下为非作歹,忍不住叫了声时,他来捂我的嘴,说,“小声一点,别真的叫出来了。” 我怒道:“你他妈一直摸我还不让我叫??” 而我又诡异地感到兴奋。 之前听过一个说法,男人只要活着,会喘气,就一定好色。无论好女色,或者好男色。 之前我对这个说法持怀疑态度,现在则认为有一定根据。 因为这似乎是一种本能,大部分人没有掩饰空间,有时受本能主宰,直白到接近下流。小部分人能够借伪装蒙蔽他人视线,而实际上,私底下也无法逃开男盗女娼这一陷阱。 偶尔从他的行为逻辑中,就可见一斑。 受欲望摆布是一件比较原始、野蛮的行为,而我非但不反感,反而兴趣盎然。 因为他很特别。 他做这件事的时候,能看见一部分真实的他。 吴邪仿佛知道我在胡思乱想,亲我的耳朵后方,隔着胸罩,摩挲几下。 最近我感到乳房胀痛,这大概与激素过强分泌有很大关系。 这个地方,自己摸毫无感觉,而被他一摸,感官便立刻调动起来,诡异的快感携带发胀的酸痛,我一个激灵,他收回手,去剥我裤子。 他好像对女人的胸部兴趣不大……是我的错觉么。 后背紧贴石壁,裤子被拽掉。 下身空落落的,我的脸开始发烧。 他只解开皮带,顶在我肚子下面。 我对他相当佩服,在这种鬼地方,他不仅有闲情逸致做这种事,而且感受这份热度,显然他早就硬了。 他是有预谋的么?还是说就等着解雨臣与我们分开? 现在解雨臣下落不明,联络中断,他要是知道我们在做什么,简直无法想象他脸上表情会有多精彩—— 再度看一眼洞口,我收回视线。 29 “你坐上来好么?” “啊。”我愣了一下。 “坐上来。”他贴着我耳朵,呼吸全喷在耳朵里。 我打了个哆嗦,他接近气声般说道,“地上太脏了,我倒是不介意,我不想让你结束以后一塌糊涂。” 他托了托我的腰,暗示似的,“坐上来试试,你也许会喜欢的。” “……老流氓。” 他笑起来,“我已经算老了吗?” 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喜欢,但他肯定很喜欢。 我撑着他肩,扶着他,非常不自在,动作生疏,小心翼翼往下坐。 能感受到那东西是怎样进入,贯穿,顶到最深处、接近宫胞的位置。 我的脸憋的通红,大气都不敢喘,连接处又酸又胀,胀得很厉害。 他扶在我腰上,我低头看,他脖子已经红了,表情难以形容,一副按耐不住的样子,似乎在顾忌我的感受。 看来他也清楚现在是什么场合。 做爱的乐趣很大,但是,现在紧张占据我的大脑。 我不觉得很刺激,头昏脑涨,阴道一阵阵收缩。 他被我夹的一直在喘,好像也要叫出来了。 他纯粹是自作自受,我没空分出心神来关注他,我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下身,轻轻摩擦一下,就要命似的。 缓了会,才抓着他的肩膀,轻轻上下晃起来。 石洞归入安静,铁盘、金属的敲击声,一时都无影无踪。 我甚至没有注意到这些噪音是何时消失,很有些不同寻常。 在我配合他开始做这件事时,理智不翼而飞,大脑和皮肤一起发烧,混乱不堪。 等反应过来,才意识到安静到可怕了,只剩下我们彼此的喘息,我压抑的轻哼,他剧烈的喘息,异常突兀。 他摸我的头发,把头发撩开,要来亲我耳朵,我避开,捏他肩膀的力气不知轻重。 他眉头紧皱着,让我放松点,我咬牙切齿,“做不到。” “肩膀要被你卸掉了。”他抬着头,“下手轻点啊。” 我松开手,“你不准动。” 他很纵容我,就让我保持着很慢的节奏,轻轻摇晃。 就这样动了会,我缓过来了一些,他扶在我腰上,任由我自己动,这是一个占据了主导性的姿势。 但深入到可怖,对我而言,有点勉强了——不久前刚开荤,昼夜颠倒的胡搞,下面持续敞开着,非常敏感,还有一部分刺痛感。 这种刺痛夹杂快感,颠叁倒四地迸发开来。 并且习惯使然,我还要分出精力去注意周围动静,整个人紧绷着,似乎要缺氧了。 靠说、很难说得清楚这种感觉。 但绝对难忘—— 我低头看他,我们对视,他持续看着我,在舔下嘴唇。 我打了个激灵,鸡皮疙瘩往外冒,胸口燥热难安。 他妈的,这样看我,这是在勾引我么。 我们没有脱任何衣服,他扒了我的裤子,我的下半身一丝不挂,而他甚至只解开皮带,就这样做起来了。 真荒谬。 我坐在他身上,膝盖摩擦地面,上下动的同时,想把自己撑起来。 刚一离开,他忽然把我的腰一下按住,猛地插了进去。 我面红耳赤,几乎尖叫出来。 他控制住我,好像终于受不了了,开始从下往上操我。 这个力度并不非常用力,但与之相比我之前的动作是如此轻飘飘,如此温柔。 他收敛下的力度,也不是我能够简单承受的。 我完全软在他身上,紧紧捂着嘴,发抖。 每一下顶入,下身就抽搐着,双腿都随之麻痹。 这种感觉无与伦比。 他的手向下,摸我屁股,五指扣了一下。 我掐他的手,他不轻不重揉我的屁股,不知道是在帮我放松,还是徒增压力。 阴茎捣入进来,往深处钻。 他抓着我的屁股套弄,我一脸的汗,被插到浑身无力,肚子一抽一抽的,抱住他脖子。 他还要问“喜不喜欢?”,我说不出话,全身血液沸腾,光是忍耐呻吟,就需要十足力气。 忽然间金属敲击的声音再度响起,扩音般分散开。 我自始至终就非常紧张,此刻更是死死绞紧了他。 他紧紧皱着眉头,揽着我的头,咬了一口我的嘴唇,动作停下。 我瘫在他怀里,他的声音有些沙哑,“你太紧张了,妈的,差点把我夹死。” “你结束了?” “……憋不住了。” 我有些惊讶,接着笑道:“哎哟,你也很紧张嘛。” 我离开他,拔出来时,黏腻的体液随之滴落。 他裤子大片湿漉漉的痕迹,他潦草地擦了擦,站起来。 正常人都看得出,他裤子的痕迹不正常。 他疯,我也跟着他疯,后知后觉才觉得有些羞耻。 腿很麻,我踉跄一步。 吴邪搂住我,他一副心满意足,我们在金属敲击的背景音中,继续浪费时间,靠在墙壁上休息。 我的呼吸逐渐平复,靠着他肩膀,无法通过眼前环境判断时间。 下面的伙计都睡了,对讲机没有任何动静。 在高强度的精神压力和生理运动后,我有点累了,昏昏欲睡,不太想动弹。 自从在北京再见,我和他几乎形影不离,从早到晚在一起,这种体验前所未有,恋爱的感觉与探险截然不同。 尤其与他一起,显然是双倍刺激。 有时太刺激了,大脑也会缺氧。 现在我就是缺氧状态。 但正事还是得做。 30 铁盘敲击得格外用力,听响声的蜂鸣,像在用全身力气在砸,不是求救,而是想把什么东西砸掉。 “他这是搞什么?”我纳闷道。 “在制造噪音。” “你别开玩笑了,里面肯定有问题。” “你休息好了?”吴邪问。 “过去看看吧。” 刚刚头发乱了,散在肩头。 吴邪替我绑头发,动作有点生疏,扎了一个不高不低的马尾辫。 没有镜子,我不知道他水平如何,但从他满意的表情来看,他认为自己扎的很好。 他指了指石壁,我注意到,石壁上有许多放古籍挖掘出来的凹坑。 他说,“先换双鞋子,借助这些凹陷,你先过去好了。” “那你呢?” “这里我不方便上去,等下换种方式。” 解雨臣的技巧很高超,我没他飞檐走壁的本事,但攀爬技术还算可以。 直接上墙,保持着平衡,吴邪举着手电筒,我回头看他一眼。 这些长满头发的东西看起来很恶心,不知是如何形成。 黑暗中,从通道里传来陶罐破碎的声音。 不规则的金属声是由铁盘内部传出,铁盘的底部和岩石相连,底下有沉闷的铰链声。 在那些铁链和零件的阴影下,出现了一个影子,同时,我听到了一声闷响,那却不是人叫出来的声音,而是一种非常沉重的石头互相摩擦的声音。 我大叫解雨臣的名字,依然没有任何回应。 铁盘转动着,金属敲击声却似乎改变,似乎是某种鼓点节奏。 那大团恶心的头发突然动了动,从头发中,伸出一根棍子,递到我面前晃。 我惊愕道:“我靠,你不会在这堆头发里面吧?” 那根棍子继续晃了晃。 棍子指着岩壁的凹陷,我走过去扒了扒,里面是一件铁衣,极其重。 我发现解雨臣似乎是要我穿上这件铁衣,但我完全不想穿,这根本就没有必要,于是我对着这团头发摇头,他把棍子伸过来,示意我跟他走。 很快我们回到通道中,穿过通道,过了会,回到了入口。 空气中的味道出现了微妙的变化,那是岩石、丛林和雾霭的味道。 夜深人静,明月高照,洞外崖壁上,树木横向生长着。 吴邪就站在树下,像等候不少时间了。 他说要换种方式过来,怎么没一会功夫人就跑到外面了。 “你怎么进去的?”我问解雨臣,“这头发把你吃了么?” 从头发中传来一声非常难听的声音,“先别问,你们谁有火?” 吴邪掏出登山用的专用小火把,这个小火把可以用来取暖和发信号,其实就是只大型的打火机。 他摇了摇,打起来。 “帮我把这些头发弄掉。”解雨臣继续道。 他的声音就像持续抽了一天一夜香烟,听起来非常沉闷沙哑。 我忍不住想笑,吴邪已经在烧这些头发,这些头发一靠近火机,立刻缩了起来,烧掉的非常快。 他玩火像玩上瘾,把解雨臣烧成一只光鸡才停下来。 解雨臣一下脱掉头盔,满头都是汗。 接着就好比从茧里脱出来一样,从领口钻出了铁衣,我闻到了很浓的血腥味。 见他铁衣服里面的部分,竟然都被血染红了。 “还是你机灵,没进去,直接出来了。” 解雨臣的声音逐渐恢复,脱掉衣服,他肋骨处,有一道吓人的伤口。 他皮肤苍白,几乎没有什么血色,不知道是和头发搏斗了还是被什么袭击了。 我在背包里翻绷带,膏药,打算先替他及时处理下。 吴邪问他,“你怎么回事,怎么一下子就搞到这幅德行了?” 他伸手比划了下:“那铁盘下面有棘手的东西。”就在地上坐下。 暂时没有消毒条件,我拿水淋他伤口,解雨臣倒吸了口气,咬着牙,“你下手能不能轻点?” “不好意思。”我蹲在他身前,“没什么经验。” 解雨臣日常呈现的外在向来是上位者的姿态,性格有一部分与吴邪相似,但更外向一些。 和不少能成大事的大老板一样,心里装着数不清的事,外在表现则气定神闲。 就像真正城府很深的人,他们通常不会表现出任何城府,却让你感到你们之间有着莫大沟壑。 解雨臣就是如此。 他此刻狼狈的样子比较罕见,很新鲜,这种情况不多见。 能把他搞成这样,那东西肯定不简单。 他体力透支得十分厉害,也没心思和我开玩笑,我潦草清理干净伤口,用云南白药止血。 解雨臣喘着气,和张起灵相比,他有些过瘦了,身材说不上多好,显得伤口很狰狞。 他和我们讲事情经过的同时,我拆开绷带,替他包扎。 他讲着讲着,嘶了一声,我说你忍一会,他说,“你注意力集中一点,动作这么重,你搞谋杀啊?” 31 他说,他看到了那只铁盘之后,立即发现了铁盘下的蹊跷,随即尝试着抬起了铁盘,这时候,就从铁盘下开始传来了金属敲击的声音。那声音不规律,让他觉得非常蹊跷,感觉是活物在下面。 我问他,“那我叫你的时候,你怎么不回应?” 解雨臣道:“那个时候不知道是怎么回事,我觉得喉咙不是很舒服,而且……” 我看着他,“而且什么?” “他可能觉得你有点烦,懒得理你。”吴邪说道。 “不是这个原因。”解雨臣说,“我想探到下面,看看是什么情形。” 他发现下面的结构复杂到难以理解,与我刚才看到的情况相同,石洞里到处是各种铁链与齿轮,使齿轮转动的主轴,却无法看到。 “那边的空气可能有问题,能麻痹我们的声带。”解雨臣解释道,“我受伤了之后,才发现自己不能说话了。” 吴邪点上烟,抽了几口,“要不要来一根?心情舒缓一下。” 解雨臣直接摆手,“不用,我不抽。我要让下面的人吊几只防毒面具上来,如果我声带坏了,就不能唱戏了,很多女孩子会伤心的。” 他说的煞有其事,我突然想起飞机上我们叁人的对话,和吴邪对视一眼。 吴邪对我心照不宣地笑笑,我冲他伸手,“我想抽。” 吴邪侧头过来,替我点火,香烟有振奋神经的作用,是否会伤害嗓子,我说不好,也不在乎。 两人一起吞云吐雾,解雨臣眯眼看着我们,眼神有些玩味,看看我,看看吴邪,在我们的吞云吐雾中,他突然道:“你们呢?刚刚在做什么?” “在原地待了不少时间。”吴邪说道,“那个山洞里,竹简数量非常多,就像个秘密的藏书阁,我想辨认一下是否有有用的东西,比方说找到几份关键的帛书之类的。” 解雨臣盯着吴邪的裤子,“你找的挺辛苦的啊。” 吴邪面不改色,“是的,基本是在做无用功。” 解雨臣道:“应该不止吧?” 我咳嗽了一声,转移话题,“我们接下来怎么办,还回去么?” 难道解雨臣看出什么猫腻? 在此地做那件事,实在是惊悚。 对于我和吴邪搅和在一起的事,解雨臣呈现的是一种并不非常关心、且暧昧的态度。 就像我很多时候无法理解吴邪内心的真实想法一般,我同样不能理解解雨臣的真实想法。 但以解雨臣的性格,他不会刨根究底,这我可以肯定。 “他这个德行,恐怕连转移都不方便,洞内的情况已经一目了然,我们没有再进去的必要了。” 吴邪抽了口烟,起身。 解雨臣点头,“他说的对,这段时间,我们暂时就不要进去了。”他揉了揉伤口,“婆婆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过来。我们接下,就等消息。” 奶奶之前说,我们的队伍,与他们的队伍需要互相配合,不知是怎么配合。 伙计准备了更多的药品和实物,我们回到悬崖顶端。 悬崖上的巢,只有方寸大小,四周都是深渊,之后几天,我们只能待在这里。 解雨臣定力十分好,他的手机里有两个原始的游戏,这种游戏用来打发时间都无聊透顶,而他能够从早玩到晚,像为他量身定做——如果这个游戏有排行榜,大约他能冲进全国前百。 在悬崖之巅,边眺望仙境般的景色,边打手机游戏,吴邪说,这有一种很错乱的美感,让他觉得不真实。 这期间,我替解雨臣换了次药,伤口不能得到及时的、充分的治疗,很容易留下疤痕。但这种事,我们习以为常了。我们身上的伤疤大大小小,不计其数,我也正在习惯这种残酷。 吴邪不在意,我也学着不在意。 其实,吴邪非但不在意,他甚至很喜欢摸我肚子上的伤疤。 解雨臣在场,这几天,我们无法实现太多亲密接触,彼此保持着有些暧昧,浅尝辄止的距离。 解雨臣知道是一回事,我们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。 山中风景壮阔,整个视野,树冠拂动,就像绿色的波浪起伏,我和吴邪就坐在悬崖边上,为了打发时间,从天南说到地北,不说话的时候,互相依靠着。 唯一折磨的是上厕所,那剧烈破坏了所有的浪漫和美感,且时刻有生命危险。 悬崖下的伙计,每天去一次附近的村里,打电话确认消息。 几天没有任何音讯,叁天后,才从悬崖下吊上来一个巨大的信封。 这里面全是纸和照片。第一张,是胖子、张起灵、一个瑶族女孩的合照,吴邪说那女孩叫作云彩。他们的情况与我们天差地别,照片中叁人神态举止轻松,自在,胖子在照片的后面写了叁个字:羡慕吧。 我和吴邪对视,我摇头,问,“你羡慕吗?” 吴邪就笑,“反正我没有,你呢?” “我也没有。” 解雨臣翻看着这些照片,一张张看的非常快,都是他们在洞穴内部中拍摄的照片,其中一张,被红笔打了一个记号。 他们二人开始讨论,分析情况,根据照片中的记号与文字说明,他们认为,这道障碍的关键之处,就在此处。 32 我们下悬崖时,接近晚上了,山里一入夜能见度很低,先回到附近的村子,打算第二天白天再回市区。 不知道是太久没有睡床的缘故,或是焦虑,当晚我有点失眠——我对巴乃的情况有些担忧,但吴邪他有另外的计划,还需要再等几天消息。 村里的招待所,条件与当年在临沂的招待所类似。 我睡在吴邪怀里,回忆往事,不免感到奇妙与感叹。 我和他第一次见面,就同床共枕了一晚,时过境迁,心态截然不同,我问他还记不记得当年的事,他半睡半醒,说,一天都没有忘,还有……问他还有什么,他就不回答了。不知道是在装睡,还是真睡着了。 我的脑子里罕见的装满心事,胡思乱想,到后半夜才睡着。 第二天大早坐车上高速公路回市区,路程漫漫,几乎一半以上的时间都在瞌睡。 解雨臣在市中心定了酒店房间,决定在成都停留几天,等待他们的消息,再安排计划。 回到成都市区,夜生活已经开始了。就像从地狱又返回人间,呼吸着街道间的烟火、人潮拥趸的气味,这实在是一种让人心安的感觉。 我的焦虑平息了不少,与他们几个伙计分散开,把东西,车子在酒店放下,解雨臣问我们晚饭打算怎么解决,我说什么都不想再尝试一次牛油火锅,不是火锅不好吃,而是我不会吃辣椒,一锅好菜,除了辣味,基本上尝不出其他味道。吴邪更不同提,江浙一带,口味普遍清淡,或者偏向甜口。 吴邪建议去川菜馆各自点菜,我们都没有意见。我一向对主食兴致缺缺。晚上解雨臣请客埋单,花他的钱,我没有丝毫客气,点了一桌招牌菜,但真正合胃口的,只有寥寥几道。 叁人胃口都不大,比起吃饭,更多时间则是在喝酒聊天。 据说饭后还有另外活动,不知道是谁的提议,这几天身心疲惫,想去养生SPA场所做个足疗,放松身心。 照世俗意义来讲,论享乐,男人喜欢洗脚按摩,女人喜欢逛街购物。这个说法有一定的道理。 我没有来过这种地方,对这个场所很陌生,而这两个男人轻车熟路。 有穿制服的服务员带我们进包间,包间内光线昏暗,配置了电视机和叁张床,第一眼给我的感觉,和酒店房间很雷同。 解雨臣直接在床上躺下,开始玩手机。 吴邪在抽烟,我研究电视频道,遥控机不断换台,问他,“你想看什么?” 吴邪说:“你随便放,我都可以。” 我问:“你之前经常来?” “没有,没几次。” “骗我吧。” “真没有,也就是前几年做生意,应酬的时候会请客一次。” 解雨臣闻言看了吴邪一眼,他们二人进行视线交流。 我继续问道:“那你呢,小花哥哥?” 解雨臣摇头,“我也没几次。” 吴邪捏了一下眉心,他们再度对视。 我看着他们,直觉告诉我他们没有一个人说实话,“你肯定在忽悠我。” “我没有忽悠你的必要啊,小丫头。”解雨臣说,“你跟你男朋友的事情,不要把我一起扯上。” “你还想隔岸观火啊。”吴邪说。 解雨臣笑得有些微妙:“提醒你一下,有些问题,你注意想好了,再回答。” 吴邪道:“这不是像做贼心虚么?我这个人很真诚,不喜欢玩那一套。” 解雨臣耸耸肩,我纳闷:“你们什么意思?” 其实我对这些事并不在意,只想打发时间、捉弄他们的同时找点乐子。 吴邪说没有什么意思,问我要不要吃果盘。正说着,门被敲响,服务人员说着“你好,打扰了”,依次进入。 叁个女技师,身穿白衬衫和包臀裙,身材匀称,前凸后翘。 这种制服能够完美地凸显身材,昏暗的光线下,有一种怪异的旖旎感。 我躺在床上,技师背对我,她的臀部很丰满,不自觉就会吸引目光。 高档养生会所,不仅装潢精致,服务人员也是高档。我看见解雨臣的目光停留在技师的屁股上,看了会,但不妨碍他继续玩手机。 吴邪哪里也不看,已经在闭目养神。 技师弯腰,在对他说话,吴邪摇头,好像在说,“谢谢,不需要。” 我把衣服脱掉,翻了个身,趴在床上。 有一股甜腻的香水味滴落,接着,女技师的手开始摸我的肩膀,她浅浅一按,我就打了个激灵。 整个身体有片刻的紧绷,随即,松垮下去。 被按摩的感觉相当不赖,我几乎是不由自主闭上眼睛,舒服地直想叹气。 女技师按我的肩膀,在后脖颈的位置来回打转。 我无法评价她的手法有多专业,但身体一下就热了起来。 也许她的顾客大部分是男人,在力气上,手劲有些大了。 她的手逐渐向下滑,转移到背部,我脱到只剩下吊带衫,已经完全放松,昏昏欲睡,这几天风餐露宿,压力大、身心疲累,忽然就切身体会到按摩的好处之一。 技师往我腰上按,没有停留太久,按到屁股上时,我抖了下,她提醒我“放松”。 和其他部位相比,摸到这里,敏感程度显着提高,不能说是不舒服,实际上,是太舒服了。 我觉得有点奇怪,但也没多想,任她尽职服务。 我大概睡过去了一会,说不好是多久,十分钟,二十分钟——浑身软绵绵,还有一种燥热。 我们叁个人的位置是这样分布:我在右边,吴邪在左边,解雨臣在中间。 整个包间是嵌入式灯带,唯一点亮的一盏床头灯已经关闭,电视放着,音量很轻,很安静,空气中弥漫熏香或是精油的味道。 有点热。 不知道一场服务时常多久,技师还在按我的腿。 我扭头看左边,另一位女技师几乎是骑在解雨臣身上,替他揉背,两个人贴的非常近,我看不清解雨臣表情,但他明显没有任何排斥的意思,似乎是完全沉浸到享受里去了。 他这么享受,我也不好和他搭话,打扰他。 这个场景看起来实在很有视觉冲击,很新鲜。 以我们之前的关系,很少参与对方的私事,也就是说,他私底下具体是如何,我并不很清楚。 姑姑和他亲密得多,但不知道姑姑有多了解他。 不过,他究竟点的是什么套餐,这服务正规么? 33 女技师身材丰满,胸部只差贴着他的背移动,我注意到,她并不是公事公办的机械状态,相反,还有一些蠢蠢欲动。 很好理解,因为解雨臣的长相……怎么说呢,比起干这一行,他完全可以靠脸吃饭了。 论长相,这女技师并不算很漂亮,浓妆艳抹,我身边美女不少,并且都是天生丽质,清水出芙蓉,天然去雕饰,眼光自然被养高了。比起男人,我更喜欢看女人,自己没有的东西,只能过过眼瘾。 女技师在往解雨臣下身移动,动作缓慢,眼神黏连。我认真看了两眼,只看见他裤子中间隐隐约约浮现一个轮廓,我顿时有些吃惊,还没反应过来,女技师的手从他裤裆一抚而过。 解雨臣依然没反应,手搭在脸上。 看来他是默许了。 对待女顾客时摸屁股,对待男顾客时摸裤裆……还有别的服务吗? 我猜估计不止。 我有点口干舌燥,咽了咽口水,彻底觉得热了,摸索着,喝两口水,重新躺下,感到气氛色情起来。 他们不说话,我也不说话。 我发现解雨臣的脖子已经红了,他转过头,我猝不及防和他对视。他皱着眉头,这个表情,像在忍耐什么。 他坐起来,女技师在身后,替他松动脖子。 他上身的绷带还没有拆除,这道伤口很深,短时间无法痊愈。 解雨臣侧过脸和女技师说了什么,女技师点头,跳下床,扭着跨部走出门。 解雨臣接着下床,捞起外套,好像打算要走。 “你要去干嘛?”我叫住他。 “洗下澡。” “洗澡要带外套么?” “我喜欢穿着衣服洗。”解雨臣说。 我视线定在他裤裆上,解雨臣笑了下,“你懂不懂什么叫非礼勿视啊?” 吴邪靠在床头,他身边没有人,他进房间是怎么样,现在依旧是怎么样,在我们之间,穿得最整齐。 我道歉:“我不是故意的。” 解雨臣道:“包厢我续了一整晚,很晚了,房间留给你们,你们接下来想按摩还是洗脚,还是做别的事情,请随意。” 他扶在门把手上,我继续问道:“那你呢?你到底去干嘛?” “别问了。”吴邪说。 吴邪的表情有些玩味,我看着他们,感到费解。 解雨臣走了,房门关上,吴邪对女技师说,“请你先离开吧,有需要,我们会联系。” 包厢剩下我和吴邪两个,顿时空旷无比。 吴邪对我招了招手,我走过去,还没坐下,他伸手拉住我胳膊,我踉跄一步,摔进他怀里。 他摸我的背,手很热,我趴在他身上,把自己撑起来,问,“他去干嘛了?你解释解释?” “我又不是他,怎么会知道。” “你还能再假一点么?”我锤了吴邪一下,“少骗我了。” “没骗你,真的不知道。” 他一脸要笑,不笑的样子,手滑下去,衣服掀起,摸我的腰。他的动作与技师截然不同,男人的手和女人的手也不同,按摩时是舒服,而他摸是撩拨,皮肤瞬间发烫,我的腰一下软了。 他抓着我的手往他身下按,硬硬地顶在掌心,我的小腹紧跟着发热,刚刚遗留的兴奋感被调动起来,脑海突然浮现刚才眼前一幕,我脱口而出道,“他不会是去搞什么特殊服务了吧。” 吴邪没接话,执着摸我,摸我的腰。 他要来亲我,我躲着,问,“你那位技师呢?” “很早就让她走了。” “怎么了,不喜欢吗?” “我都不认识她,谈何喜欢啊?” 我“哎”了声,“我不是这个意思……” 吴邪把我衣服推上去,头低下来,胸口被吸了一下,我跟着吸了口气,他含糊不清道,“你小花哥哥把房间让给我们,我看我们不要辜负他的好意。” 我说,你怎么光想着干这种事。 他摸我下面,晃了晃手,“……不好意思,你不想要吗?” 唉,我心想,我完全不行了。 这些人说话习惯性打太极,吴邪更是如此,他不想说的事情,我再问也得不到什么准确的回答。索性不去想了。 他让我躺着,我由他脱掉衣服,身体软绵绵的,脑子逐渐昏沉。我们结束的时候,我彻底脱力,瘫在床上,浑身上下一点力气没有了。 吴邪绕过我,去床头拿烟,我问他事后烟的感觉怎么样,他说,“要不要来一口?你自己感受一下。” 我借着他的手,含着他的烟嘴,深深吸一口,这感觉何止是爽,简直飘飘欲仙。 我们做的太频繁,我不知道这个频率算不算正常,目前看来,他注意力完全在我一个人身上。胡思乱想就是徒增烦恼。 我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,什么时候睡过去都没有意识,醒过来时,分不清白天黑夜,房间没有窗户,一片漆黑。又睡了一觉,才完全清醒过来。 解雨臣回来的时候,我和吴邪还赖在床上,两个人都不大想动弹。 解雨臣消失一夜,不知是回酒店了,还是睡在别的包间,他一脸轻松,神清气爽,我问他什么时候了,他说,来叫你们吃午饭了。 我睡眼惺忪,头很重,解雨臣看着我们,在笑,“昨晚睡得不错啊?”他在对吴邪说话。 吴邪说,“跟你比起来,要差一点吧。” “服务和被服务,两者性质还是不一样的,你说呢?” 吴邪的手搂在我腰上,我们的姿势太亲密,我其实还是觉得挺尴尬,尤其在解雨臣的目光下,总有种被捉奸在床的微妙感。我甩掉吴邪的手,跳下床,我只穿了吊带衫、内裤,大半皮肤暴露着,解雨臣看着我,这眼神和看小孩真是毫无区别。 怎么说我都是个大姑娘了,他什么意思。 我有点不服气,故意说,“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的腿看?” “少来,我应该只看了一眼?” “你明明一直在看。” 他笑得有点无奈,“你腿很好看——行了么?”他看了眼手机,估计在看时间,“给你们十分钟时间洗漱,等会想吃什么?” “你决定吧,只要别第一顿饭就吃火锅,太重口味了,真的接受不了。”吴邪说。 我把头发全部拨到一侧肩膀,睡得乱糟糟,是不是要剪头发了?凑到解雨臣身边,去看他在操作什么,手机屏幕飞快跳转,似乎是一个因特网界面,手机对我而言除了紧急联系,基本上没有别的作用,看不明白他在操作什么,他说他也不知道吃什么,上网看看门店。 “哎。”我没话找话,“你真的觉得我的腿很好看吗?” “好看。”解雨臣眼皮都不抬。 “你太敷衍了吧。” 解雨臣在床边坐下,把衣服丢给我,“你能麻烦快点么?我真的很饿,有点饿过头了。” 34 剧情跳一下。 * 我们下车,车停在一幢普通的住宅楼前。 门后,屋内非常暗,有一个女人走出来,穿着很暴露的衣服,问:“找谁?” 她看着吴邪,又看一眼我,将短信看了。 “花儿爷,明白了。”她道。 房间内光线昏暗,有一股剧烈的樟脑球和不通风的味道。 没什么多余家具,中间放着一个巨大的化妆镜,许多好似发廊里的东西,像老街区里揽客的风俗店。 这个女人自顾自进入内屋,走一步路腰胯扭一下,裙子短到危机四伏、浮想联翩。 “他这是什么意思?”我问,“给你找了个小姐,想让你放松放松?” “他应该没这么无聊。” “说不好呢,你看她刚刚走路姿势,是不是在勾引你?” 吴邪脸色毫无变化:“这里又不止我一个,也许在勾引你呢?” 女人不知道有没有听见我们的对话,从内屋出来,拿着一只盒子。 这是一只陶瓷盒,放在他面前,女人道:“花儿爷给你的东西。” 打开陶瓷盒,盒子里盛着锦缎,锦缎上放着薄薄的一层东西。 这是一张人皮面具。 吴邪把这张面具展平,他点了根烟,道:“这是我叁叔的脸。” 我看着这张人皮面具,只觉得不寒而栗。 吴叁省在长沙的势力已经完全崩盘,变成了无数的小利益集团,没有任何一个人,能够指挥他们。 我问吴邪:“你想戴上这张脸?” 如果他成为他叁叔,就能重新将这些人控制在一起,让他所有的盘口重新整合起来。 听上去我们好像别无选择。 吴邪问那女人:“这东西怎么戴?” “你如果愿意戴,我会帮你戴上,整个过程需要四个小时,可以保持四个星期,你想好了吗?” 吴邪直接在一边的躺椅上躺下。 那女人看着他,眼光一闪。 她把面具覆盖到他的脸上,弯腰的时候,胸都要从领口掉出来了。 不知道这女人有副业还是这是她的穿衣爱好,她能力不错,手法娴熟,但在这个过程中,以我的视角,很像是在进行一次特殊服务。 欣赏美女的身材我很乐意,而以这样的方式,让人有些坐立难安。 “你是解雨臣在长沙的姘头吗?”我在一边坐着,和她搭话。 “解雨臣?”她若有所思,“你说花儿爷?” “他连本名都没告诉过你么。” 女人问道:“你是他的谁?” “他是他兄弟。”我指了一下吴邪,“我是他兄弟的老婆。” 那女人惊讶地看了我一眼,意味不明般笑笑,“等会儿他就会变成另一个人,小丫头,你会不会觉得怕?” “不会,我高兴还来不及。” “怎么,你老公大变活人,你还觉得高兴啊?”她吃吃直笑。 “不是挺有意思么,当作换老公了。” 我满嘴胡说八道,这女人好像觉得我很有意思,吴邪躺在椅子上,就静静听着,他无法做出面部表情,我猜他应该会后悔让我随行,因为两个女人的喋喋不休竟然能持续两个小时。 四小时后,女人用面盆里的水洗手,道:“好了。” 吴邪站了起来。 看见他的那一瞬间我很惊讶,这张面具的贴合度太高了,非常真实,惟妙惟肖。 中国的易容术是一种发展非常成熟的化妆术,和现在的塑化化妆非常相像,可因为目的不同,易容术的成本比塑化化妆要高得多,不可能在现实中大量推广——只有真正掌握了技术的人,或是想要达到非常重要目的的人才会使用。 最困难的,是做一个现实中存在的人的脸,而不是变成一个陌生人。这就需要戴上面具的人连神态都要和原来的人高度相似。 我以为我真的见到了吴叁省。 我们回到酒店,吴邪站在浴室的镜子前,看着自己。 因为叁叔年纪大了,我把他的头发也染成斑白。 我们从镜子中对视,这是一种很奇妙、很诡异的感受。因为你熟悉的人,在这个一瞬间,变成另一个人,就好像从一个命运中逃脱到另一个命运,而这一场命运,在斑白的头发下,更为饱经风霜,颠沛流离。 我和他离得这么近,甚至能闻到这其中滴下来的痛苦。吴邪身上原本的气质在他看到自己现在的脸时,转瞬即逝,取而代之的,是叁叔的气质。这种转变相当快,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——在这之前,难道他已经预料到如今的局面,揣摩了数次叁叔的性格特征吗? “太像了。”我自言自语。 吴邪的肩垂下来,深吸了一口气,转过身,忽然他本身的气质又回来了。 他道:“这张面具除了戴在你的脸上,还需要戴在你的心上。” 我呆呆地看着这张脸。 我们坐在沙发里,吴邪习惯性来搂我的肩,我躲了一下,几乎是跳起来。 “怎么了?” “你先别碰我。”我惊悚道,“你这样我会以为是你叁叔在抱我,太特么惊悚了。” 吴邪嘴角抽搐了下,有点懊丧,“我操,我忘记这事了。” “这面具能维持多久?四个星期?”我问,“都接近一个月了。” 他好像想到什么,脸色一下非常差。 我有点幸灾乐祸:“那这四个星期你可别碰我,不然传出去多难听,对着这张脸我可下不去嘴。” 35 第一次晚上我们没有相拥而眠,早上起来,吴邪一脸的不爽,但因为顶着张面具,我看不到他挂着两个黑眼圈。 他一大清早就出门去找潘子,准备和潘子商量一下,怎么搞定下面那帮人。 潘子被他神乎其技般的演技糊弄的一愣一愣的,跟我一样,以为真的见到了他叁叔。潘子说如果不是我在场,看到我们的眼神交流,他会真的以为,这就是叁叔本人。 潘子是最了解叁叔的人,他这样一说,我觉得已经万无一失了。 潘子说道:“走吧,我们找个隐秘的地方继续。你要随时记住,你现在就是叁爷,这里到处都是叁爷的老兄弟,眼睛太多,时刻警惕。” 吴邪走在前面,那一刻他的身影和他叁叔重迭了,我有一种恍惚感,潘子拍了下我的肩,我最终还是问,“这样真的能行么?” “九成的把握。”潘子道,“但我们两个,也需要配合好。” 我犹豫了一下:“让我一起配合,搞不好弄巧成拙了吧。” 潘子却笑道:“你不要装模作样,就尽情发挥好了,那样,才最不容易出问题。” 走出咖啡馆,我和潘子跟在吴邪身后,前面的路边,忽然有人分别从几辆车上下来,全部朝我们走过来。 潘子愣了一下,低声道,“是王八邱。” 他带着四人,笑道:“叁爷,什么时候回来的?怎么也不通报一声,兄弟们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情呢。” 吴邪没接话。 我忽然意识到,他和叁叔的声音有很大差别——吴邪似乎并不会变声术。 潘子让我尽情发挥,我上前一步,刚要说话,吴邪抬起手,一巴掌就扇在了王八邱脸上。 这一巴掌非常狠,王八邱差点被扇到地上。他捂着脸,鼻血从指缝里流出来。他身后四个手下一看,就要冲过来,潘子立即拦在吴邪身前,对他们道:“想死就来,一刀一个,叁分钟不把你们干掉我就是孙子。” 四个人瞬间不敢动了。 吴邪看都没看他们一眼,转头就走,我有点看不懂这情况,跟着他们走了。走过一个路口,等到看不见他们的地方,潘子才笑道:“不错,打得好。” 我奇道:“怎么上去就是一巴掌?你们之前发生什么过节了?” “叁爷一不在,这帮人就开始上蹿下跳。”潘子说,“依我看,打得还不够狠。” 我们坐上出租车,潘子说今天晚上不能回酒店,也不能回他的地方,因为全长沙肯定都会知道这个消息,我们得先躲起来。但也不能躲太久,因为叁爷从来都不怕那帮鸟人,明天一定有一场硬仗。 我们另外找了一个偏僻的小旅馆,潘子说要教吴邪,叁爷神技的第一招,沉默训人。 我看着吴邪坐在椅子上,隔空摔账本,摔烟灰缸,这招数确实唬人,确实是叁叔的路子。 明天除了各个盘口的头头,还会来一些副手,人数加起来可能超过叁十个。潘子在早上五点群发了短信:“收鳞,九点,老地方。” 我们出门,去往目的地。吴邪穿的很整齐,很利索,背对着我。我稍微站在靠后一点的位置,因为他现在的身份是叁爷,必须制造出一种威望感。刚转弯出去,忽然从路口的暗处出来一个人,一刀就要砍在潘子身后。 我狠狠推了潘子一把,他一下踉跄出几步远。那个人立即回身朝吴邪扑了过去,手里是一柄砍刀,对着他的脖子就要砍。 我冲了上去,踢在那人裆部,只听见一声惨叫,我抢走他的刀,挥了过去。那个人被我砍在手臂上,血洒一地,他急忙撤退,身后的暗处里走出了六七个人。 他们二话不说,朝着我们就扑了上来。 我挡在吴邪身前,潘子接过砍刀,用格外欣赏的眼神看了我一眼,“踢得好!” 叁爷有我们两个手下保护,肯定不能轻易动手,吴邪演的活灵活现,就这样站在我们身后,看着潘子一人砍翻叁人。 其他人立即跑了。 这是王八邱买的人,打算暗杀我们。但他是商人,不专业。他大概以为叁叔如今身边只剩下潘子,潘子道:“他们肯定还有一半的钱没到手,非得弄死我们才行,还想找机会偷袭。” “怎么办?”我问,“刚刚就有七个人,再多来几个,咱俩干得过吗?” 潘子马上说干得过,一点都没犹豫。我惊了一下:“你让我一打五啊?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。” 潘子就笑:“咱们没必要跟他们面对面碰上,走,我们就追着他们走。” 吴邪为了维持住高深莫测的样子,就不怎么和我们对话。大老板肯定是不会和手下做太多交流的,他用手挡住嘴低头对我道:“等会你随意发挥,不用顾及我。” 我点点头。我们一直走到大路边上,潘子果然震慑住了他们,这几人迟迟不敢靠近,我们对峙着,打算在路边叫个出租车。 但是这个路段太偏僻,几乎什么都没有。我们对峙着,那几个人似乎等不住了,他们刚一靠近,忽然从另一边的道路上又冲出来十几个人,所有人都拿着砍刀。 两拨人一对话,立即就看向我们,领头的一挥手,迅速向我们逼过来。 潘子猛地站了起来,骂了一声道:“哟嗬,是南城的小皮匠,王八邱消息挺灵通的啊,知道我和他的过节。叁爷,您往后靠靠,别弄脏了衣服。”说着把刀往树上拍了拍,一个人向他们走了过去。 但是没走几步,对面的人却停了下来,都看着他身后。我看见他们的表情很尴尬,潘子也觉得奇怪,停下来回头看。 我回头一看,身后路边停了几辆车,车门陆续打开,走出来好多人。 解雨臣穿着西装,发着短信,走到我们面前,头也不抬地发完后,才看看对面的人说道:“送叁爷去老地方,遇到王八邱,直接打死,算我的。” 解雨臣一挥手,他身后的一些人就追了上去。接着,他指了指身后,“上车。” 他对我笑了笑,然后看向吴邪:“叁爷,走一个。” “你什么时候来的?”我问道。 潘子在边上道:“花儿爷是我叫来的。” 他解释道,昨天他给所有和叁叔有业务来往、关系还不错的人,或者是以前的朋友,都发了消息,说是叁叔这里出了一个“大海货”,也就是无法估价的非常珍贵的东西,让所有人都过来看货。 解雨臣开车,潘子坐副驾,我和吴邪在后排,吴邪笑道:“出场方式很帅啊。” 解雨臣看看他,“活儿不错,那丫头果然值那个钱。” “那丫头?”我说,“那是你姘头?还是什么?” “你胡说八道什么?” “没胡说啊,那女人衣服穿的,我操,屁股大腿全露在外面,低个头我都能看见她胸长什么样。前天要不是我看着在戴面具,我还以为他们马上要搞上了呢——” 解雨臣猛踩一脚刹车。 我的头差点撞在座椅靠背上,解雨臣问吴邪:“真的是这样?” “是啊。”吴邪道,“这是你的意思,还是她的想法?” 解雨臣说:“怎么可能啊?我没这个意思。” 我笑道:“那就是她自作主张咯,做生意的同时再打一炮?” “打不打一炮我不知道,但我跟她没多余的关系。”解雨臣说,“你怎么和她聊的?” 我说我们也没聊什么,毕竟,她连你本名都不知道。 “如果不是我在,你们是不是真要搞上啊?”我问吴邪。 解雨臣在前面幸灾乐祸,吴邪叹了口气,一副不想搭理我的一样。 车开了会,解雨臣又说起现在北京的事情。奶奶那边出了事,北京太乱,琉璃孙盯着他们找说法,新月饭店的人更是麻烦。霍家一内乱,前债后债一起还。 36 解雨臣道:“我也没法借人给你,所有的人都被盯着,我一动一夹喇嘛,立刻就会出事。这件事上,我比你还被动。” 他绕过一个路口,到了一条大马路边的茶馆。 这个茶馆很不起眼。但门口门庭若市,非常热闹。 解雨臣看一眼潘子:“人还不少,看来都做了准备。” 潘子揉了揉脸,“叁爷,准备了,咱们得让他们屁滚尿流。” 车靠边停下,我们四人同时下车,解雨臣手插口袋,和潘子走在最前面,我挽住吴邪的手,茶馆外的人群马上骚乱动荡,无数声音响起。 “叁爷来了!”“真的是叁爷!”无数人叫了起来。我们面无表情往茶馆里走,所有人自动分成两排,我掠过他们惊恐畏惧的脸,心中沉思。 茶馆二楼,左右都是包间,潘子带我们走进走廊尽头的包间,撩开帷帐,一张红木桌子方方正正摆在屋子中间,两边摆六张嵌着盘龙丝绸靠垫的椅子。 我看一眼窗户——楼下熙熙攘攘,人流密集,路两边停满了车,这声势真是够浩大,在这个位置上一旦坐下,后退无路。 解雨臣撤掉五张椅子,拉到靠墙,吴邪在唯一一张椅子上落座。桌子上摆着一套茶具,我开始泡茶。其余跟随进来的人,在其他包厢,整个茶馆寂静无声,蓄势待发。解雨臣低声与手下交流,并时不时做几个手势,潘子与我对视,只见解雨臣把帷幔放下,拉上窗帘。 潘子喊了一嗓子:“各位爷,叁爷请,交东西了。” 声音落下,所有包厢都响起了椅子拉动的声音,片刻,帷帐撩起,各路牛鬼蛇神,一个接一个走了进来。 从大体结构上来看,叁叔在长沙的所有盘口,主要负责两个业务,一个是下地拿货,另一个是分销。叁叔作为“铁筷子”,是产业链的剥削者,垄断最好的资源,包括古墓的信息、探墓的知识、冥器的鉴定。他把自己所掌握的信息,交给下面的“喇嘛盘”,也就是俗称的夹喇嘛。 喇嘛盘会有熟悉的“马盘”,早就等候在一边,在东西刚出锅,还没“凉”下来时,马盘就联系好了买家、设计出运输路线,之后就在当地直接交易。东西一凉,马盘直接拿走,整个盗墓活动也就结束了。 这种体系,速度极快,只要不抓现行,死的只会是马盘。叁叔的分销马盘数量众多,来到这所房间的,是四个下地的喇嘛盘。这四个人坐在椅子上,长得非常普通,很不起眼。 除去这四人,有几个人,潘子让我们特别留意:一个最左边的大个子,穿着胶黄色T恤、西裤和套鞋,看着神似菜市场杀鱼的小贩,据说是王八邱的死党,是他的内应。 一个最右边的中年妇女,穿着打扮很体面,是王八邱的姘头,性格泼辣,里应外合,两人暗中可能捞了不少,这也是王八邱敢率先造反的原因。 还有一个,是个叁十多的女人,皮肤细腻,身材前凸后翘,保养的非常好。 这个姑娘,很多人都在猜,她可能是叁叔的女人。 我注意了一下她的神态和动作变化,这个传言大概率是真的。但这样一来就麻烦了,各路牛鬼蛇神长相气度、有如何过节暂且不表,最怕的是这种做姘头的,陪床的,床笫之间的生活没有距离,叁叔身上的细节变化定然逃不过她的眼睛,而举手投足的姿势习惯女人更是了解。 这其中不能露出破绽,我见她的视线一直在吴邪身上打量,如果到时候这个女人单独提出见面,怎么应付她?难道旧事重提,先干一次? 这的确是最好的处理办法,但是他妈的我还没死呢。 不过,吴邪竟然看都没看她一眼,我注意到,他的视线一直放在那个鱼贩身上。 吴邪喝了口茶,解雨臣开口对其他人说道:“各位,相信各位这段时间都很纳闷,叁爷怎么这么久没有出现?市面上也多是风言风语,在这里知会大家一声,那些都是谣传。叁爷前年査出身体抱恙,最近嗓子动了个小手术,一直在休养而已。不少别有用心的人在这段时期开始胡说八道,这不,叁爷就出来给你们看看,大家别听风就是雨的。” “哎哟,那叁爷现在没事了吧?”下面有个长得特别忠厚老实的“地中海”说道,“要我说呢,外面都是小人在传,兄弟们这里可从来没相信过,是吧?”他就对边上的人道。 边上那个人尴尬地点头。 解雨臣继续道:“叁爷身体没问题,只是还不太讲得出话来,潘哥也受了伤,所以各位见谅,这一次就由我来替叁爷说话。咱们这么熟了,我就不自我介绍了,各位没什么意见,咱们就开始,别耽误叁爷休息,速战速决吧。”说着他就对那个鱼贩道,“老六,杵着干吗?老规矩啊,你先来。” “来什么来?怕是叁爷早忘了我们这帮兄弟了。生病?生病也不打个招呼,说走就走,下面的兄弟问上来,我都不知道怎么说。”鱼贩道,他的声音非常细,和他的身材落差极大,“好嘛,现在回来了,一句话也没交代,先查账本。您知道,老六我是走场子的,昨天回来一身泥,整不了账本,对不住了!叁爷,您下一位,今天我空手来的。” 这种口气介于嚣张和抱怨之间,从他的态度就可以知道王八邱的态度,但看来只是试探。其他人互相对视,不敢赞同,不敢反对。 解雨臣道:“老六,多日不见,娘娘腔没变,脾气倒见长。你这是老娘儿们抱怨老头子不回家,你他妈害不害矂。” 说完下面的人立即爆笑起来,鱼贩却不为所动,说道:“笑,笑,你们继续笑,老子就没账!”说着对解雨臣道,“花儿爷,要比身段谁也比不上您,娘娘腔那是我从娘胎里带出来的,也没您练得好听。您就别管这档子事了,这儿是吴家的场子,您站边上我都觉得您是不是改姓了。赶紧的,下一位。” 我捂着嘴差点笑出声,解雨臣哑然失笑,跟这帮人说话的确费劲,这里面有很大讲究,稍微露出破绽,恐怕就要被吃的骨头都不剩。他们七嘴八舌,纷纷要叁爷给个说法。吴邪在纸上写了一行字,递给我看。这是要我开口了。 我便替他问道:“叁爷问你们,陈皮阿四现在在哪里?” 下面的人东看看西看看,有人低声道:“最近消停了很多。” 我就冷笑一声:“你知道他为什么消停?” 这下没人再说话了。我道:“叁爷说了,你们以后再也见不到陈皮阿四了。他知道底下有些人和四阿公私交也不错,不过很遗憾,四阿公不会再回来了。” 有几个人的脸上顿时变得毫无血色。 下面一阵骚动,议论纷纷,纷纷交流着陈皮阿四的盘口,谁来接手。忽然有人看着我问道:“你这丫头有些面生,你是谁?” 另一个人回答:“我见过,之前跟在叁爷身后,好像是……好像和他侄子有点关系。” “和小叁爷有关系?什么关系?” 解雨臣笑道:“什么关系,就是你们想的那种关系。”那人就立刻道:“哟,小叁爷的女人,怎么今天跟着叁爷出席?” 他们之中有些人露出了一些促狭目光。没想到我名声已经传到长沙了,真是始料未及。那个少妇打扮的姑娘一方面看着吴邪,一方面一直盯着我看。 我对她意味深长的一笑,她一愣。 “别废话。”解雨臣又道,“四阿公不会回来了,叁爷不接手,总有人接手,何必便宜外省人呢,对吧?叁爷的睥气你们不是不知道,叁爷让你们做的,那是早就盘算好了的,你们去做就是了。” 他们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,交流声逐渐变大,那鱼贩却道:“叁爷,您太狠了,四阿公是消遣我们没错,但您不能把兄弟们当幌子,您得让我们有防备啊!这么说,那些被弄死的兄弟,是您一开始就打算丢掉了?你们这些喇嘛盘好了,我们马盘累死累活,坐牢的是我们,被枪毙的也是我们,我们的命就这么不值钱?你们抢地盘,死的全是我们的人!” 他说完看着其他人,但其他人没有一个接话。 这一行非常功利,其他马盘都没有王八邱那么大的财力,不想得罪财神爷——四个喇嘛盘口。鱼贩看着四周一片安静:“好嘛,一群没出息的,给别人当一辈子炮灰吧。老子不干了,反正我没账,叁爷,我先走了!” 我看了眼吴邪,吴邪冲我使了个眼色,我立刻叫道:“交了账本再走,没账本不准走!” 那鱼贩并不理会,执意往外挤。那个中年妇女,也追着他出去。 这个时候,潘子动了。 潘子一动,所有人都安静下来,现场无比寂静,鱼贩回头,潘子走到他面前:“你刚刚说什么?” 鱼贩不敢吭声,潘子反手拧住他的手,鱼贩大叫,叫着“姓潘的,你想干什么!”有几个人从门口冲了进来,潘子轻蔑一笑,理都不理,从鱼贩口袋里摸出一个本子,就往后一递。 解雨臣接过,“不是有账本吗?老六,你太调皮了。” “那是我……哎呀!”鱼贩被潘子拧着胳膊,惨叫一声。潘子看了看四周,“看着我干嘛?交东西上去,也要我动手吗?” 接着,所有人都动了,争先恐后拿着账本,递上来。 潘子咳嗽了一下,“今天,叁爷没说走之前,谁也不准走。我眼睛看不清楚,平日里谁熟谁陌生,今天也没精力分辨了。谁要敢早走,我就当场弄死他。” 鱼贩听着,想骂什么,潘子立即又道:“别顶嘴,会死的。” 这话竟然就从鱼贩的喉咙里咽了下去,当真就不敢走,也不敢说话了。看着解雨臣手上一迭账本,极其愤怒,但没有一点办法。在潘子的威慑下,所有人不敢动弹。这一幕显然震撼人心——对于潘子,我有了更深刻的了解。这是个做一不二,说出什么,就真敢做什么的人,没有一点威胁、恐吓成分,与大部分只会嘴上放狠话实际胆小如鼠的人截然不同。这是真正见过血的人,他的威慑力几乎是百分百的。这样的人,这样一条恶犬,能为叁叔所用,叁叔真是能称得上一代枭雄。 底下人面色各一,一片混乱,账本交到吴邪手上,吴邪喝了口茶,含住一根烟。 我弯下腰,替他点烟。在他一瞬间的眼神中,我明白了他的意思。 吴邪表演了一手叁叔的神技:摔账本。 这一手起到了关键作用,代表叁叔怒到极致的表现。气氛烘托的正好,现场白热化阶段,他这一摔简直摔得太精彩了,所有人目瞪口呆,潘子也呆滞了几秒,如果不是我们深知这不是叁叔本人,估计也要吓得瑟瑟发抖。 几个领头的面色惨白,树倒猢狲散,没人再敢有任何意见。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处理了,解雨臣又是一番威逼利诱,众人纷纷点头,过了会,便作鸟兽散,仓皇不安,都赶去了各自盘口。 这件事算是暂时摆平了。 我们下楼,我拉开车门,要扶吴邪进车,忽然见到人群中站着一人,是那个少妇。她目不转睛看着我们,眼睛里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怨。我对吴邪道:“她可能真把你当成叁叔了,你怎么办?” “不怎么办,走。” “这么无情。”我笑道,“现在你可是叁爷,和往日情人见个面,吃个饭,喝点小酒,这不是人之常情吗?” 吴邪道:“话说的这么大度,我真要跟她吃吃饭喝喝酒,你不得追着我砍啊。” 我哼了一声。吴邪拧了下我的鼻子,笑道:“怎么那么酸呢?” “那还不是因为你,你看见人家看你那眼神了吗?眼珠子都黏你身上了——前天有戴面具的女人,今天有漂亮的少妇,你真是艳福不浅啊。” 吴邪听着就觉得不对,我说完后,干脆笑起来。我问在开车的解雨臣,他笑什么。 解雨臣讲:“你醋味都飘到我这来了,把我酸的都要晕了。少说两句,男人不喜欢控制欲太强的姑娘。” “我操,我控制欲强——”我趴在座椅靠背上瞪他,“我还不够心大?” 解雨臣用余光看我一眼。 “哎,你这丫头。”他似笑非笑,“逗你的都听不出来?”他从后视镜看了看吴邪,“该怎么说呢,你还是太单纯,什么都不明白。” “什么意思?” “没什么意思,字面意思。”解雨臣道。 我一头雾水,解雨臣和吴邪对视一下,两人像打哑谜似的,都不说话了。过了会,解雨臣道:“有些时候,越爱到极致,可能越会显得轻描淡写。绝大部分人也许什么都无法看出来,因为这种对感情的态度已经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围。但你并不能因此说,我感受不到,就是没有——有些时候,沉默代表着另一种极致。”他朝着一个路口拐弯,“这是二爷当年告诉我的。你仔细想想,见过这种人吗?” 我说:“没见过。”普通人不可能有格调这么高的情感表达。即使我们圈子里都不是普通人,但他们的感情,谁又看得清楚、说得明白呢? 吴邪笑道:“你说的这种人,不会是你自己吧?一般人没这么变态。” 解雨臣呵呵一笑,也不说话,眼神颇有深意。 “今天晚上很关键。”解雨臣随即说道,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,“我们刚才的成果,需要有一个变现,潘子必须出面,确定到底有几个盘口是在我们这一边然后,也就是今晚下半夜,王八邱和老六必须除掉。” 我心中一惊:“什么意思?” “事不过夜,这是叁爷的规矩,王八邱也很清楚,也不会坐以待毙。”解雨臣说着看了看天,“今晚要下雨,流血的天气。” 吴邪笑了笑,“你倒是没一点害怕。”他摸了一下脸上的面具,好像自言自语,“在这个位置坐久了,有时候自己是人是鬼,大概都分不清。害怕这种情绪,说不好是警醒自己,还是徒增烦恼。但连这种东西都没了,真是没什么意思。” 解雨臣意外地看着他,大概没想到他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。“你真是……”解雨臣摇了摇头,“你和你叁叔有时候真像,但是也有很多不同的地方,有时候你比叁爷还老道,真不知道你这些年经历了什么。” 我默默看着吴邪,倒没什么意外的情绪。我想今天如果单靠他自己,大概也能摆平一部分人,但显然,叁叔这个身份,比他自己出面,要简单得多。 37 回到昨晚的小旅馆,带着行李,我们跟着解雨臣来到他在长沙的招待所。招待所食堂的师傅,据说以前是狮子楼的总厨,给我们做了几个很精致的小菜。 菜摆上桌,几人坐下,倒酒,吴邪说,这是之前土夫子经常喝的酒糟原汁,外加一些冰糖和药材。 我喝了一口,十分辣口,有一股绿豆汤的味道。味道不算难喝,解雨臣一个劲的给我敬酒,问我:“这段时间没睡好吧?” “是有一点。” “今晚小孩子不许参与。”解雨臣笑眯眯的。我一杯没喝完,他下一杯已经倒上。我问他“你干什么”,就感觉意识模糊,一下醉了过去。 吴邪完全没拦着他,他们几个都没喝几口,我只觉得被谁抱起来,有人亲了亲我,随后昏睡过去,什么都不知道了。 醒来后,已经第二天。吴邪睡在旁边,解雨臣和潘子睡在沙发里,两人一身血迹,睡得很熟。我看到吴邪已经摘掉面具,露出了他本身很年轻的脸。下巴冒着胡茬。 “你怎么撕掉了?”我看着他睁开眼睛,问道。 “这段时间暂时不需要用到我叁叔的脸了,我准备回去了。”他道,“何况,一直维持着那个样子,你都不让我碰你。” 我面露古怪:“第二个理由才是你真实想法吧?” 吴邪用胡茬蹭了蹭我,我被他蹭的很痒。在床上闹了会,沙发上两人已经被我们吵醒了,正用一种玩味的眼光看着我们。我推了他一下,跑出了门外,身后传来放声大笑。 那几天后的事情,吴邪在机场和我简单讲了讲。只知道七个盘口站在了我们这一边,王八邱和鱼贩的手下都是乌合之众,他们本身善于经营不善于火拼,结果不言自明。吴邪问我,想不想和他一起回杭州。霍家如今正乱,我不想回去淌这趟浑水,便答应下来。 他第一次提出带我回他家,我格外高兴,这回估计是要见他家里人了,想想都激动紧张。飞机上,我难得辗转反侧,等到下机,紧张感已经平息的差不多了。 我们上了出租车,我人生第一次来杭州,据说这里是典型的江南水乡,但如今现代性较强,城市规划十分完善,一路高楼大厦。在西湖边上下车,吴邪作为地头蛇,东道主,边走,边给我介绍,这是西湖,这是断桥,左转,这是白堤,上桥后,这是断桥残雪——接着往下走,沿着孤山路,一路林荫大道,杨柳垂岸,对面那群山中的塔是雷峰塔,当年法海与白素贞斗法,白蛇便被镇压在此。 我一路听,一路点头,吴邪心情很好。这是他从小到大成长的地方,在这里,他仿佛卸下一切包袱、压力、疲惫,疲惫洗劫而空,让他像一个真正的年轻人,看着看着,就有些伤感。 我们在“西泠印社”门前停下,门前杨柳依依,往里走,曲径通幽,别有一番天地。 有个男人坐在一张柜台后,看见我们,露出一个很吃惊的表情。 “介绍一下。”吴邪说,“这是王盟,我的伙计。” 那伙计立刻站起来。 我伸出手,他与我握手。上下打量我,问“这位是?” 吴邪道:“这是我女朋友。” 那王盟眼睛猛地瞪大,然后咳嗽起来。 “老板,你……”他欲言又止。 “怎么了?”我好奇道。我用手肘努了下吴邪,吴邪搂住我肩膀,两人寒暄几句。他这伙计一脸不可思议,我打趣道:“怎么这样看我?你老板之前带了不少前女友来过?” 他摇头道:“从来没有。” “哦——”我若有所思,看一眼吴邪,他便道,“小丫头,你到底对我有什么误解啊?” 我跟随他进入铺子,布置得古色古香,我端详一只青花瓷器,他泡了壶茶,闻起来很香,余韵悠长。午后安宁,在这爿僻静,门客张罗的古董铺,心也随之沉寂,那些勾心斗角、血雨腥风的过往仿佛都被隔绝在外。比起在长沙的茶馆,这地方,可以算得上世外桃源了。 我在躺椅上摇晃,喝喝茶,看看花花草草,昏昏欲睡。 吴邪在处理叁叔积累下来的事物,潘子则留在长沙为我们物色队伍,利用叁叔的名气和钱,夹一些还不错的喇嘛。计划安排在五天之内,吴邪还需要模仿叁叔的声音,让他再次扮演起来更加得心应手。 我睡了一会,睡的很舒服,睁开眼,吴邪坐在我身边,正看着我。我问他,“几点了,你饿不饿?” 他说饿,但想先吃点别的东西。 “什么?”我迷迷糊糊。 他低头来亲我,动作显得很是猴急。这几天不让他碰,把他憋坏了一样。 我抱着他脖子,坐在身上和他接吻,亲的次数越多,动作越来越熟练,把他皮带抽出来,他硬得很快,一下顶在我掌心里。 “还是你这张脸好看多了。”我捧住他的脸啵了一口,“过两天是不是又要带上那张面具?” 他显得很遗憾:“是啊,用叁叔的身份,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。”他托了下我的屁股,“这几天抓紧时间,到时候你又不让我碰你。” “要不从后面?后面就看不到了。” 他笑起来:“算了,听起来挺膈应的,我还没这么变态。” 我坐在他身上,他挺身进来。紧紧堵着,抽送着。我又满脸通红,被他插的摇摇晃晃,腿都麻了。实在是太爽了,他一边插,一边摸前面那处,水流了他一裤子。他贴着耳朵说我在发洪水,快把他弄射了。 我听的脸红心跳,他让我高潮了一次,才抽出来。第二次又让我坐在桌子上,这张桌子估计平常用来待客喝茶,现在居然用来做这种事。我压抑着叫声,生怕他伙计听见动静冲进来,把我们撞破,那实在太尴尬了。他倒不是很在意,一下一下用力捅,格外要命。我们胡天海地搞了两次,还想再来第叁次,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。 感觉肚子空空荡荡,我把衣服掀下去,抽了一大堆纸巾处理下身。吴邪裤子一片水渍,就这么出门了。 他带我去着名的菜馆,据说是他们杭州人的待客之道,凡有宾客,必到楼外楼品尝杭菜风味。不是旺季,菜上的不慢。我每一道都吃了,听他聊前些年的往事,他连大学都在这座城市,有机会,带我回去重返母校、认识昔日同窗。我有些兴趣,问他,你一个高材生,不找你的同学师姐师妹谈情说爱,怎么就看上我啦? 他说:“我不喜欢同龄女孩。” 我乐不可支,完全不信:“你找理由也不找个像样一点的,骗小孩呢?” “我是挺喜欢骗小孩,比如你这样的小孩。” “这么说,”我咽下一块醋鱼,”你是早有预谋咯?” “怎么?” “几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,那个时候,我觉得你看我的眼神不对劲,像早就认识了我一样。”我回忆着。 他并不接话,神色毫无异样,有些时候,我有一种错觉,我们差距不是十岁,而是二十岁以上,像隔着一个时空,在进行对话。而这种错觉,又消失的非常快。 杭菜味道不错,但偏甜、寡淡。他伸手买单,我喝了几瓶啤酒,酒足饭饱,走路时头重脚轻,被他扶出门。 等红灯间隙,他点起烟,降下车窗,把手搭出窗外,晚风便徐徐进入。他说自从接手叁叔的铺子,前几年送货都开辆破金杯,认识我第二年,就把车换了。我摸了摸中央出风口,“你叁叔留下一堆烂摊子,你开这么高调的车,仇家上门,你不怕车胎气都被放了?” 他就笑,“这种无聊的招数,学生才玩。以我对那些人的了解,真的要找上门,那应该是买凶杀人。一刀把我砍了,以绝后患。” “这么可怕的话,你说的倒没一点压力。” 烟灰和火星一起随夜风弹出窗外,模糊光影在他脸上晃动,他说:“有一个朋友告诉我,压力这种东西,说着说着,就没了。” 车内在放电台广播,他让我打开副驾抽屉,拿出一张CD盘。车内开始放一首八十年代的老歌,再回首。远处灯光忽明忽暗,他脸上光影随之明灭,风流动的速度变快,因为他驾驶速度也在变快,有一个瞬间,我似乎看见十几年的岁月在黑夜中转瞬即逝,汇聚成一道孤单影子。 他转头,对我笑了下,“想不想去个地方?” 今夜不会再有,难舍的旧梦。 不管明天要面对,多少伤痛和迷惑。 音乐播放着。我神色怔忡,愣愣看着他,他任由我看,在同样的这个瞬间,我发现了另一件事。 “吴邪。”我叫道。 “嗯?” “我好像爱上你了。” 番外(1) 接下来直接进入沙海线,先放个番外吧。 正文第三人称,有一些作者个人的恶趣味,主角是解和女主。 非常狗血,慎入吧 * 四点的月亮比之前的位置更高,月光更为明亮。 这条弄堂幽深、逼仄,除了月光,没有丝毫动静。霍琼霎靠在墙上,几分钟后,离开墙,斑驳的墙壁会弄脏裙子。 很久没这么打扮了,穿裙子,会影响行动。但今天不需要武力。 距离她走进这条弄堂,已经半个小时。 这个浙南小镇,是解雨臣留给这两个人的特殊地址。他们必然会到场,跟随黎簇一起前来的女人的身份,暂时不得而知,但黎簇满腹疑问,一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。 所以他们有操作空间。 霍琼霎订了晚上七点的飞机,还有一个白天的时间,来让她处理这些麻烦,安排身后的事宜。刻不容缓,她需要亲眼看一看。 她往弄堂深处走,走得很慢,翻进院子。这间院子没有任何东西,一片漆黑,似乎连月光都遮蔽了。 月黑风高夜,不知道有些人是要杀人,还是抛尸。 也不知道有多少双视线,盯着这里。 其实霍琼霎觉得很有意思,这么有意思,刺激的事情,并不多见。她喜欢肾上腺激素飙升的感觉,不喜欢平静,耐不住安定,吴邪也是。吴邪的好奇心无休无止,而她不是,她仅仅喜欢这种感觉。 在黑暗中她的视力减弱很多,但眼睛能够自我调节,保持平衡。 她看见有一个身影,猫着腰,从屋子里爬出来。 这个人四处张望,一刻不敢停留,从大门的缝隙中爬出去,脚步声响起片刻,再度陷入安静。 手机在包里震动,她摁掉电话。 屋子呈现全遮挡全封闭的状态。 霍琼霎走到二楼。 镜子中她看见自己的身形,影影绰绰,很诡异,她撩动几下头发,有个身影,出现在她身后。 他们在昏黑的镜子中对视。 “那个男孩走了。”霍琼霎说。 “我知道。” 解雨臣正将人皮面具撕下来,从喉咙里取出一根银针,他活动几下关节,声音从女人变回男人,在黑暗中,变得低沉,磁性。 “我已经把许多事情都交代给他了。我相信,他们还得花很长时间才能反应过来,这件事情的执行者是个中学生。” “声东击西玩得不错。”霍琼霎转身看他。 “这个计划和我没什么关系,是你老公的主意。”解雨臣说,“他比较厉害。” 霍琼霎耸耸肩。 解雨臣走近,身形逐渐从模糊到清晰。 “看你白天的动作,你认识他?” “这你都看出来了?” “和你认识这么多年,你动作上的细节我一清二楚。” 霍琼霎笑了下:“我以为我装的挺像的。” 解雨臣道:“上个月你也跟过去了吧。” “是啊,他离不开我。” 解雨臣露出一个被恶心到的表情。 他松了松领带,说,“那小子看你的眼神挺不一般的,你不要告诉我,你看不出来。” “我早就学会了自动屏蔽男人的眼神。” “你没告诉他你有老公么?” 解雨臣绕过满屋子的镜子,走下楼梯,霍琼霎跟在身后,他们的脚步很轻,交谈声很低。 “我们需要掩饰身份。虽然我觉得这样做可能没什么用,聊胜于无吧。”霍琼霎解释道,沙漠中不仅是他们两行人,身后还有一行人,鱼龙混杂,他们做的每一件事都有目的。至于能扰乱多少双视线,那就听天由命了。 毕竟,不是谁都能被耍的团团转。聪明人很多,危险者更多。 解雨臣的脚步顿住,霍琼霎问:“怎么了?” 解雨臣没接话。 霍琼霎靠近他,他的头低下,手撑在楼梯扶手上。 “怎么了?”她又问一遍。 “等一下。”解雨臣的呼吸忽然有点粗重。 霍琼霎停住脚步,扶住他肩膀,他的脸陷在阴影,看不清表情,她只能凑近,两人的脸只差一个拳头的距离。 她看见解雨臣额头有冷汗。 “我觉得有点奇怪。”解雨臣很慢地说,“手脚很迟钝,还有点热。” 霍琼霎扶住他,摸他的脸。很烫。 他的脸开始浮现不正常的红晕。 霍琼霎的太阳穴不受控制跳了一下。 解雨臣说:“谁动的手?不对,晚上那杯茶有问题。” “什么茶?”霍琼霎没忍住,“我操,你被下药了?” “只有这个可能了。”他的呼吸越来越重,几乎贴在她身上,霍琼霎拽住他,拽下楼梯,两人沿着楼梯角坐下。 霍琼霎紧盯他,他的脸好像烧起来了,她有一阵心惊肉跳,“这不会是春药吧,还有这种东西?他们从哪弄来的?” 看解雨臣这样子估计下一秒就要欲火焚身了。但春药不是一个概念上的东西吗?这帮人有这么神通广大吗? “谁知道,算他们牛逼。”解雨臣居然笑了一下,“这还是我第一次有这么奇怪的感觉,脑子都不清楚了。” “你还挺冷静啊。” “我只是很奇怪,他们对我用这种手段是什么目的,这没道理啊?” “也许是想拖延时间?” 但这说不通。因为如果仅仅只是想拖延时间,直接放倒他就好了,这种下药的方式,不仅下流,还有点丧心病狂了。并且他是男人,对男人用这种药?霍琼霎问他:“你还能走吗?” 解雨臣扶着墙站起来,晃了晃,“不行,估计走不出去。” “你现在什么感觉?” “你觉得呢?” “我怎么知道,我又不是男人。” “脑子充血,下面也充血。”解雨臣闭了下眼睛,“比普通的性欲猛好几倍。” 霍琼霎仔细观察他,他眼睛有血丝,正一动不动看着她,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解雨臣露出这种表情,问道:“那现在怎么办?” 空气中安静几秒。 “……去楼上,有一个封闭的房间。” 他说完,就开始深呼吸。 霍琼霎别无他法,只好扶住他,一段楼梯走得格外艰难,霍琼霎关上门,解雨臣已经靠着墙壁唰一下滑了下来,坐在地上,喘气。 霍琼霎放下包。 现在她的处境比较尴尬。 “你需要解决下吗?”霍琼霎说,“我保证不看。” “我自己解决可能没效果。” 霍琼霎愣了下:“什么意思?” “就是你理解的意思。”解雨臣闭着眼,声音很沙哑,“要是我一个人就能解决,这帮人没必要费这么大功夫做这种事。” “我靠,三更半夜,我上哪给你弄个女人啊?我打个电话问问?” “来不及了。” 霍琼霎又愣住了,这下她真的感到棘手了。 她眼前飞快掠过一些人的面孔,他们的对话,他们交谈间某种心照不宣的神情。有多久没碰到这样的状况了?她忽然就反应过来了——这是针对他们的一场阴谋。 那些人不是要对付解雨臣,而是要对付她。 但为什么要对付她? 霍琼霎深吸了一口气,“那看起来只有我能帮你了。” 解雨臣持续闭着眼,不回答,他的表情甚至接近痛苦。 霍琼霎走过去,半跪下来,和他面对面。这个人她认识了二十五年,她生命有多久,就认识他多久,久到他们熟悉彼此的一切,而他的压力、心事,实际上,霍琼霎却并不了解。她只是像熟悉亲人一样熟悉他。 她绝无可能见死不救。 只是现在这种情绪太复杂了,让她的胃都一阵阵抽搐,想到接下去可能发生的事,她甚至想跳楼了。 “天啊……”她不知说什么好,“我要怎么,怎么……”她差一点咬到舌头。 “我知道,我理解你的心情。”解雨臣睁开眼,眼底遍布血丝,“你来吧,我可能快控制不住了,我不想等下做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。” 霍琼霎艰难道:“我们已经要做这种事了。” “你主动和我强迫……性质完全不同。” 霍琼霎去解他皮带,手在发抖,她一头的汗,后背也在出汗,但解男人皮带这种事对她来说非常熟练。她拼命给自己洗脑,这是在救人,而不是在干别的事。一边伸手进去,伸进他内裤。 她猛地一缩手,解雨臣嘶了声,别过脸,根本不想看她。 那玩意烫的几乎无法形容。 霍琼霎再度握住他,摸了几下,这感觉太奇怪了,她尴尬到一句话都说不出口,再度摸几下,才问,“你感觉怎么样?” 解雨臣沉默了会,“……感觉挺想死的。” 霍琼霎也沉默。 “能直接来么?”他问。 她当然知道什么意思。 不能再等了,早死晚死,只是时间差别罢了。 霍琼霎脱掉内裤,掀起裙子,直接跨坐到他身上。这个流程她该死的非常熟练,扶住他,坐下去,主动分泌体液,她面红耳赤。 非常硬,非常烫,简直像火燎。霍琼霎浑身都要烧起来,他们居然就这样连接在一起,这一瞬间,起初,她的大脑空白一片,接着,前所未有的心情来势汹汹,激烈地摇撼她的神经。她的脑子乱得像在洗衣机里旋转。 解雨臣根本不碰她,不知道是不想碰,还是强忍着。霍琼霎扶住他肩膀,腰部用力,开始上上下下。 她什么都没想,什么都不敢想。 但凡开始思考,她就会发疯。 霍琼霎就这样动了一分钟,或者几分钟,时间被压缩成一张弹簧,解雨臣的喘息很重,霍琼霎也在喘,空气中浓郁的压抑要凝结成水。 她听见解雨臣问:“我能动吗?” 她咬牙切齿:“你不用什么都问我吧。” “对不起,心理压力太大了。”他说,“我想尊重你。” “你别说废话了,既然已经这样了,你来吧,我——” 解雨臣直接掀翻了她。 霍琼霎睁大眼睛,他们的位置调换,后背撞在地上,她的腿被分开,解雨臣按着她的腰,忽然撞进最深处。 霍琼霎尖叫一声,这一下撞得好像五脏六腑都要错位,身体剧烈颤抖,还没反应过来,又是一下撞击,解雨臣跪在地上,俯身,猛烈又用力地抽送起来。 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她胆战心惊,魂飞魄散,身体的反应比大脑更快,快感像黑洞般从交合处蔓延,不知他收敛还是没收敛,刚才没有准备好的内部被彻底打开,淫液剧烈泛滥,她的盆骨向下,屁股,大腿,发麻之后是颤抖,乱七八糟的颤抖。 她被完全撞懵了,来不及动弹一下,解雨臣握住她大腿,手心一片汗水,甚至有血,留在她皮肤,可想而知他忍耐到什么程度——他急躁又粗暴地挺进去,插进去,严丝合缝,在她身体深处掀起轩然大波,穴肉灭顶般抽搐。 他坚硬似铁,几乎是刚拔出来,就迫不及待进入,而霍琼霎的身体也在挽留、吸吮,那片窄小的甬道,一个劲的收缩,她不得不承认这是身体机制在产生作用,换言之,她被快感捕获了,捉紧了,掉进了这个漩涡里,身体不可能拒绝这样强烈的感受,它分配给所有能够调动的感官,眼前只剩下唯一一个念头。她知道那是什么。 实际上,霍琼霎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体验过这么夸张的性爱。她再不愿意承认,他们再如何给对方洗脑,这都是一场性爱。 只不过没有拥抱,接吻,抚摸,前戏,只有性器官在摩擦和交流。 一切发生的如此迅速,急转直下,没有给他们任何缓冲、思考的时间,但仅仅只是这样,肾上腺激素分泌如洪水,她内心压抑下去的欲望拼命起伏,就像回到多年前那个噩梦般的夜晚,那种刺激,无与伦比,此刻她不是惊恐,不是害怕,而是兴奋。 说不出的兴奋。既兴奋,又痛苦。两种感受撕扯她,好像要把她的身体劈为两半。 解雨臣也在把她劈为两半,他维持着一个姿势,阴茎挺进,抽出,每当抽出,就会以极快的速度再次插进,没有片刻停歇。 霍琼霎的尖叫,呻吟充满整个小房间,无法停下。 解雨臣虽然疯狂,但没有任何别的动作,不碰她,不说话,握着她大腿只做这一件事。 她简直叹为观止。 这就是泄欲,妈的,彻头彻尾的泄欲,没有一点夸张成分。 他们之间只有熟悉,亲密,亲人般的亲密,没有任何的暧昧与造作。 他们之间没有爱,却不得不做这种事,霍琼霎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情,但恐怕和自己不同。 她甚至看不到他的表情。只有他的喘气,他的呼吸,一点点掉下来,落在她的皮肤上,烫的她又要叫。 这个房间封闭到似乎要缺氧,月光即将消失,天快明亮,昏暗的光线若隐若现,解雨臣的脸和一半身体陷在阴影中,他把他的所有冷静,克制,漫不经心都丢掉了,他对抗不了这个药性,此时此刻,反倒显得如此真实。 他压抑太久了,霍琼霎想。可能他从前和女人做爱的时候都让自己维持在一个体面的假象中,能做成大事,压力大的男人基本都是这个鸟样,人不像人,鬼不像鬼,有时候可能都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。把自己抽离出那具沉重的身体,都需要莫大勇气。 也许他甚至可以感谢那些人,释放压力这种事,也需要时间和机遇。霍琼霎的盆骨被撞到一片酸胀,但快感又这么汹涌,她感觉自己像被当成一个没有生命特征的东西,飞机杯或者什么来使用,但诡异地更加爽。 她的确有受虐倾向,尤其在这种场合,对象又这么特殊,这种刺激真是不可言说。霍琼霎摸到解雨臣的手,他一手的汗,抖了一下,下意识想推开她。 霍琼霎再次贴上去,解雨臣不躲了,五指扣进她掌心,他终于抬起头。 “对不起。”他重复了一遍。霍琼霎一脸的汗,嗓子叫哑了,解雨臣停下来,他嘴唇在流血,大概被他咬破了。他看上去一塌糊涂,空出手,把额头的头发撩起来。他射了?还是没有?埋在她身体里的东西完全没软下去。 “这个药效这么猛?”霍琼霎忍不住问。 “不知道,应该是吧。” “你射了吗?” “嗯。”他说,“但是还不行。” 霍琼霎缩了一下。 “什么?还不行?” 解雨臣摸到她膝盖,推高一些,他们的距离更接近。下体相连,紧密连接。 “可以再来一次吗?”他问。 番外(2) xing wanyi.c om 霍琼霎抓着他的手,“我要怎么回答你。”她顿一下,“妈的,我怎么回答你?” 解雨臣说:“你不用回答了。” “我以为能控制一下的,我高估自己了。”他苦笑了一下。 霍琼霎伸手摸他嘴唇,抹掉血迹,解雨臣看着她,眼底一片深不见底的欲望,接着,他居然含住她的手指。 他口腔很热,霍琼霎被烫到似的,解雨臣慢慢舔了舔她的手指。 她鬼迷心窍,拨弄几下他的舌头。 然后她就被贯穿了。 被贯穿到底。 她尖叫一声,解雨臣掐住她的腿,第二次抽插起来。 霍琼霎眼前涣散,他们分明没有一刻分开,此刻接踵而至的快感这么鲜活,汹涌澎湃。穴肉开始痉挛,小腹被顶到都要凸起。 他的动作依然暴力,深重,每一下挺腰,都撞在穴道最深处,子宫的位置,几乎没有技巧,最简单的方式,身体里的水不要命往下流,不知道是太敏感,还是各方面因素结合导致,霍琼霎只觉得爆炸一样的爽,什么都不去想,不想前因后果,只有性器官在控制意识。 他大概也是。这一次他肯看着她了,没太多表情,就是被欲望摆布的样子。 解雨臣不看着她也不行,因为霍琼霎死死地捏着他的手,他们十指紧扣,再分开,她迎合起来,双腿忍不住夹住他。 反正已经这样了,再欺骗自己,装模作样没有任何意义,索性让这件事自然一点,让气氛和缓一些。 背部在地面不断摩擦,这条裙子肯定不能看了。霍琼霎觉得一阵缺氧,闭上眼睛再睁开,她说,“你能有点别的动作吗?” “你想要我做什么?” “摸摸别的地方。” 他沉默了。 “你确定么?”解雨臣低声道,“我不碰你,因为我觉得你肯定不想要这样。” 霍琼霎道,“可你这样哪里也不碰,不觉得特别奇怪吗?” “我知道了。”他说。看更多好书就到:yeseshuwu9.com 与此同时,他撩起她裙子,从胯部摸上去,沿着腰,摸她小腹,逐渐向上,隔着胸罩,碰了一下,就收回去,“……下不去手。” “你他妈都在操我,你下不去这个手?” “对不起。” “我不想听你说这些,把我胸罩解开,然后摸。” 解雨臣停下来,几乎有点呆了。 “真要这样?”他说,“你脑子坏了?” 霍琼霎闭上眼。解雨臣在看她,他好像恢复了一点,动作和呼吸依旧乱七八糟,他依旧没碰她,似乎碰她的腰和腿,就是极限了。 霍琼霎随他去了,解雨臣一直太清醒,太理智,他即使失控,也不想让事情彻底无可挽回,而她不同,她总是喜欢陷在一个又一个混乱且混沌的局面里,仿佛不这么做,就感受不到活着。 她和吴邪一样,他们是一类人。只是吴邪想得太多,她想的太少。 吴邪。 她的心脏猛烈抽搐了一下。 忽然一瞬间的痛彻心扉——吴邪在等她,而她在这里。昨天他们刚分别。 不去想,就像不会痛一样。 这算背叛么?如果吴邪在这里,他会怎么做?他会做出相同的选择吗? 他会将他自己作为筹码。她知道。 霍琼霎哽咽了一声,眼泪夺眶而出,她抓住解雨臣的胳膊,强迫他靠近她,她上前抱住他,解雨臣浑身僵硬,两人紧密相贴,汗水都滴在一起。 解雨臣没推开她,同样抱着她,因为这样做,他就不用强迫自己做别的动作了,他深深撞进去,满脸欲望,满脸痛苦,霍琼霎箍他箍得很紧,看不见彼此表情,她把脸埋在他肩上,他的衬衫早就湿的彻底,分不清是汗,或是泪水。 爱与欲,有时候,总是殊途同归。 在这种方生方死的刹那,你很难说得清楚这种感情究竟是什么。 霍琼霎腿并拢了一点,身体持续摇晃,他们没有换任何姿势,似乎第二次都结束了,但他依然没停下。 下身泛滥成灾。霍琼霎的指甲陷进他后背,她感觉不行了,太多了,肚子都快装满了。 解雨臣的脸埋在她脖子里。 霍琼霎问他:“你现在感觉怎么样?” 他抽了出来,精液和体液一起滑落。 他沉默着。整个窄小的空间遍布沉默和结束后的喘息。 天已经快亮了,昏暗的光线,留下一半阴影。 “已经没事了。”解雨臣说。 “你弄了几次?” “不是很清楚。” 解雨臣离开她,扯了下裤子,背靠墙坐下。他们都一片狼藉,霍琼霎躺在地上不想动弹,解雨臣抱起她,让她靠在他肩上。 解雨臣把乱糟糟的领带扯掉,解开最上面两颗纽扣。 霍琼霎把黏在脸上的头发拨开,“你射了几次你都不知道吗?” 解雨臣默默看了她一会。 “叁次吧,我没软下来过。”他顿一下,“我从来不知道能这样——这玩意能做到这个地步。”他擦掉眼睛上的汗,“这玩意真的太离谱了。” “你帮我看看下面,肿了没?” “回去看吧,去酒店。” “你车停在哪?” “外面。”解雨臣站起来,“我抱你过去。” 霍琼霎很想说你这样还能抱得动我么?但解雨臣显然不是一般人,他恢复了一会,意识清醒,冷静下来之后,他的手就不再发抖,打横抱起她,向楼下走去。 外面比屋里明亮,有一股清晨湿润的水汽。霍琼霎回头看了一眼,头痛欲裂。 她被塞进副驾,解雨臣把她的高跟鞋和包一起放下。 解雨臣问:“有烟么?” 霍琼霎点头,递给他。他点起来,深深吸了口,然后开始倒车。 街道空旷,五六点的大街,只有零星的车和行人。 车里持续安静,解雨臣降下车窗,把手搭出窗外,他抽得很快,一根结束,立刻点上下一根。两人都不讲话,事情进行时来不及胡思乱想,事情结束后,只剩下尴尬了。 谁都清楚,两人的关系彻底变质。 这种事区别于其他任何事,属于断层级别的情况。 霍琼霎感觉下身持续在流淌,内裤穿了,像没穿一样。她抽了一大堆纸巾,往身下塞。 解雨臣看着她,差点闯红灯。 “你看路,别看我了。” “我没办法不看你。”他说。 霍琼霎愣了下,“你这样说话有点肉麻。” “不是那个意思,我想看看你情况。刚刚我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,我知道下手多用力。” “还好吧?你也没怎么样,也没动手掐我。”霍琼霎抱起膝盖,“你想知道我有什么感觉吗?” “你说。” 霍琼霎看他,看他的脸部线条。 她说,“你到底之前多少女朋友?” 解雨臣没料到是这样的回答。他彻底沉默了。 他回答:“你和女朋友不是一个概念。” 霍琼霎有点感兴趣。 因为解雨臣对他的私人生活,感情经历向来闭口不谈,或者顾左右而言他。现在是个好机会。 “你说嘛,你到底有几个?”霍琼霎道。 “这很重要吗?” “我想知道。” 解雨臣抽了口烟,眉头皱得很紧,继而松开,他只说了两个字,“不少。” “哦。”霍琼霎面无表情,“你果然不会闲着。” 车停在酒店的露天停车场,解雨臣俯身过来,打开她安全带,“我抱你下去吧。” 霍琼霎避开他的手,“我能走了,你去开房。” “之前开过了。”他晃了下房卡。 他把霍琼霎从副驾驶抱出来,从私人电梯上去,清晨,所有地方一派安静,大老板出门在外酒店永远如此奢华,一进房间,就像自动进入纨绔子弟、酒醉金迷的状态了。和吴邪在一起时的感觉完全不同。 霍琼霎躺进沙发,两眼无神看着天花板上昏黄的嵌入式灯带。 解雨臣喝完水,倒了两杯酒,递给她,走进浴室。 喝了酒,起到反效果,更加晕,大脑混乱。 解雨臣蹲在她身前,脸在滴水。 “怎么样?还好吗?”霍琼霎问他。 他在看她双腿间。 “不太好。”解雨臣说,他捏了下她膝盖。 “你帮我。”霍琼霎看他。 他的手指没入,抽出来时,指间全是流动的精液。看上去非常色情,但他面无表情做这件事。 霍琼霎被他摸得很舒服,他的动作很轻,而且不知怎么,竟然言听计从,这个男人现在半跪在她身前,做这种事,只觉得非常荒谬和戏剧性。 解雨臣问:“你们前几天做了么?” “做了,戴套的。” 他的头低下去。 “我明白了,我会帮你解决的。” 霍琼霎两腿间一片泥泞,腿侧大片乌青,红肿的外阴,伸进去,就层层迭迭包裹上来,像要吃掉他手指。解雨臣扯着纸巾,重复这些动作,她没忍住哼了哼。他不仅那方面厉害,手活似乎也很熟练。霍琼霎撩起裙子,让他看腰部的皮肤。 掐出了紫色的淤青。他刚刚下手不知轻重。 解雨臣坐进沙发,霍琼霎问,“你要怎么解决?” 他点烟,然后甩掉火。 这几个男人抽烟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帅,霍琼霎猜测,她当年被吴邪迷得七荤八素时,这些动作占据很多原因。 解雨臣掏出手机,点开通讯录。 “你要干嘛?”霍琼霎抓住他的手。 “打电话给他。” “你疯了?” “没有。”解雨臣把通讯录滑来滑去,保守估计有小一千人,霍琼霎看到眼花缭乱。解雨臣道,“你今晚就要回去吧?你这个样子让他看见,你怎么解释?” 霍琼霎心烦意乱,把酒一饮而尽。这场阴谋的针对性已经清晰明了,把他们所有人算计在内,一箭双雕。也许从她昨天坐上飞机的时候,这个阴谋就已经在进行了。 她看见解雨臣已经找到那个名字。 “不行。”她说。 “我们的时间不多了,他们的动作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快。” “解雨臣!”霍琼霎尖叫一声。 他的手抖了一下,但是他把电话拨了出去。 霍琼霎想去抢他手机,解雨臣箍住她的手,把她摁在沙发里。 铃声响到快结束,电话通了。 对面响起无比熟悉,又有些模糊的声音。 霍琼霎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,在胸膛震耳欲聋。 “吴邪。”解雨臣叫他。 “嗯?”对面的背景音嘈杂,“我现在有点忙,长话短说。” 解雨臣的声音非常沙哑:“有件事要告诉你,我建议你最好做一下心理准备。” “什么事?天要塌了?” “我觉得可能要严重一点。” “……”吴邪似乎走到了一个稍微安静一点的地方,“你说吧。” 解雨臣深呼吸,吐出一大口烟。 “我和你老婆——” 霍琼霎忽然狠狠咬在他手上,解雨臣嘶了一声,霍琼霎翻到他身上,夺过他手机。 “吴邪!”她的声音又尖又抖,胸口剧烈起伏,捏着手机,手心全是冷汗。 电话那头似乎愣了一下,“丫头?”他追问起来,“你怎么了?” 霍琼霎坐在解雨臣身上,五官都扭曲了,她掐住他的肩,举着手机,“没事,没事。” “你怎么了?”对面又问一遍。 吴邪的声音冷下来了。霍琼霎瞪着解雨臣,房门紧闭,窗帘紧拉,昏暗的光线下,他们的脸各自呈现紧张或难堪,她的指甲陷进他手臂里,如果解雨臣敢说话,她甚至考虑给他一耳光。 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如此剧烈的情绪波动是何时了,眩晕且窒息的感觉姗姗来迟,不久前在那间封闭的空间里留下的后遗症,此刻的压迫,让她久违的感受到心惊肉跳。 他们对视着,霍琼霎的眼神很可怕,光是想象一些未来的场景就让她头痛欲裂。通话持续着,沉默开始蔓延。沉默持续几秒。 “我没事——” “让他接电话。”吴邪说,“让他说。” “……不行。”霍琼霎的声音在颤抖。 解雨臣闭上眼,他的嘴唇重新开始流血。霍琼霎摇头,吴邪的声音冷得有点可怕,“你把我老婆怎么了?” 解雨臣轻声说:“对不起。” 霍琼霎感到一阵绝望,解雨臣什么都没说,又好像什么都说了,她太了解吴邪是怎样的人,他的敏锐程度,他的聪明程度——这些只言片语和她的尖叫,足够让他浮想联翩了。 电话中打火机的声音开开关关,吴邪再度沉默了一会,他说,“今晚七点,你去和我老婆订同一趟航班,订不到就想办法,我相信这件小事,对你来说没有难度。”他停顿一下,“我会在机场接你们。” “吴邪……”霍琼霎喃喃。 “别挑战我的耐心。”他说,“让他滚过来,听见了吗?” 番外(3) 霍琼霎顿时说不出一句话。 她低头,与解雨臣对视,他们的距离如此接近,彼此的呼吸纠缠、因紧张而急促的呼吸,因眩晕而颤栗的呼吸。每呼吸一次,她的心就会往下坠一点。解雨臣的喉结滚动,摸到她的手。 “——把手机给我。”他说。 “不要。” “给我。” “你闭嘴!!” 霍琼霎崩溃地大叫。 解雨臣拽住她肩膀,一下把她压在沙发里。然后固定住她。从前没和他打过架,动过手,对他们之间的差距并没有一个直观的概念。而现在他单手就能固定住她,居然完全挣脱不了。 解雨臣咬住烟,整张脸几乎被烟浸没。他没有太多表情,似乎在那间阁楼时,他已经把所有的冲动、疯狂、压抑挥霍殆尽,理智又回到了他的身体里。这种理智像一张面具,让他看上去冷静到甚至有些可怕。 他们之间,一定需要一个人保持理智。否则,无疑让人有机可乘。 “你别动了。”解雨臣重新握住手机。 “你让我别动我就别动?” “我不想弄疼你。” “你他妈刚刚——” 霍琼霎的声音戛然而止。 实际上,房间非常安静,他们的声音完全可以通过手机听筒,让对面听到一清二楚。 吴邪的声音有些模糊,像把手机拉远了,“什么叫——我不想弄疼你?”他说,“你们现在在做什么?” 解雨臣沉默、霍琼霎也沉默。 霍琼霎道:“吴邪,你听我说……” “你们在做什么?”吴邪重复一遍。 “什么都没做。”解雨臣说。 “嗯,刚刚在做什么?” 霍琼霎死死盯着解雨臣,他几乎是有些痛苦地移开视线。 霍琼霎的胸口收紧了,脑子里仿佛有一根筋在狂跳。她开始不断挣扎,在解雨臣身下,对他又抓又掐。解雨臣别无他法,力气略微松懈。 然后手机啪嗒一声摔在地上。 电话被迫中断。 下一秒,铃声再度响起。 解雨臣要去捡,霍琼霎猛地从身后抱住他,两人往地上摔,霍琼霎跨坐到他身上,眼泪已经掉下来,“别接。” “……” “不要接。” “你知道不接的后果么?” 解雨臣的手机是最原始的铃声。此刻,这个冰冷、单调的铃声在耳边狂轰滥炸,第一遍结束,第二遍紧跟着响起。 “你觉得我不知道么?”她反问,“为什么要告诉他?” “因为我强迫了你。” “你别以为把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身上,这件事就能得到解决。” 解雨臣闭了闭眼,因为霍琼霎的眼泪滴到他的脸上。他深呼吸,“我只是在做我应该做的事,没有第二种选择。” 他的手抬起来,停顿一下,摸到她的脸。手心一片湿漉漉的泪水。他们沉默。霍琼霎忽然抱住他,把脸埋进他脖子,呜咽。 她哭得很小声,而胸口不断起伏,呼吸一塌糊涂,像肺被割伤。解雨臣僵硬着,摸她头发。她的头发,在她小时候,他摸过,在她长大后,他依然摸过,摸了二十几年,没有任何非分之想。 只是这个平衡,被残酷的打破了。 铃声持续响了叁次,吴邪没有打第四遍。也许他觉得再打也不会有任何意义。霍琼霎把解雨臣压在地上,边哭,边掐他。解雨臣没有任何动作,随她去,恐怕这只是开始。因为痛苦必然横亘在他们之间,无论他说、或者不说,有些东西就像敞开的伤口,一旦见光就会剧烈氧化。 几乎能够想象之后的场景。 只是吴邪—— 解雨臣舔了舔嘴唇,尝到铁锈似的血,很苦,带着她眼泪的味道。 解雨臣抱起她,走进浴室。 他要走,霍琼霎拉住他,“你去哪里?” “外面。”他说,“抽根烟。” “在这里抽好了。” “你先洗澡吧。” “你帮我洗。” 解雨臣愣了下,“什么?” 霍琼霎拽掉裙子,腰部的淤青蔓延到大腿,没入隐秘的腿根,白炽灯下,因肤色原因,更为显眼、触目惊心。内衣在她迅速的动作下在往下掉,几乎暴露半个胸乳。解雨臣别开视线,低头。 霍琼霎重复:“你帮我洗。”她的头发散下来,“我现在很难受,难受的要死。” 解雨臣不说话。 “还愣着干嘛?” “一定要这样么。” 霍琼霎摸了摸小腹的位置。 “这样会让你放松点么?”解雨臣问。 霍琼霎瞪着他,他根本不看她,低着头,看不清表情。她把裙子扔给他,把他往外推的同时,啪一声关上浴室的门。 他说对了,霍琼霎想。现在她所做的、想说的任何事情,都没有冷静可言。只是想暂时把自己从接近崩溃的情绪中摘出来,让自己轻松点。 她能怪他么? 热水扑面而来,霍琼霎抬起头,热水淋湿她的脸,她的头发。 她裹着浴巾走出浴室,解雨臣站在窗边,窗帘拉开了,天亮了,从五点到七点,天亮的如此迅速。她感到刺眼。 喝了一杯酒,霍琼霎在床上躺下。解雨臣拉上窗帘,在沙发坐下,他陷在阴影里,他们没有对话。 不知不觉她睡过去,梦中光怪陆离,从一个场景,跳转到另一个场景,她梦到多年前,十几岁时,她与吴邪在吉林的机场分别,吴邪转身没入人群,而她大喊他的名字,他们四目相对,就像永恒。一刻的永恒,醒来后她满头大汗。 解雨臣在打电话,烟头扔了一地。霍琼霎起身,看着解雨臣的侧脸发呆。他把电话挂了,她问他几点了,他说,我们走吧。 霍琼霎在卫生间里洗脸,头发潮湿如同她此刻的心。飞机起飞时,那一瞬间的失重感,攫住她的胸口。这种心脏狂跳的感觉,一直维系到飞机降落。 解雨臣一直闭着眼睛,他们的脸色相差无几,但他们不约而同的保持镇定,这种镇定向来是他们之间所有人的惯常动作,有时分不清是伪装,还是真意。 她洗了澡,但没有换掉衣服,留着这件脏兮兮、带着泥泞的连衣裙,白与黑,是两种极致,她不愿意欲盖弥彰,留着这样的泥泞能够留住当时的记忆。在酒店时,霍琼霎与解雨臣长久无话,注视彼此时像在审视自己,霍琼霎在拷问她自己的心,她重复问解雨臣,为什么,要用这样的办法,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? 解雨臣只是说:“我想尊重你们。” 这是一种让人哑口无言,甚至有些狡猾的回答。有的时候,实话并不比欺骗更高尚,实话仅仅只是为了让一个人将自己从痛苦中脱身,获得短暂平静。 霍琼霎走下飞机,九点半,停机坪掀起一场大风,这场风从远方吹来,她似乎闻到风里裹挟的沙砾的味道。 没有行李,两人一前一后,走入航站楼。 不少接机者在等候。 人群中,各色各样的面孔,期待,焦虑,疲惫……已经多少年,他们的相聚,分别,总是在机场。已经多少次,已经数不胜数。 霍琼霎抬起头,她总是能够第一眼就在人群中辨别出他的身影。在看见吴邪的那一刻,她狂跳的心忽然停歇几秒,紧接着,就被愈发震耳欲聋的心跳声淹没了。 接踵而至的是强烈的缺氧感,很模糊,身前的解雨臣,人群中的吴邪,变得同样模糊。 她看见吴邪向他们走来。 霍琼霎这才发现,是泪水模糊眼睛,她已经泪流满面。 “……你等了多久?”这是解雨臣的声音。 吴邪道:“从七点等起。” 叁个人沉默。 霍琼霎感到有只手在摸她的头发,她的脸,她的下巴被捏起,吴邪目不转睛看着她,而他在对解雨臣说话:“我和她昨天清晨分开,前后大概叁十几个小时,你要不要解释一下为什么这一天时间——这一天时间发生了什么,能让我老婆哭成这样?” 霍琼霎在发抖,吴邪搂住她时,抖得更厉害。 吴邪的脸色难看至极,因为霍琼霎根本说不出话,她无声地哭,眼泪滴在他手上。 机场大厅外,车旁,夜深人静。 霍琼霎的脸埋在吴邪怀里,她不说话,其余二人也不说话,但沉默不会持续太久,一根烟烧完,吴邪的耐心已经耗尽,甩掉烟,眉头皱到能夹死一只苍蝇。 解雨臣开始陈述昨天白天发生的事情,包括黎簇与梁湾的到场,茶楼间的谈话,他们二人被吸引至浙南小院,随即,对黎簇的解释与洗脑。 “和这个少年的谈话很顺利,但接着,发生一件意料之外的事。”解雨臣道,“那些人用了一种非常特殊的手段,不仅是拖延时间,更是一种心理战术。” “什么?”吴邪问。 解雨臣停顿,他低着头,在看地上燃烧的烟灰,“大概晚上十二点,我在和他们周旋的时候,喝了一杯茶,那杯茶被下药了,药性推迟到叁个小时后体现。” “然后?” “那是烈性春药。” 吴邪看着他。 解雨臣的脸没有血色,“在那时……” “解雨臣!”霍琼霎突然大叫,“你闭嘴!!” “继续说。”吴邪道。 “解雨臣!!你敢说出来我就死给你看!!” 霍琼霎的胸口不断起伏,眼泪和尖叫一起呼啸而出,在这个寂静无声的夜晚,所有人的痛苦只差一个突破口。 解雨臣用手捂住眼睛,沉默。 场面死一样安静。 吴邪就像被子弹打中,不说话了。 他不问了,霍琼霎握住他的手,吴邪轻声道:“你们做到了哪一步?” “……” “告诉我,你们做到了哪一步?” “……” 霍琼霎的嘴唇颤抖。 吴邪沉默着,霍琼霎感到自己正在下坠,猛烈下坠,坠到一个很深,很黑的地方,在这个地方她暂时失去了感知情绪的能力。 接着,胸口骤然涌动一股尖锐的、可怖的疼痛,在他们的沉默中,这种疼痛被扩大。这几乎不可自控。她无法回答,不可能回答,语言在这种场景中拥有致命的能量。 霍琼霎拽住吴邪的肩膀,说,“……吴邪,你会和我分开吗?” “不会。” “为什么?” “因为这不是你的错。” 吴邪摸她的头发,他的表情分明已经非常扭曲,但他没有发火,没有动怒,他只是在深呼吸,青筋在脖颈暴起。 这些事即使不说,没有解释,他也能够猜到……几乎全部。把这件事重复一遍,除了让叁个人持续难堪,让一把刀反复进入胸口,没有第二种作用。 霍琼霎喃喃:“吴邪,对不起……对不起……” 吴邪一下子扣住她后脑勺,重重地吻了上来。这个吻激烈到要咬掉她的舌头,霍琼霎疼的呜咽,吴邪的动作粗暴又疯狂,带着一股强烈的怒火,强烈的恨。 他有多久没这样吻过她? 激情总是会随时间的推移而减弱,他们之间的激情不外如是,无论多爱,多迷恋,都会进入一种平静的氛围中。 而今晚不是如此了——霍琼霎不断喘气,舌头纠缠间吸吮到痛而发麻,眼泪流到他们彼此黏连的唇间,唾液来不及咽下,吴邪从后掐住她脖子,但只是一秒,就滑进她后背,腰部,隔着乱糟糟的裙子,手指扣下去。 “吴邪!”霍琼霎叫了一声。 “我想看看。”吴邪说,“让我看看好吗?” 吴邪打横抱起她,拉开后座车门,霍琼霎的头撞到车窗,她的膝盖被攥住,两腿分开。 吴邪掀开裙子,手在发抖。 首先他看到腿侧大片的乌青和指印,内裤潮湿。他的呼吸无比粗重,霍琼霎来抓他的手,吴邪已经拽下她内裤。 双腿间的景象惨不忍睹,泥泞、红肿到这个程度,就像被轮奸了一样。 吴邪目不转睛看了一会,霍琼霎又哭又闹,吴邪一拳砸在了座椅上,发出的动静让她的呼吸在瞬间凝固了。 霍琼霎扑过来抱他,他一声不吭比发火更可怕。 吴邪闭上眼,再睁开,眼中泪水滚动。 “……疼吗?”他轻声问。 霍琼霎头痛欲裂。 这是他啊,这就是他啊。为什么,为什么在这种时候,他依然不怪她。 “为什么不怪我,为什么不怪我?”她重复这个问题。 可吴邪只是抱住她,非常用力,双臂箍到她甚至感到痛。他在哭,在流泪,解雨臣在车外,坐在地上,一直捂着眼睛。所有人好像都在哭。 吴邪不会怪他们,他只会痛恨自己的无能,他的痛苦自始至终都只会针对他自己。 他们抱了很久,很久,吴邪沙哑着开口,“他弄在里面了么?” 霍琼霎不说话,吴邪说,“明天我带你去买药。”天知道他是如何说出这句话。 霍琼霎被一阵巨大的愧疚包围,吴邪摸她后背,“别哭了,老婆,我没生气,没关系的。” 痛哭之后,他们沉默无言,解雨臣在前面开车,开回市中心。回沙漠的念头被抛之脑后。 霍琼霎被吴邪抱进酒店,他们在酒店歇下。解雨臣没再多说一句话,自顾自去了房间,吴邪关上房门,他们在沙发躺下。 “让我再看看好吗?”吴邪想分开她的腿。 “能别看了么?” “我只是太难受。”他的手垂在她腿间,“你知不知道你从来没这么哭过?” “……我只是害怕。” “不要胡思乱想了,我不可能和你分开。” “你不介意么?” 吴邪狠狠抽了几口烟,“我介意什么?这是你的错吗?我不去解决那帮狗娘养的,因为这件事对你介意,我他妈是傻逼么。” 他摸了摸她的腿,“我是因为你瞒着我生气,明白吗?” 霍琼霎胡乱点头,大脑依然处于混乱且压抑的状态。他们说了会话,调整呼吸,调整状态,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。 吴邪打开她双腿时,她没有反抗,他蹲在身前,慢慢触碰,似乎怕伤害她,呼吸深重。霍琼霎看着他,突然觉得非常荒诞并且割裂——在今天早上,另一个男人同样做了这件事,让手指进入,而他们的目的截然相反。 她看着吴邪,凝视他,已经多少年,多少日月。该怎么诉说他们之间的感情。他们对视,他如此熟悉。在前来的路上,她不安、愧疚、害怕。而现在,一种前所未有的、矛盾的感情占据她的心神,她可怕的发现有些东西正在变质。 这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。 那可怕的情绪。 她试图捕捉,极为不安,使劲摇了摇头,想把这种情绪甩出去。 这个时候,门铃忽然响了。 吴邪起身。 他打开门,解雨臣站在门外。和霍琼霎相同,他没有换掉衣服。白衬衫不整洁,表情有些模糊。 霍琼霎抬头,他们的视线接触,她的胸口猛烈地抽搐了一下。 她的裙子敞开着,解雨臣别开眼睛,霍琼霎直勾勾看着他。有股熟悉又陌生的冲动在泛滥。吴邪的声音听不确切:“有事?” 番外(4) 解雨臣说:“嗯。” 吴邪同样看着他。 “什么?”吴邪把烟灰随手抖掉。 但解雨臣暂时没有说话。 吴邪的脸色从平静,到低沉,和霍琼霎在一起时,他克制了自己。而见到解雨臣,他的声音在瞬间变得非常冷硬:“有事就说,我现在暂时不想看见你。” “我知道,我理解你的心情。” “那现在?” “喝点么?”解雨臣手里提着包装袋,包装非常高档,一看就是牌子货,“顺便吃下饭吧。” 他们对视,曾经在这样的对视中,他们能够交流彼此的经验,与对方的默契。而此刻,这交流的目光中异常晦涩,晦涩与压抑流动。就像一层薄冰下,什么东西在剧烈翻涌。 吴邪慢慢接过包装袋,放下,回头,霍琼霎说,“我没胃口吃饭。” 吴邪不说话,解雨臣也不说话。解雨臣仿佛只是为了与吴邪对话,他来敲门的目的,仅仅只是来送酒和夜宵。他似乎根本不关心霍琼霎说什么、想不想吃。 霍琼霎拉下裙子。 他们持续对视。 没有人说话,沉默。场面压抑到几乎产生窒息感。 “吴邪。”解雨臣第二次开口,“出来下吧。” 吴邪沉默。 “外面说。” 解雨臣转身就要走。 霍琼霎脱口而出:“你们要去干嘛?!” 而当她接触到吴邪的眼神时,她立刻安静下去。房门在眼前关上,霍琼霎躺回沙发,胸口抽痛着,她深呼吸,然后长长呼出一口气,像要把情绪吐出去。 她在沙发上呆坐一会,起身,走进浴室,把脸埋在冷水里冲。冲到牙齿开始打颤。镜子里,她的脸惨白,隐隐约约透露不正常的红晕。 霍琼霎把包装盒拆开,这是一瓶接近四十六度的烈酒。 喝掉半杯,像被烫伤似的,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。 接着,刚刚产生的情感突兀浮现,野蛮地占据她的心神,像一根刺,从后脑勺刺进去。在这个瞬间,她的脑子里居然是解雨臣把她摁在阁楼的地上,如何在她身体中横冲直撞的画面。 这个画面太有破坏力。 而小腹立刻发热,大脑也发热,她面红耳赤。 霍琼霎哆嗦了一下,把一杯酒一饮而尽,然后咳嗽起来。 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,她在这个空荡荡的房间里,抱着酒瓶,从沙发,滑到地上。 为什么,她想。 为什么。 我在想什么。 半小时后,房门被打开。 霍琼霎半躺在地上,好像已经醉的一塌糊涂。吴邪的太阳穴剧烈抽痛了一下,甩掉手上的汗和血,去抱她,摸她的脸,烫的惊人。 霍琼霎的眼前一片模糊,恍惚间听见吴邪在问,“你喝了多少?” “……我想吐。” 吴邪打横抱起她,她软在吴邪怀里,模糊中看见解雨臣站在门口,正撇掉嘴角血迹,白衬衫领口一片血迹。她想说话,而胃里翻江倒海,酒液翻滚到喉咙,她被抱进浴室。 根本记不清这个深夜如何睡过去,从浴室移到床上,又从床上移到浴室,吐了好几次。 吐到颠叁倒四,胃都要吐出来。意识浮浮沉沉,在这样强烈的生理反应中,霍琼霎甚至有些自虐般感到享受,因为这样,她就能摆脱那些记忆、那种可怕的情绪。 醒来时,房间一片混黑。 霍琼霎头痛欲裂。她睡在吴邪怀里,对方闭着眼,他们紧搂着彼此,看着他,看了一会,吴邪醒了。 “几点了。”她声音沙哑。 “两点多。”吴邪看了眼手机,摸她额头,“你有哪里不舒服么?” “……下午两点?” 吴邪拉开窗帘,午后的阳光猛然洒进。霍琼霎眯起眼睛,阳光如此刺眼。全身散架似的痛,但勉强能够忍受。 她在浴室洗漱,吴邪在身后,一下一下,为她梳头发。他们在镜子中注视彼此,两个人的状态如出一辙。 “你昨晚揍他了。”霍琼霎说。 “嗯。” “你们说了什么?” 吴邪似乎完全不想谈这件事,他脸色难看,但好转了一些,因为已经发生过的事、无论如何没有转圜余地。何况,他的忍耐力向来非一般人能及。 如今在做的事情,在施行的计划,必须让他不得不保持冷静,从一个非理智的状态中脱离出来。 何况痛苦。 他应该早已经习惯如何摆平痛苦。 吴邪搂住霍琼霎,亲了亲她,霍琼霎勉强笑了下。 酒店提供的午餐时间已经错过,他们下电梯,走出酒店。 这个县城规模不大,基础设施较他们的常居地落后不少。自从结婚,霍琼霎就从北京搬到杭州,杭州的城市建设、人文环境与北京截然不同,她入乡随俗的能力强,去哪儿、似乎都无所谓。 他们居家时间并不久,五湖四海地跑,生活节奏和婚前相差无几。 在这一行,多数人孑然一身,而他们互相陪伴,即使自始至终过着一种提心吊胆,刀口舔血的生活,回头看到对方,就不孤单。 像此刻,吴邪握着她的手,他在她身边,他们十指相扣,走在陌生的街道。她理应感到安心。 霍琼霎看他侧脸,吴邪说,“你在门口等我。”就向药店走。 刚刚吃了饭,一顿快餐,几乎味同嚼蜡,但不吃也不行。不吃就要昏倒了。而一旦想到吴邪去买什么,胃里又开始抽搐。 胃是情绪器官。 而她的情绪根本没有得到平静,哪怕一瞬间。 霍琼霎站在药店门口,人来人往,不断有人途经她,他们的目光流连忘返——实际上,与霍秀秀相同,她非常吸睛。 脸色苍白,弱不禁风。看上去非常好下手。 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年轻人蠢蠢欲动。 人群聚集,散开,他左顾右盼,上前,试探道:“妹妹,能不能……” 霍琼霎转头看他,“什么?” “你一个人吗?不是本地人吧。” “不是。” “来旅游吗?” 霍琼霎不答。 他继续搭讪,霍琼霎抬头,他跟随她的视线,看见一个男人。 很难对这个男人下判断,因为对方的气场十分特殊,与周围人截然不同。看向他时,竟然让他有种压迫性很强、且危险的感觉。 “你刚刚说什么?”男人看着他,问道。 “你是谁?” “她老公。”男人说,“你向一个陌生人搭讪,还要问对方是谁?” 鸭舌帽青年硬着头皮:“打、打扰了。” 霍琼霎看着他转身没入人群,吴邪搂住她的肩。霍琼霎向他伸手,“药给我吧。” “回去再说吧。” “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?” “等到那个少年发现我留给他的东西后。他一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,也会按照计划行动。”吴邪搂着她向前走,“等到他再次行动,我们也要随之行动。” “我不是说这个。我是问,我们要在酒店待几天?” 县城不大,街道却漫长。各种店面房挤在街道两侧,他们走进一间装潢有些年代感的服装店。 “多休息几天,好么?”吴邪说,随即叹气,“你状态太差了。” 酒店的房间不知道续了多少天,起码半个月,钱是解雨臣出的,他们出门在外,有解雨臣同行时,所有开销他都会包揽。 接下来几天,他们没有再出门。除了吃饭,就是睡觉,要把这一段时间所有缺失的睡眠都补充回来,在沙漠中一趟已经精疲力竭,何况发生特殊意外。 一日叁餐酒店提供,只需要拨打前台电话,就会准时送餐。 霍琼霎睡到天昏地暗,而吴邪也陪着她睡,两个人什么都不做,似乎也没有精力、兴致做其他事情。 她做了很多断断续续的梦。梦到过去的事情。 有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冲动在泛滥。 她想她应该忘掉,不得不忘掉。 痛苦从梦境延生到现实。 第四天晚上,霍琼霎睁开眼,吴邪坐在沙发里,在打电话,声音压的很低。 她起身去洗澡,分明是热水,她却在热水下发抖,因心神不宁而持续发抖。 前几天买了新衣服,是一条款式有些年代感的连衣裙,在试衣镜前时,老板娘发自内心地说她漂亮得不像话。 霍琼霎换上这条裙子,盯着镜子中的自己。接着,她借口说想去买夜宵,吴邪似乎有要紧的事,不知电话对面是谁,他没有疑心,没有陪她一起。 房门关上,霍琼霎靠在墙上,手心积蓄了大片汗水。 走廊光线昏暗,厚厚的地毯,走路时几乎没有声音。她一边深呼吸,一边默数着门牌号。 315。 316。 走到尽头。 她站在房门前,胸口如被攫住、心跳声如雷。紧张到太阳穴突突直跳。 她低头看手机,确认门牌号是否正确。 手机里是前不久与对方的短信。 除了之前的沟通,最近几天几乎都是她单方面的短信。最后的对话是,她说:你现在在哪?到底有没有走?你他妈别一直已读不回,有本事你这辈子别见我好了。 对方在一个小时之后才回复。 他只回了一个房间的门牌号。 霍琼霎收到他的回复,不可能再睡得着。那种撕裂、矛盾的情绪几乎让她崩溃。这个夜晚,在决定起床之前,精神高度紧张,与内心的自己不断对话,房间的冷气很足,而她满头大汗。 为什么? 她只是持续思考这个问题。 那可怕的情绪。 她无法自欺欺人去选择忽视。只是在问自己,为什么。 霍琼霎抬起手,敲响房门。 一秒,两秒。房门开了。 他们对视,沉默。霍琼霎刚要说话,对方突然拽住她,将她拽进门。 她踉跄一步,门关上时,后背撞到房门,她忍不住痛呼,对方已经将她抵在房门上。 房间只开了一盏床头灯,昏暗、烟味浓重。霍琼霎抬头,下巴被掐住,没有给她任何反应,思考的时间,他低头,下一秒,她的嘴唇就被堵住了。 她睁大双眼,大脑仿佛忽然引爆,还没反应过来,他已经打开她嘴唇,舌头粗暴地滑进去,含着她舌尖,用力吸吮一下。 霍琼霎浑身哆嗦了一下,就像被谁用力掴了一个耳光,她在瞬间面红耳赤,一股前所未有的眩晕感从交迭的唇间蔓延至全身,膝盖忍不住发软,要滑下去。 她狠狠推了对方一下。 “解雨臣!”她尖叫。 对方纹丝不动,看着她,他的脸陷在阴影里。 然后他箍住她的腰,他们几乎贴在一起。霍琼霎浑身发抖,解雨臣再次低头,咬住她嘴唇。 他撬开她牙齿时简直轻而易举,霍琼霎的心脏狂跳,他含着她舌头只是吸一下,鸡皮疙瘩就一层一层往外冒。 霍琼霎根本不知道他在做什么,自己又在做什么,却没有推开他,也没有尖叫。没有丝毫想推开他的念头。 她怀疑自己疯了,鬼迷心窍了。 她明明应该给他一耳光,然后再给自己一耳光。 一切都乱了。 乱到一塌糊涂。 霍琼霎急促地喘气,解雨臣的手从她的下巴,向后移动,他们的距离更为接近,他的吻技绝对能用高超来形容,只是片刻功夫,她就完全软在他怀里,腰部塌下去,浑身都软下去,全靠他搂着她,才勉强靠在房门上。 她不敢回应他,身体的反应却不会骗人,小腹处仿佛掀起轩然大波,暖流涌动。 不敢去想那是什么。不敢去思考这是怎么回事。她只是掐着解雨臣的手,把他的舌头往外推,接着被对方更用力纠缠住,咽不下去的口水流下来,快窒息。 她锤他的肩,解雨臣一下子放开她,抵着她额头,喘气。 他身上烟味这么重。霍琼霎的胸口剧烈起伏,他们都不平静,空气中弥漫的情绪激烈到像要融化成水。 后背的汗几乎快把裙子浸湿了。 “你……”她说不出话。 气氛陷入沉默。 “……你什么意思?”霍琼霎的声音在发抖。 解雨臣看着她,目不转睛。 “对不起。”他说。 “你到底什么意思?” “……” “你他妈疯了。” “嗯,你说得对。” 霍琼霎头痛欲裂,难受到无以复加。这种强烈到要死去一般的情绪波动,居然在这几天频繁发生,十几岁时和吴邪在一起,发展的水到渠成、循序渐进,远没有此刻这么压抑,和眼前这个人来得强烈。 他在想什么。 他究竟在想什么。 这么多年,霍琼霎总是无法看透他的想法,捉摸不透他的心。 “为什么?”她还是问。 解雨臣沉默了几秒,“我给过你机会了。”他停顿一下,“而且次数不少。你这几天发了多少短信过来,忘了?” “我只是想和你当面聊聊。” “聊什么?那天晚上说得不够清楚么?” “你们后来出去干嘛了?你放开我。” 解雨臣松开手,霍琼霎立刻要往地上滑。他再次拽住她,往房间走。 灯打开了,霍琼霎看清他,他如此熟悉,又忽然非常陌生,这张脸,看了这么多年,明明早就免疫,此刻,她却涨红脸。 解雨臣没注意她的异样,他随手把领带抽掉,霍琼霎注意到他穿戴整齐,与她昏天黑地的几天不同,他似乎总有重要的事需要做、重要的工作需要安排。也许,这也像一种伪装。 茶几上摆着茶水,他分别倒两杯,问,“他没告诉你么?” “他不想说。” “嗯,的确没什么可说的。” “我看见你脸上流血了,他把你鼻子打断了?” “没有。”解雨臣转过脸,把茶杯递给她。 霍琼霎口干舌燥,一饮而尽,没喝出茶水的味道。她持续盯着解雨臣看,他的嘴角有伤口,她说,“你为什么不肯和我聊?你就那么不想看见我吗?” “你知道根本不是。是别的原因。” 她知道是什么原因。 她不应该再问,依然口渴,是心中有火。心中的火几乎快把她烧干,她忍不住要问。 “你刚刚……你为什么要亲我?” “因为你在逼我。” “我什么时候——” “我没那么能忍。”他说,“我和他不同,我有忍不下去的时候,你明白么。” 番外(5) “……什么意思?” “字面意思。”解雨臣说,他点上烟。 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堆满烟头,几个空酒瓶,酒瓶下压着一迭纸,文字密集。 除此之外,房间一干二净。不止是服务人员打扫之后的结果,他本人在刻意维持这种整洁。 他似乎不会放任自己持续进入一个颓废、消沉的状态中。维持这种整洁,就像保留体面。 但当真如此吗? “你抽太多了。”霍琼霎转移话题,“嗓子不要了?” “不在乎了。” “怎么,以后都不唱了?” “很久以前就不唱了吧。”解雨臣捏了捏眉心。 霍琼霎倒茶,倒满,茶水是温的。说明泡了一阵子。 她问:“就这么不唱了,不怕女孩子们伤心了吗?” 解雨臣无声地笑了笑。 “你想听么?想听我单独唱给你听。” “不想。” 霍琼霎喝茶,茶是温的,而胃持续发烫,整张脸滚烫。刚刚在黑暗中引爆的情绪,没有丝毫平静。 这几天,睡了太久,太久,受情绪影响,身体没有得到恢复,反而像透支一般、说不清楚哪里难受,各方面迭加,难受到头重脚轻,随时都要晕厥。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。 躺在爱人怀里,与爱人同床共枕,却心猿意马。 有一个瞬间,霍琼霎甚至幻想,如果她与吴邪的角色掉换,此刻,她又是何种心情。好像作出这种幻想,就能安抚自己的愧疚,让一切变得心安理得一点。 但是,这是不可能的。 她想她应该忘掉,不得不忘掉。 她盯着解雨臣的领口,不说话。眼前的男人同样不说话。烟味让视觉神经更为迟钝。 恍惚间听见对方的声音,距离很近,但听不清。 “……你说什么?” “为什么脸这么红。”解雨臣已经伸手过来。 还没碰到她,霍琼霎应激似的,一下打掉他的手,“我为什么这么红你不知道吗??” “对不起。”他持续说,“别激动——你现在的状况,好像有点不对。” “现在对不起这叁个字是你的口头禅么?” “……” “你在想什么,你告诉我你在想什么?” 霍琼霎的胸口起伏。他们坐在沙发,以一个不远不近,却足够暧昧的距离。 解雨臣说:“如果是现在,我什么都没想。” 霍琼霎冷笑:“那之前呢?” “之前我的想法更简单。” “什么想法?” “他现在在房间吧。”解雨臣看了眼手表,答非所问,“你该回去了。” 他把烟掐灭,打算起身。气氛仿佛突然凝固。 霍琼霎咬了咬牙:“妈的。”怒火在瞬间爆发。 怒火来势汹汹,从胸口、传递至四肢百骸。 她猛地拽住他,解雨臣被她拉回沙发,没坐稳,霍琼霎已经翻到他身上,膝盖分开,几乎跪坐在他腿上。 彼此的距离陡然拉近,动作迅速,她的头发垂落,在解雨臣抬头时,扫过他的脸。 他表情闪过片刻的空白。霍琼霎死死瞪着他,眼神很可怕,那种眼神,不知道是想下一秒就动手、还是弄死他。 他们对视。 霍琼霎深呼吸。 每呼吸一次,心脏就会抽搐一下。 “我很,难受。”她说,一字一顿,“你是在折磨我么?我很难受。” 霍琼霎的脑子里再次回荡那个凌晨,狭窄的阁楼,浑浊的空气,一片欲望的沼泽地。已经不知道是第几遍想起,如此清晰,让人心惊胆战。 不断试图给自己洗脑,去忘记。 现在,当事人就在她身下。 忘不掉。 忘不掉。 霍琼霎掐他的肩,指甲陷进去,解雨臣面无表情,感觉不到痛似的。他的忍痛能力和他的冷静一样好。 把他的冷静撕破,她的心会不会平静一点? 霍琼霎低头,用力吻上去。 嘴唇几乎撞在一起,不仅是她痛,他大概也不好受。她眼中泪水闪烁。 但他没有拒绝。几乎在她主动吻上来的下一秒,他只愣了很短的一瞬间,就反客为主,去摸她的头发。 霍琼霎的动作激烈到像边亲边咬,她剧烈喘息,神经紧绷,坐在他腿上,抱住他的头。 空气浑浊,心中同样浑浊。她像疯了似的,她以为自己已经疯了。现在,霍琼霎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,她想做什么。仿佛这样做,就能抵抗劈头盖脸的冲动与痛苦。 这代表什么,无论如何,不敢想下去。 值得一提的是,霍琼霎也没有功夫去想。 因为解雨臣的吻技简直出奇的好,她如此激动地咬他,他却在很短的时间内安抚她的唇舌,让她的身体像水一样塌下去。 与他相比,霍琼霎像根本不懂如何接吻。在这之前,对于这方面,她只有一次经验,曾经她以为再也不会和第二个男人接吻。对她而言,这是难以想象的事情,就像价值观被改写。 眩晕感直冲头顶,解雨臣含着她舌头,她情不自禁发抖,舌头好像要融化,层层的压迫感一直蔓延到小腹,下身。 下身好像在发大水,明明他根本没碰她。她就要精神高潮一样。 太荒谬了。 怎么会渴望成这样。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?霍琼霎的脑子一片浆糊。上一次。 她的喘息变成呻吟,这一声呻吟爆炸般在耳朵炸开,解雨臣停下来。放开她,别开视线,好像不敢再看她。 霍琼霎的身体不由自主扭动,蹭他,她感觉到屁股下抵着什么。他已经硬了。 上一次,他抵抗不了药性。但这一次,他是清醒状态。 她终于想起来了——上一次,就是和他啊。 “你摸一下……”霍琼霎再也忍不住了,去抓他的手。 他扣住她手心,“哪里?” “哪里都行,你摸摸我。” “……我现在不敢。” “我难受死了。”霍琼霎呜咽,眼泪糊在脸上,脸颊乱七八糟,“你要么就摸我,要么就现在操我,你自己选。” 她语出惊人,解雨臣的眼神甚至接近震惊。 她的屁股压着他身下,被她蹭的越来越硬,越来越烫。 解雨臣像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,他居然满头大汗,分不清是因为太热,还是激动。 他呼出一口气,霍琼霎已经抓着他的手,往她的胸口按。 但解雨臣仿佛根本不想摸她,对她的胸没有丝毫兴趣——他很慢,很轻地抚摸她后背,像是要安抚她。霍琼霎掐他的肩,他眉头紧皱,睫毛垂下,看不清眼中情绪。 随即他向下移动,霍琼霎还要说什么,他简单而直接地摸她屁股,用力揉了一下。 霍琼霎浑身一个激灵,解雨臣伸进她裙子,忽然异常直接,隔着内裤,就往下体最敏感的位置摸。 他的动作停了一下,先是吃惊,因为内裤几乎湿透了。 “我操。”他忍不住低骂。 他立刻抽出手。 “……为什么不继续?”霍琼霎喘着。 比起尴尬,她只感到燥热难耐,光是一想到一些场景,就让她头晕目眩。 解雨臣声音沙哑:“你确定吗?你现在脑子清楚么?”他停顿着,“我不想做让你事后会后悔的事情。” “都现在这样,你还要讲会不会后悔。” 霍琼霎继续抓他的手,“你难道不想吗?” 她把他的手往身下按,她的下体像水一样软,体液乱七八糟地涌出,滑腻,泥泞。 解雨臣闭着眼:“这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。” 涌出的淫水打湿他手指。 好像不是他插进去,而是阴道吞掉他手指——他浅浅地抽弄两下,就抽出来。霍琼霎在说,“那你就摸我,摸我,好不好。”他像无可奈何,去摸她阴蒂。 这里敏感到他一触碰,就带来颤栗的快感。 霍琼霎的精神高度紧张,这样的快感,简直恐怖。解雨臣太明白怎么样能让她舒服起来,让她剧烈颤抖。托起,揉捏,旋转,直奔主题。 根本分不清楚高潮来的多快。叁分钟,五分钟,整个下半身,双腿,完全麻痹似的。她的眼前掠过闪光灯似的空白,就感到解雨臣的手滑了下去,重新没入湿滑的阴道。 他的脖子已经红了。 他本身与她肤色相差无几,皮肤浮现的红晕触目惊心。 接着他再次抽出来。 霍琼霎不住喘气,口干舌燥:“……为什么、怎么,又停了?” “到此为止。”他闭了下眼。 为什么不继续。开什么玩笑。 解雨臣甩了甩手,他的手在滴水。 霍琼霎软在他怀里,浑身软绵绵,缓了好一会,才问,“你就不难受吗?” “难受。”他实话实说。 “那你——” “我缓一下就好了,你从我身上下去。” 解雨臣捏着眉心,使劲捏,霍琼霎翻下去,躺回沙发。 她忍不住看他,裤裆中间撑起一大片,看起来完全没有要软下的意思。 “妈的,你现在为什么就这么能忍了?” “我不是能忍。”解雨臣说,“我们两个,需要有一个人保持理智。” “你觉得你有理智?” “至少目前有。” 解雨臣点上烟,深深吸了口,这让他瞬间放松了一些。 他抽掉半根烟,尽量忽视霍琼霎贴上来的身体,她的胸挤压着他的手臂。他盯着烟灰,“你刚刚出门的时候,用的是什么理由?” * 写得有点想笑了。大家要不留留言吧,喜欢这种情节还是想看什么别的情节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