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变心》 第1章小师妹去找大师兄啦 越州,百草堂。 药庐内,白烟袅袅,伴随着浓郁的中草药味道,银杏坐在小马扎上,手持蒲扇给瓦炉扇火,张婵靠坐在窗边木椅,一手支颌,垂眸阅览着手中书籍。 微风徐徐,银杏似有若无地听见外头有人唤:“鸾鸾姑娘。” 她蒲扇停住,侧头望向张婵,无可奈何地叹气道:“小姐,鸾鸾姑娘又来了。” 张婵眉毛都不动一下,手翻过《奇病怪论》的书页,眼风扫了瓦炉一下,道:“火快没了。” 银杏一惊,再不敢分心,又忙着低头掌控火候,这副药膳里头都是顶顶珍贵的药材,价钱高昂,她可不能熬坏了。 门外丫鬟们给鸾鸾问好的“鸾鸾姑娘”声音由远及近,细碎轻盈的脚步声也渐渐行来。 张婵正看到“短视症”这一篇章,《奇病怪论》的作者乃是前魏朝名闻遐迩、毁誉参半的碧虚郎玉无瑕。 他诊治过的第一位“短视症”病患便是扫黄大钦差展颜舒,亦是他的爱妻。 传闻玉无瑕是个性情孤僻、沉静寡言之人,可读完“短视症”篇的张婵只觉得,此君绝对是个大大的恋爱脑!还贼爱争风吃醋。 明明撰写的是一本医书,居然还要夹带私货,写一些他和展颜舒如何因病相识、相知、相交的旖旎事件。 篇末,他还特地强调,他才是展颜舒的真爱,至于江过雁这个原配,只不过是因为展颜舒人美心善,不忍心抛弃他那个糟糠之夫才叫他一直霸占着正夫的名分。 这话编排的,狗都不信,一个女人要是真爱你,舍得委屈你做那么多年的情夫? 到了最后,玉无瑕也只捞到一个夫侍的名份,还写小作文自我安慰,真是好笑至极。 张婵呵呵抽着嘴角,面前的书页忽然暗了下来,她抬起头,无语的视线对上杵在她跟前挡阳光的鸾鸾。 鸾鸾对上张婵不算友好的视线,不免心虚,眨巴眨巴眼,冲张婵绽开一抹讨好的乖巧笑容。 逆着日光,少女本就瓷白的肌肤更显剔透,连脖子上的青色脉络都隐约可见,她穿着一袭交领轻纱白裙,梳着俏丽淑婉的垂挂髻,脸蛋精巧漂亮,只消站在那儿,便让人觉得赏心悦目。 张婵走了神,忽而想到了展颜舒,玉无瑕夸赞展颜舒“婉娈楚楚、国色天香”,盲目认定这个世间再找不出比她更美丽的女人,不知陈谓是不是也会这样想着鸾鸾? 以她对陈谓的了解,这答案显而易见,陈谓对着鸾鸾这个小师妹,可谓寸心如狂。 思及此,她捏着《奇病怪论》的手指微微一紧,指甲在书页上留下一个月牙印记。 鸾鸾难得见她发呆,倒是好奇,抬手在张婵面前挥了挥,唤:“张婵姐姐?” 张婵回神,白她一眼,没好气:“说了别叫我姐姐!” 鸾鸾不在意她的态度,自若地笑了笑,转换称呼,道:“好吧,张医女,这已经是我来药庐找你的第十九天了,你今天能不能把大师兄的踪迹告知我?” 她撒娇一般地祈求:“我真的很想念大师兄,拜托了。” 张婵不为所动,将《奇病怪论》放在木椅上,起身走到银杏旁边蹲下,鸾鸾亦步亦趋地跟着她,围在她身边,给她说好话:“张医女,你最是菩萨心肠,定不忍心叫我日夜牵挂大师兄。” 张婵拿抹布捏起炉盖,嗅了嗅药汤味道,继而将盖子重新放回去,不为所动,吩咐银杏:“这药汤熬好了,倒出来吧。” 银杏“诶”一声,起身去拿瓷碗,张婵握着把手将瓦炉拿起来,银杏将瓷碗凑到炉嘴那里,张婵将汤汁倾倒出来。 鸾鸾后退两步,免得飞溅的汤汁弄脏她裙摆。 张婵睨她一眼,“你既自己过来了,也省得银杏将汤药端过去给你,便在这儿将汤药喝了吧。” 鸾鸾商量道:“那我喝了药,你能不能告诉我大师兄的下落?” 张婵冷笑一声,“这汤药,你爱喝不喝。” 虽然她是鸾鸾的主治医师,但真正紧张鸾鸾的左不过她那个爱妹如狂的师兄罢了。 她意味不明地补充:“这里头的几味药材都是陈谓辛苦找来的,你不喝,下回病情加重了,少不得又要他在外奔波、为你找药,你更别想和他朝夕相守。” 说起来,张婵与他们师兄妹相识也有四个年头了,还记得初次与他们见面的情形。 那是个万物盎然的春季,新芽复苏、草长莺飞,连拂面的春风都叫人感到由衷的惬意。 陈谓与鸾鸾便是在此间造访了百草堂,只不过,鸾鸾是昏迷着的,陈谓像抱一个孩子那样抱她在怀中,形容憔悴,焦急又惶然地向她求救。 她虽是医者,却没有一颗仁心,出于好奇,替鸾鸾把脉后,便打算闭门谢客。 “你家小师妹这是天生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,没救啦,你还是准备准备给她收尸吧。” 显然,她不是第一个这么断脉的医师,陈谓并无多大的震惊神色,只是眼神灰败,神情颓然,连高大的身躯都垮了下来,连日的奔波劳累早已叫他感到疲乏,只不过强撑着罢了。 见他如此,张婵毫无波澜,甚至“好心”提醒:“哝,趁时辰还早,棺材铺还没关门,你赶紧去给她打副棺材吧。” 随他们同来的唐醋鱼,也就是鸾鸾的二师兄,闻言,他气愤,抬指怒骂:“好你个冷心肠的医女!怎如此毒舌!竟咒我们小师妹死!” 他搀扶起陈谓,道:“大师兄,我们走,带小师妹去找其他医师,肯定能治好小师妹!” 陈谓苦笑:“没用的,如果连百草堂的张圣手都断定小师妹没救,那……” 他声线一颤:“小师妹定是必死无疑了。”他无法面对地抬手捂脸,有氤氲的热泪从指缝涌出。 张婵玩转百草,精于膏方,创立百草堂,攻破无数疑难杂症,敢从阎王手里抢人,是江湖一流的妙手神医。 如果连她都救不了小师妹,陈谓便连最后的希望也都湮灭了。 见状,银杏不忍,在求医的患者家属中,陈谓是她见过的,最在乎病患死活的人,便冒着惹小姐不高兴的风险开口:“其实也不是毫无转机……” 张婵不悦喝止:“银杏!” 银杏呐呐住了口。 陈谓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,眼睛亮起一束光,热切看向张婵,语调急乱:“张医女!你有办法!?” 张婵剐了银杏一眼,坦然道:“我确实有法子治好你家小师妹,只不过,”她微微一笑:“我不认为她值当用那么多珍贵药材,更不认为你们兄弟二人有能耐拿到那些药材。” “既如此,”她手一摊,“她和没救也无甚区别。” 陈谓激动地上前一步,“只要你有办法救小师妹,你要什么药材,我都会竭尽所能去找!” “就凭你?”张婵不以为然:“一个寂寂无名的落魄小子?” 实在不能怪张婵瞧不上陈谓,百草堂有医规,张圣手不救身份不明之人,是以,陈谓到来的第一时间,便得将真实身份以及来历尽数告知张婵。 他出身农乡,幼年,家中娃子多,爹妈养不起,恰逢一路过的江湖方士见他根骨不错,提出收他为徒,带他游历,好叫他将来给他送终,陈谓的爹妈收了钱,便让陈谓跟他走。 自此,陈谓便跟着陶然走南闯北,吃百家饭长大,期间,陶然又收了唐醋鱼和鸾鸾这两个徒弟。 别说陈谓无甚江湖名气,就连陶然,张婵也是听都没听说过。 这样碌碌无为,想必武功智谋定也是平平无奇。 陈谓不在意张婵的轻蔑态度,诚恳地追问道:“你说,要什么药材?” 张婵只为让他死心,索性便坦诚告知:“华山峰巅的天山雪莲、陇西怀陵的树舌丹芝、筐山彭家堡的九死还魂草、天涯岛紫衣神教的黑曼陀、临安陆家的七瓣朱柏……” 每一样,想取之,都极为不易,若说是险峻山峰上千年一朵的天山雪莲,陈谓尚且能够搏一搏,那世家门派的家藏草药又岂会拱手相让? 唐醋鱼面露难色,“若说陇西怀陵的树舌丹芝,我倒是能想办法去拿,”他本就擅长奇门遁甲之术,盗墓一事难不倒他,“可其他的……” 陈谓铿锵道:“其他的,我去拿。” 张婵摇头哼笑:“不自量力。” 陈谓定定看着她,神色很认真,“那些药材,我会拿到。” 他目光坚定,并无畏惧之色,仿佛为了他家小师妹,纵是刀山火海,他也要闯上一闯。 张瑶一怔,一时倒没了奚落的心思。 陈谓目光转向躺在榻上的鸾鸾,目光变得柔和缱绻,承诺:“小师妹,你等我,师兄一定会救你性命。” 彼时张瑶并不将陈谓当一回事,只是施针护住鸾鸾心脉,吊着她一口气,等着她撑不住,彻底死去。 岂料,陈谓真的取来了天山雪莲,他带着一身伤,来了百草堂,明明落魄得不成样子,嘴角笑容却是比夏日的太阳还要炽热璀璨,他献宝一样,将怀中藏着的天山雪莲拿出来给她。 他浑身浴血,手中的天山雪莲却依旧干净晶莹,花苞里甚至还有几滴雪水晨露。 张婵怔住,“怎么可能?那么多江湖人抢夺的天山雪莲,你居然……” 陈谓喘着气,咽了咽喉头涌上来的腥甜,催促:“劳烦张医女赶紧去熬药,免得待会又有人来抢我小师妹的天山雪莲。” 他这般着急,可见是被那些虎狼一样的江湖人士抢怕了。 张婵心下滋味复杂,吩咐银杏给陈谓包扎,拿着天山雪莲去了药庐。 至此,她才开始正视陈谓,以及鸾鸾这个病患,给她量身定制诊疗方案。 到了如今,鸾鸾病情大有好转,至少不会动不动就生病昏迷了。 手中重量一轻,张婵看向那只端过瓷碗的小手,眼睫眨了眨,这段时日的汤药,里头用的可是陈谓费尽心思夺来的九转还魂草,为此,他甚至不惜害死了彭家大小姐。 彭晴香消玉殒,只为了他家小师妹康体安泰,不得不说,陈谓可真是个偏心眼的狗东西。 鸾鸾黛眉微蹙,抿了抿唇,她自然是不忍心让大师兄继续为她操劳,“我自己的病情,我自己知晓,哪里敢任性不喝药?” 她将瓷碗端近嘴边,优雅地吹走热气,慢慢一饮而尽。 她喝了这么多年的苦汤药,早已习惯了,喝完后,舌苔发苦,却面色如常。 她捏着丝帕,慢条斯理地擦拭嘴角残渍,忧心道:“往年,大师兄再怎么忙碌,七巧节都会回来与我团聚的,可现在都已经六月底了,他连封信都没寄回来,我实在放心不下,想要去找一找他。” “张医女,你就大发慈悲告诉我吧。” 银杏目光微动,欲言又止,只隐晦地看了张婵一眼。 张婵又坐回木椅上看《奇病怪论》,不为所动。 她目光盯着书页,悠悠道:“陈谓把你当眼珠子一样宝贝着,怎会准你一人出去行走?” 莫说她身体不好,便是她出众的美貌也容易招祸。 身若扶柳病西施,鸾鸾就像娇弱的美人蕉,半点波澜都挨不住,更何况是江湖的腥风血雨? “我可以的,张医女。”鸾鸾急忙保证,“我会小心行事,绝不会出半点差错!” 她已经在百草堂待了整整四年,实在憋不住想要出去透透气,也迫不及待想要去见大师兄。 她缠磨了张婵许久,终于把她缠得不耐烦了。 张婵搁下书,“你果真要去?” 鸾鸾见她终于有松口的迹象,忙不迭点头,“我一定要去的。” 张婵:“我百草堂只负责医治你,你若要走,我不会浪费人手保护你,你且考虑清楚了。” 鸾鸾眸中闪过一丝畏色,从小到大,她去哪儿,都有陈谓保护,是以,她从来没有一个人出远门过,她有点犹豫,可又跃跃欲试,被娇养久了的金丝雀也会向往辽阔的天空,这四年来,她身体逐渐好转,不再像往年那样孱弱,便有心想历练自己一番。 “我思量好了,我想去找大师兄!” 她眸光熠熠,盛着莹莹细碎的光华。 张婵抿了一下唇瓣,道:“临安,明玉山庄。陈谓现今的所在地。” 鸾鸾大喜:“谢谢张医女,我这就回去收拾行李!” 她转身要走,张婵唤住她:“等等。” 鸾鸾回身看她,张婵将袖中的白瓷药瓶递给她:“你现在病情虽然稳定了,但还是要每日服药,这是凝心散,你每日服一颗。” 鸾鸾接过,笑道:“我晓得了。” 她揣着凝心散,脚步匆匆地走了。 张婵盯着她背影,眸光幽深湛湛。 银杏忧心忡忡:“小姐,万一鸾鸾姑娘出事了,陈公子怕是要生您的气。” 张婵收回视线,垂下眸子:“他有什么好生气的?”她音量渐低:“我也只是想救他罢了。” 除了陆家的七瓣朱柏,便只剩下紫衣神教的黑曼陀,想要从江湖第一魔教手中抢东西,陈谓不死才怪。 没有黑曼陀,鸾鸾的疗程也是要功亏一篑的。 既如此,与其看他最后枉死在魔教人手中,那还不如,从一开始就及时止损。 她是医者,只救人,不杀人,鸾鸾的生死,便由天意定夺。 银杏从格子里拿出一迭信封:“小姐,这些信件要怎么处理?” 张婵顿了顿,道:“烧了吧。” 银杏将信封扔进刚才熬药残余的火堆里,火焰顷刻将信封燃黑、吞噬,只余飞灰缭绕在半空,风一吹,便散了。 第2章小师妹被坏人抓走啦 鸾鸾收拾好行囊,跟百草堂的人道别后,便独自一人踏上路途。 她骑着马,慢悠悠离开越州,到了姑苏。 过了关口,她下马,牵着缰绳在街市闲逛,金乌西坠,她找了间客栈吃堂食。 大堂吵吵嚷嚷,鸾鸾找了个角落坐下,点了三两清淡小菜。 菜还没上,她好奇地环顾四周,带着新鲜感打量那些气质迥异的江湖人,在百草堂,她吃了许多灵丹妙药,是以,此时灵台清明,五感比习武之人都要敏锐许多。 在杂七杂八的交谈声音中,最为人乐道的便是一桩怪事,说是这段时间,江南地带都不太平,总有貌美的少女无故失踪,现今,姑苏城内也出现了这等情况。 鸾鸾听罢,觉得与自己无关,她一开始就换了男装,还画了丑妆,算不得美貌少女,想来应当是无碍的,等明日清早,她便改坐船走水路,去临安找大师兄。 小二麻溜上了菜,鸾鸾拿了筷子,慢悠悠地低头进食,一边支着耳朵听别桌交谈。 “公子,听说前几日,江南第一富商裘鲁的千金也被那伙神秘组织抓走了。”一个少年声音道。 他话音刚落,另一道疏朗的青年嗓音哈哈大笑起来,“司晨,你莫不是打听错了吧?江湖传闻裘鲁的女儿可是个圆滚滚的小胖妞,怎么也算不上貌美姑娘吧?” 司晨也纳闷:“我也不知,那个裘老爷紧张得不得了,扬言谁要是能救他女儿归家,他便赠予对方百两黄金。” 白羽摆手道:“百两黄金倒不必了,早间听闻裘老爷淘古玩得了前魏真迹《山河志》,他若肯将这本书赠我,我定拼尽全力帮他找女儿。” 他是个江湖游侠,对钱财无甚兴趣,反倒惦念着记画天下版图的《山河志》,传闻这是江过雁辞官后,随展颜舒一同扫黄,亲身丈量每片土地后,躬身编写而成,于他这个整天在外头飘荡的浪子,可谓无价之宝。 一道悦耳男声响起:“裘府落座在姑苏城东,我们晚些时候,便可上门拜访问候一番,也好问清楚裘小姐的失踪经过。” 他的声音可真好听,犹如瑶琴铮铮,鸾鸾被吸引了注意力,停下筷子,侧头朝声音源头看过去。 对角方位的那张方桌,围坐着三个男子,正中央的那名男子容貌最盛,只一眼,鸾鸾便被惊艳得怔住,不由感叹,天底下竟有如此绝色的男子,须眉如画,姿表瑰丽。 他头发半扎半束,头顶乌发一丝不苟地用金玉发冠簪着,两侧鬓边垂下两条金缕丝带,一件灿金绣连云纹锦袍衬得他更显高贵清华。 更稀奇的是,他一个男子,眉心竟然还点着一粒朱砂痣! 他肤白精致,润美姿仪,半点不像江湖人,倒像云顶天宫里的神仙。 鸾鸾心中暗自嘀咕。 陆云锦敏锐察觉她视线,抬起眼睫朝她望过来,眼风有些凌厉。 少顷,他目光顿住,继而凝在鸾鸾面上,准确的说,是落在鼻梁那颗浅淡的红色小痣上。 他盯着自己若有所思,眉心微皱,鸾鸾不明所以,又觉不自在,刚想低头,便瞧他先挪开了视线,嘴唇微动,似乎是极轻地叹了口气,面上隐约有沉郁失望之色。 ??? 鸾鸾更觉莫名其妙,有些恼羞成怒地低头继续吃饭,不再去听那桌动静。 藏匿在暗处的阿桔若有所思地盯着这一幕,半响,心中有了思量。 * 吃完饭,她跟店小二要了间上房,卸掉丑妆,恢复本貌,沐浴干净后便休息了。 睡到一半,鸾鸾忽觉一阵冷风袭来,伴随着窗户“吱呀”被打开的声音,她睡眠一向浅,当即睁开眼睛,蓦然对上黑夜中一双黑黝黝的眸。 鸾鸾唬了一跳,张嘴刚想叫,阿桔伸手点了她哑穴,眼睛细细巡视她脸蛋与身材,片刻,她评价道:“你是女子,而且很漂亮。” 她暗自嘀咕:“这一次,苏护法应该会满意吧?” 前阵子,她抓了裘溜溜回去,结果被苏醒好一顿数落,这一次,她可得把差事办漂亮点,免得苏醒又要找她麻烦。 说罢,她将鸾鸾扛在肩膀上,跳窗而出,施展轻功,几个起落,人已飞出好远。 不知过了多久,阿桔终于停在一处荒野山坡,她将鸾鸾放下,三两下利落将她绑住。 鸾鸾脑袋涨涨的,哑穴已经过了时效,她咽了咽口水,弱弱道:“你抓我作甚?” 阿桔不理她,径直将她塞到早已备好的马车里,而后,她驾着马车扬长而去。 马车飞驰,可怜鸾鸾在里头被颠得七荤八素,头晕眼花。 * 树丛中,两道身影躲在暗处观望着这一切,正是陆云锦与司晨,早在阿桔尾随他们的时候,陆云锦便察觉,却一直假装不知,放任她行为,直到今夜,他本来打算和白羽一道去裘府,中途却发现阿桔离开,心中觉得有异,便反过来尾随阿桔,想要看她究竟要做什么。 司晨问:“公子,你说,那位姑娘会不会是赵门主走丢的女儿?”他语气激动,太好了,他家公子终于不用当处男处到死了!! 陆云锦若有所思,他今日见鸾鸾鼻梁上有颗红色小痣,可是性别却对不上,便觉泄气。 幼年佳节,赵妹妹央着他带她出门玩耍,他心软,便悄悄带她去街市看热闹,可是,人群汹涌,一个不小心,他和赵妹妹被冲散,他着急去寻,却怎么也找不回她。 那时的心焦与惶然,至今铭记在心,犹如那个病弱柔软的小女孩,他一刻也没有忘记她。 她捏着他的衣袖,奶声奶气地跟他撒娇抱怨:“云锦哥哥,府里太闷了,这么热闹的节日,爹娘还要将我关在家里,你带我出去玩吧~” 她是他指腹为婚的小未婚妻,他从第一眼就觉得她可爱至极,自然对她宠溺非常,即使冒着被赵门主事后算账的风险,他还是决定顺从她的心意,可却弄丢了她。 这些年来,他一直在寻她、想她,生怕找不到她,可也怕找到她,他唯恐她早已遭遇不测,更害怕她在外头受尽磨难,每每思之,心痛难当,愧疚翻涌。 眼见马车都要跑没影了,司晨还没等来陆云锦的回答,不由唤:“公子?公子?” 陆云锦回过神,道:“现在最要紧的是解决少女失踪的事情。” 他吩咐:“司晨,你去裘府同裘老爷说,我们探查到了绑架裘小姐的匪徒踪迹,我去跟踪马车,看看能不能抓出幕后主使。” 裘老爷出了百两黄金的高价,今日便有许多从四面八方来的江湖人汇集在客栈,想必都往裘府去了,为了钱财,他们自会蜂拥而来,也免得他一人力寡势薄。 “届时,你们便沿着我留下的印记追上来,一起将贼人一举歼灭。” 司晨抱拳颔首:“是,公子。” 陆云锦“嗯”了一声,飞身跟上奔驰的马车。 第3章你是天上的神仙吗? 从小到大,陈谓都将鸾鸾当成易碎的宝贝对待,小心翼翼地照顾着、捧着,生怕她磕碰到,可如今,她落到阿桔手中,可是遭了大罪了! 她压根受不住马车日夜兼程的颠簸,没过两日就迷迷糊糊地病倒了。 阿桔大惊失色,我只是将你绑起来而已,也没对你施以酷刑,你怎么就一副快要断气的样子? “这可如何是好?”她急得在树林中来回踱步,时不时回眸盯半死不活的鸾鸾一眼,看一次,叹口气。 “你不要死好不好?我为了抓你回去将功补过,可是连陆云锦都不跟踪了,你若是死在半道上,我可没法向苏护法交代。” 鸾鸾眸光涣散,艰难地抬手,启唇道:“药,我的药……” 她声音微弱,阿桔只好凑过去听,“什么药?” 鸾鸾意识模糊,只吐出几个关键字眼:“凝心散……客栈……我得吃药。” 她每日都要服用凝心散稳固病情,阿桔骤然将她掳来,凝心散也落在了客栈,她两天没吃药,又受了旅途之苦,本就如同纸糊的身体顷刻衰败下去,再不吃药,她怕是撑不过去了。 阿桔心急,原地踌躇半响,两人正处在森林中,夜色茫茫,她自然不放心把鸾鸾一个人丢在这里,可很显然,鸾鸾也没办法再跟她折腾一趟回姑苏。 她咬牙思索片刻,到底下了决心,她把骏马缰绳从车厢把头解开,叮咛:“我尽量快去快回,你且在此地等我!若是……” 余下的话,她不再多说,她并不害怕鸾鸾会借机逃跑,以鸾鸾的身体情况来看,她病死在她赶回来前的可能性更大,而且,这是荒郊野外,鸾鸾毫无行动能力,若是遇上豺狼虎豹,或是歹徒色痞…… 鸾鸾眼睛闭上,没力气睁开,鼻尖呼吸更加幽微,似有若无。 见状,阿桔不再多说废话,飞身上马赶忙往姑苏的方向奔回去。 鸾鸾只听见贯耳的马蹄“哒哒”声,逐渐离她远去,她脑海中浮现出青年策马而去的落拓背影。 “大师兄……” 她嘴唇嗫嚅着喊他,青年身影逐渐缩成一个黑色小点,继而彻底消失,鸾鸾意识完全昏迷,眉心委屈地微微蹙起。 坏师兄,总是把她一个人丢在百草堂。 * 待阿桔离开后,陆云锦才从暗处现身。 他曲指敲了敲车厢,唤:“姑娘?你可还好?” 半响,里头没有动静。 他略一踌躇,道了声:“冒犯。”这才抬手掀开帘子,屈膝登上车厢。 里头,鸾鸾早已晕迷到不省人事,脚边是阿桔刚给她解开的麻绳。 她脸色苍白,嘴唇干涩起皮。 陆云锦不通医理,想了想,将腰间水囊取下,手掌运劲,用内力将水温热。 他动作生疏地一手扶着鸾鸾后脖子,扶着她起来,一手小心翼翼地将水囊口凑近她嘴巴,倾斜着,将温水喂进她嘴里。 阿桔不是个会照顾人的性子,鸾鸾都病倒成那样子了,她连口水都不知道倒给她喝,鸾鸾喉咙干渴得要命,刚有温水触及唇瓣,便自觉张开嘴,慢慢饮着。 片刻,陆云锦将水囊拿开,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,倒出一粒丹药,“这是上好的固元丹,可以缓解你的症状。” 说罢,他将固元丹喂给鸾鸾,又喂了她一口温水,好让她将丹药吞服下去。 固元丹入体,鸾鸾觉得好受许多,疲乏的四肢百骸仿佛都生出点力气来,她缓缓张开眼,对上一张俊逸非凡的脸。 她愣怔一瞬,竟傻乎乎地问:“你是天上的神仙吗?” 你长得可真好看。” 她眼睛瞧着陆云锦眉心的朱砂痣,抬起手,想要去触碰。 陆云锦一时间,心中滋味复杂,当年,赵妹妹也喜欢他这张脸,每当他坐在床边给她讲睡前故事哄她睡觉的时候,赵妹妹也会调皮地伸指头戳他朱砂痣:“云锦哥哥,我爹娘真有眼光,给我选了这么个俊秀的小郎君当丈夫,嘻嘻。” 陆云锦无奈握住她的小手:“别玩了,你该闭上眼睛才能睡着。” 柔软指腹戳上朱砂痣,陆云锦蓦然回神,他侧脸避开鸾鸾的手,抿了抿唇,有些不悦,冷淡道:“姑娘,你越矩了。” 他冷下脸,气质凛然,看着便是拒人于千里之外,鸾鸾委屈地瘪嘴,“大师兄欺负我,就连你也要凶我。” 除了赵妹妹,鸾鸾是陆云锦遇见的第二个性子如此娇滴滴的姑娘,他也没怎么样,她就好像遭受了巨大的苦楚,哀怨地盯着他,叫他有点不自在,又莫名有点心虚气短。 “我生平没做过什么坏事,如今病倒死去,便有你这个仙官来接我上天宫,也算是我的造化。” “可是,我还没见到我的大师兄,我不甘心,也不瞑目。” “你长得这么漂亮,心肠肯定也很好,能不能让我临死前见大师兄一面,我实在想他。” “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他。” 想问他为什么迟迟不肯娶自己,当年,她险些死去,奇迹醒来后,便感劫后余生、人生苦短,一心想要嫁给大师兄,可大师兄却说要等她病好,她一年年身体逐渐好起来,可他还说要等,等一切彻底结束,她不懂。 陆云锦最讨厌别人说他漂亮,这会让他想起被赵爹爹当女孩打扮的噩梦。 当初他将赵妹妹弄丢了,赵家父母自然震怒难当。 赵英,也就是赵妹妹的母亲,恨不得一把钺飞过来,将他当场斩成两段,幸好温禹泽,也就是赵妹妹的入赘父亲,出手拦住了赵英。 温叔叔是个谦逊温柔的性子,每每思念赵妹妹,便去临安寻他,将买给赵妹妹的罗裙簪钗统统招呼到他身上,把他一个小公子硬生生打扮成女孩,好缓解他对女儿的无尽思念。 每次穿着小裙子,被温禹泽带出门招摇,陆云锦都觉得羞耻到不行,可他愧疚更甚,便也只能乖乖地任由温禹泽摆弄。 回想起童年的这段噩梦,陆云锦神色一正,很认真地对鸾鸾道:“我不漂亮,一点也不漂亮。” 鸾鸾被他逗笑:“你如果不漂亮,那我岂不是成了天底下最丑的姑娘?” 陆云锦剑眉皱起,咬牙恨恨道:“你不是个丑姑娘,但你一定是个笨姑娘。”才会反复用漂亮来形容一个男子。 被他这样骂,鸾鸾也没生气,常年养病,将她性子养的十分心平静和,闻言只是解释:“我一点也不笨,大师兄说我很聪明。” 陆云锦不想从一个肖似赵妹妹的姑娘口中,总是听见她提起别的男人,不想再与她多说什么,只道:“你身子不适,该休息了。” 鸾鸾本来就没有什么精神,与他说会话便累了,见他无意与她闲谈,便识趣地不纠缠,合上眼睡着了。 陆云锦将她身子放平,好叫她睡得舒服点,他刚想走,鸾鸾无意识地贴近他怀中,口中喃喃:“冷。” 虽是夏季,可山林的夜间到底是有几分森凉的,体质孱弱如鸾鸾,自然经受不住。 陆云锦双手握住她肩膀,将她推开放回去,“男女授受不亲。”他得为赵妹妹守身如玉的。 鸾鸾可怜地抱着自己臂膀,蜷缩起来。 陆云锦到底有点不忍心,脱下锦衣外套,给鸾鸾披上,这才出了车厢,抱着却邪剑,靠立在车厢壁,静静守着鸾鸾。 月上中天,夜色幽谧,蝉的“知了知了”叫声不时响起,伴随着风吹树叶的婆娑声,鸾鸾手抓着锦衣袍子,安心地沉沉睡着。 第4章无媒苟合 鸾鸾再度醒来的时候,对上阿桔一双惊喜难言的瞳眸:“太好了!你终于醒来了!我还以为我是白费功夫呢!没想到一颗凝心散下肚,你就好了!” 鸾鸾咳了咳,有些艰难地爬起来坐直身体,她懵懵的,脑子有些乱,环顾一圈车厢,并未见到第三人。 阿桔看她奇怪举动:“你做什么?” 鸾鸾不好意思说出口,她兴许是梦魇了,怎么会梦见那个素不相识的俊俏郎君?只不过在客栈大堂遥遥对视过一眼罢了,思及此,心中便感羞赧。 “没事,我只是睡迷糊了。”她轻声解释。 “你既然没事了,那我们便尽快上路吧,免得耽误了教主的大事。” 鸾鸾难得与她有个好好说话的机会,问:“你究竟为何要抓我?” 她之前还有些害怕阿桔,可经过这件事,她觉得阿桔似乎也不全然是个坏人,她至少还会跑回去给她拿药,尽管她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。 她定定道:“我自问与阿桔姑娘毫无过节。” 阿桔闻言笑了,“你真傻,这世上,并非毫无过节,人就不会相互残害,弱肉强食才是亘古不变的真理。” “你弱我强,你只能任由我宰割,我要抓你回天涯岛,用你的鲜血灌溉黑曼陀,以供养教主圣体。” 陆云锦躲在暗处,听闻阿桔的话语,眸中闪过一丝了然,原来,少女失踪的事情与紫衣神教有关,传闻,天涯岛乃是紫衣神教的总坛,地理位置为人不知,此次,他若是可借机探查到天涯岛,将来便可率人将紫衣神教一网打尽。 * 姑苏城东,裘府。 司晨将话告知白羽和裘鲁。 裘鲁大喜:“我的宝贝女儿终于有消息了?!好!” 他一拍白羽的肩膀:“白大侠,只要你将小女安然无恙地带回来,老夫就将《山河志》送给你当谢礼!” 白羽抱拳:“裘老爷尽可放心,在下不日就将裘小姐送回来,请裘老爷静候佳音。” 其他江湖人听罢,都想分一杯羹,七嘴八舌。 瞎了一只眼睛的独眼龙道:“白大侠,人多力量大,我也去帮忙救裘小姐!” “对啊,那伙贼人抓了那么多的美貌少女,肯定不简单,纵使陆公子剑法超群,怕也不好应付,我们自当拔刀相助!” 白羽摇头失笑,他们哪里是古道热肠,分明就是为了裘鲁的百两黄金! 但他不揭穿,只给面子应承:“既如此,我们便一道出发吧。” * 南阳渡。 阿桔带着鸾鸾登上一艘精美的画船,陆云锦尾随着。 房间内。 阿桔跪在下首,对苏醒行礼,讲清原委。 苏醒听罢,险些气炸,“蠢货!我叫你盯着陆云锦,你竟敢自作主张放弃陆云锦这个目标,转头去抓个无关紧要的女人回来?” 阿桔一根筋,闻言不太服气:“苏护法,那个女人真的很漂亮,连陆云锦都盯着她看了许久呢。” 苏醒被她勾起一丝好奇心,“哦?陆云锦心中不是只有那个不知生死的小未婚妻吗?何时会对其他女人感兴趣?” 他本来对阿桔奇异的审美不抱任何期待,毕竟阿桔可是能把胖乎乎的裘溜溜都当成美人,这次抓回来的女人又能漂亮到哪里去?只不过陆云锦会感兴趣的…… 他懒懒从矮榻起身,展袖吩咐:“去将她带进来给我看看。” 阿桔一喜,麻溜起身,“属下这就去。” 她把门口候着的鸾鸾拉进去,鸾鸾双手被绑缚在后头,进到屋内,对上苏醒的目光,她浑身一抖,不怪她见识太少胆子小,实在是苏醒一看就不像个好人,容颜长得俊逸邪气,那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正不怀好意地打量她。 片刻,苏醒收回视线:“这回倒是抓了个货真价实的美人回来。”他瞥了阿桔一眼,目含赞赏。 阿桔深感鼓舞,“苏护法,属下便算是将功折罪了?” 苏醒懒洋洋“嗯”一声,像溜猫逗狗一样招手:“过来。” 阿桔过去,苏醒道:“伸手。” 阿桔照做,苏醒抬起手,少顷,一颗金黄的砂糖桔从广袖滚出,落在阿桔手掌中,苏醒语调傲慢:“赏你的。” 阿桔抿唇,她一点也不喜欢吃砂糖桔。 许是她脸上的嫌弃神色太明显,苏醒沉下脸,话音冷冽:“怎么?你不喜欢?” 阿桔手握紧砂糖桔,“没有。”声音低低的,闷闷的。 苏醒冷哼一声,“喜欢就吃。” 阿桔剥开砂糖桔,一片接着一片地吃着,神情漠然,动作麻木。 苏醒最讨厌她这副死样子,抓她胳膊,将她拉坐在腿上,张嘴叼住她手中的砂糖桔,俯身,喂给她,阿桔被迫承受着。 鸾鸾震惊地看着这一幕,她眨巴眨巴眼,慌张移开视线,非礼勿视。 苏醒一抬手,站在角落候着的紫衣教徒上前,一左一右押住鸾鸾,将她带下去。 走出房门的最后一瞬,鸾鸾余光瞥见黄澄澄的砂糖桔皮被扔在地上,随后被阿桔的裙子盖住。 鸾鸾心中骇然,虽然知道阿桔是邪教中人,但也没想到她如此开放,竟与上级无媒苟合。 * 鸾鸾被带到了船舱内,里头还关押了其他漂亮女孩,最为注目的便是一个胖嘟嘟的姑娘,别的姑娘都面色凄苦,哭哭啼啼,只有胖女孩面不改色,好奇地瞧她。 鸾鸾想,她莫不是裘鲁的女儿? 两名押着她的紫衣教徒松开鸾鸾,将门扉从外头锁住就离开了。 鸾鸾还没开口询问,胖姑娘就挤到鸾鸾跟前,热情地自我介绍:“我叫裘溜溜,乃是江南第一富商的宝贝千金,你叫什么名字?怎么也被抓来这儿了?” 没等鸾鸾回答,裘溜溜的话跟炮竹一样不停:“俗话说,女要俏,一身孝,古人诚不欺我,你简简单单穿件白裙子也如此美丽动人。” 她手指比出一小节:“只比我逊色一丢丢。” 鸾鸾错愕地“啊”一声,头一次见到这样厚颜夸自己的。 其他女孩听不下去了,靡靡插话:“裘溜溜,你要不要脸啊?胖的跟头猪一样,还觉得自己是天仙呢?” 裘溜溜“嘿”一声,叉腰:“你说谁是猪呢?” 靡靡讽刺道:“谁搭腔谁就是猪。” 裘溜溜气炸:“你找打是不是?你那瘦弱的骨头挨得住我几个拳头?” 靡靡不甘示弱:“本来就是,我们都大难临头了,你还有心情比美?!” 她话一出,其他女孩哭得更厉害了,落入紫衣神教的手中,她们定是死无葬身之地。 裘溜溜可不是个好惹的,跋扈道:“你管我?” “谁稀罕管你?只是你不要吵了这位姑娘的清净。”她话中指的是鸾鸾。 裘溜溜:“人家姑娘都没嫌我烦,你干嘛多管闲事?” 两人越吵越凶,几乎要扯头发打起来,鸾鸾忙调和。 “好了好了,你们不要吵架,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要怎么逃出生天。” 靡靡顿时颓唐下来:“我们落到了血阎罗苏醒的手中,想逃,谈何容易?” 裘溜溜没她那么丧气,一边帮鸾鸾解开手上麻绳,一边信心满满地道:“我爹一定会派人来救我的,届时,我捎带把你们也一并救了便是。” 靡靡半点没被安慰到,闻言只是叹气。 鸾鸾见气氛压抑,索性另起话题:“裘小姐,你究竟为何会被抓来这儿?” 裘溜溜摆手道:“嗐,别提了,一个叫阿桔的紫衣教徒把我抓来的,那姑娘真是个缺根筋的,我出门游玩遇见她,她自己跑来同我打听,说传闻姑苏最不缺的就是美人,让我给她介绍几个。” “可不就巧了吗?整个姑苏城谁比得上我裘溜溜漂亮?然后她就把我给抓来了。”她手一摊,无奈至极。 “原来如此。”鸾鸾微微一笑,经过短暂几日的相处,她也觉得阿桔性子特别,这件事倒确实像她的作风。 第5章种蛊 接下来的两日,又有陆陆续续的美貌少女被押进船舱内,鸾鸾点了点人头,加上她,一共有五十个。 周遭哀戚哭声一声,鸾鸾被这种情绪感染,不由轻声叹气,心中忧愁又迷茫,难道,她真的再也见不到大师兄了吗? * 房间内,苏醒正在摆弄蛊虫,盯着手中扭动挣扎的虫子,他眸中闪过一丝暗色。 狼心狗肺的小东西,现在翅膀硬了,敢跟他唱反调了。 前几日,他碰阿桔,她不情不愿的,还一连躲着他好几日。 此时,下属阿朔进来,抱拳道:“苏护法,这次灌溉黑曼陀所需要的七七四十九名少女已经备齐了,我们今夜是否启程回天涯岛?” 苏醒指腹捻着虫子滑腻的躯体,悠悠道:“不急,阿桔不是多抓了一个女人回来吗?既然多出一个,我们便趁此机会,再招收一名女子入教,将来也好顶替花袭人的位置。” 阿朔顿了顿,道:“是,属下这就派人去把那些女子带到甲板听教。” 苏醒懒懒地“嗯”一声,阿朔正要告退,苏醒唤住他:“对了,你把阿桔也喊过去。” 他嘴角弯了弯,勾起一抹危险的笑,不乖的小狗,总要主人亲自调教一番才行。 阿朔欲言又止,阿桔这几天似乎不太开心的样子,还悄悄跟他说,她不喜欢和苏醒做亲密之事。 见他面有犹豫之色,苏醒不悦,冷声:“愣住作甚?还不快去!” 阿朔不再乱想,赶紧去了。 苏醒将蛊虫递到嘴边,启唇,一口、一口咬吃虫子,汁液迸溅出来,染红他的唇角,使他妖异的眉眼看起来更显邪性恣睢。 * 夜色渐渐深了,船舱光线变得昏暗,裘溜溜靠在鸾鸾瘦弱的肩膀上,闭着眼睛睡大觉。 忽然,门扉被人从外头打开,灯火的光瞬间照亮漆黑船舱,鸾鸾伸出手掌捂在裘溜溜眼皮上,免得突如其来的光线刺痛她眼睛。 几名紫衣教徒手拿麻绳,走进来,一个挨着一个将每个女孩的手腕绑着串起来。 这股动静吵醒了裘溜溜,她咕哝唤:“鸾鸾?发生何事了?”又惊喜地满血复活:“莫不是我爹终于派人来救我啦?” 其中一名紫衣教徒听罢,冷笑嘲讽:“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!死肥妞,落到我们苏护法手中,便是陆云锦来了也救不了你。” “明玉山庄的陆公子武功高强,可是这一辈青年英才中最出挑的人物,你口中的那个苏护法难道比得过他?” 裘溜溜口吻轻蔑,惹得那名紫衣教徒不满,正想反唇相讥,另一名紫衣教徒劝:“好男不跟女斗,你跟她多舌作甚?若是耽误了苏护法的事情,小心蛊虫爬过来咬死你。” 那名紫衣教徒蓦然想起苏醒养的一屋子蛊虫,瞬间头皮发麻,闭上嘴,将鸾鸾等人拽了出去,恶声恶气地催促:“少废话,快跟我们走!” * 月上中天,灯火明亮,甲板上凉风习习。 鸾鸾与裘溜溜、靡靡一干人站立在下首,苏醒端坐在上位,跟前摆了一张桌子,放着一迭迭书册。 苏醒懒洋洋道:“将《天法功》分发下去,一人一册。” 阿朔亲自发放,不假人手,他拿起册子,微风拂过,桌布如流水浮起涟漪,阿朔余光瞥见一双鞋底尖尖,目光不由微闪,侧身挡住,替她遮掩。 鸾鸾拿到册子,打开来看。 越看,她眉头越发皱起,里头的每个字她都认识,可组合起来,她就不懂其意。 裘溜溜手掌捂住她手中册子页面,小声啐骂:“鸾鸾别看,这是邪物!狗屁不通的污秽东西,看了要出事的。” 鸾鸾不明所以,但她对《天法功》也确实不感兴趣,便点头道:“好,那我不看了,左右也看不懂。” 此时,苏醒神情惬意,舒眉展目,笑着开口,问:“你们何人看得懂这本册子?” 一群少女左顾右盼,面面相觑,没人敢搭话。 阿朔适时道:“谁看得懂,便有资格入圣教,不用做灌溉黑曼陀的肥料。” 气氛躁动起来,一众女孩面色各异。 裘溜溜不屑地“切”一声,小声跟鸾鸾咬耳朵:“明明是魔教,却敢自称圣教?真不要脸!” 鸾鸾面色犹疑,她想活着,才能见到大师兄,可要她加入魔教,她也是不愿如此苟且的。 靡靡犹豫地咬唇,片刻,她鼓足勇气,迟疑道:“我……看得懂。” “哦?”苏醒挑起半边眉头,兴味道:“那你倒是说说《天法功》的运行要义。” 靡靡面露慌张之色,磕磕绊绊道:“《天法功》就是、就是……” 此间,所有人的眼睛都投注在她身上,她更加紧张,额头冒盗汗。 苏醒眸光睨了桌下费劲吞吐的阿桔一眼,深深呼出一口气,道:“你说不出就算了。” 靡靡顿时大松一口气。 见状,苏醒眸中闪过一丝嘲弄恶意,语调轻慢:“你把《天法功》念诵一遍给大家听,我便准你入教了。” 靡靡双手抓着册子,嘴唇张合半响,面色更加灰败下去,声若蚊蝇:“我……不识字。” 她幼年家贫,爹妈心中只有小弟,哪里会花钱给她一个女娃娃读书? 闻言,裘溜溜毫不留情地嘲讽道:“你都不认识字,还敢说谎骗人?真是羞羞脸!”她还冲靡靡扮鬼脸。 鸾鸾拉住她手,不忍心地劝阻道:“溜溜,别这样说靡靡姑娘。” 经过这两日的相处,她和裘溜溜已经成了好朋友,却也见不得裘溜溜这样奚落靡靡,姑娘家脸皮薄,在大庭广众之下,哪里受得住这般折辱? 周围窃窃声一片,包含鄙夷的目光。 靡靡脸颊脖子都涨成猪肝色,甚觉屈辱,眼泪啪嗒从眼眶掉出,她指甲几乎要将纸张戳烂。 苏醒唇瓣勾笑,一手撑在椅子扶手,一手按在桌下,压着阿桔的后脑勺,迫她往前来,他舒服地五指指腹陷进她头皮,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。 他忍不住想要将人压在身下肆意妄为,便不耐烦再跟其他女子周旋,挥手,吩咐道:“阿朔,将这些女人都押回船舱,其余人等,一并退下。” 阿朔隐晦地看了桌下一眼,颔首道:“是。” 不一会儿,甲板的人就走光了,只余苏醒与阿桔。 阿桔双手搭在苏醒的双膝,她挣扎着,想要爬出来。 苏醒怼得更深,阿桔嘴巴大张,口水狼狈流下,“唔唔——”她难受地直哼哼。 苏醒莞尔轻笑:“如何?今后还敢躲着我吗?” 阿桔微微摇头。 苏醒愉悦地摸她脑袋,夸赞:“乖孩子。”又把她拉坐到大腿上,撩起她裙子,跟她云雨。 躲在暗处的陆云锦旁观这淫秽一幕,眉头簇起,非礼勿视,他旋身就想避开。 忽而,苏醒不知怎的提起他来,陆云锦不由顿住脚步。 “对了,前阵子,我派你去跟踪陆云锦,你如今来说说,陆云锦是不是和他爹一样,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?” 想起陆云锦,阿桔眸光涣散,盯着天边的弯弯明月,有些出神,片刻,脱口而出地喃喃道:“光风霁月,侠义仁士。” 顿了顿,她又肯定地道:“陆云锦是个很好、很好的人。” 苏醒听罢,不由大怒,手掐住阿桔下颌,逼她仰脸面对他,冷笑道:“头一次见你夸男人,怎么?你这条小母狗难道想被陆云锦上吗?” 阿桔闻言,竟认真地想了想,陆云锦那样虚怀若谷的名门公子,沉沦情念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? 她瞧了瞧苏醒,幻想着,陆云锦到时候会不会也跟苏醒此时一样,俊俏的五官因为很舒服而微微扭曲着,额角青筋直跳,狭长的凤眼熬得猩红,沾染贪念。 她想象不出来,却莫名觉得,即使是那样跌落红尘的陆云锦,肯定也是非常好看的,她固执地认定着。 见她神色并无悔改害怕之色,苏醒怒火高烧,一把将她甩到桌面,倾身压上,狠狠地惩罚她。 到了关键时刻,他扯着阿桔胳膊,喝令她跪在自己脚跟前,手捏开她嘴巴,将春液喷进她喉咙里,阿桔呛得不停咳嗽。 苏醒神色阴戾,手指抹着她吐出来的液体,而后捅进她喉咙,“吃下去。” 阿桔抗拒:“我不想吃。” 他语气不容拒绝:“这很重要,你必须尽数吃下去。”声音渐小:“以后才会乖乖听话。” 毕竟,这可是掺杂了情系终生蛊的虫卵春液,他吃了母虫,通过欢爱的方式,可让子虫在阿桔体内慢慢繁衍生长。 陆云锦心中滋味有些复杂,他既愤怒于苏醒对父亲陆翊鸿的诋毁,又惭愧阿桔对他的评价,他若足够仁善,现在就该现身救走阿桔,虽然她是魔教妖女,但苏醒强迫她,亦有违道义。 此时,鹁鸪鸪的叫声响起,掺杂在一片蛙鸣蝉叫声中,并不显得突兀。 陆云锦眸光一闪,侧耳细听。 “啵咕咕啵咕咕——” 三两下交替着,往复两次。 这是司晨与他对接的暗号。 看来,白羽率人来了。 他悄声离开,打算与白羽等人先会和再行商议。 第6章杀亲 陆云锦下了船,与司晨碰头,一同去了白羽等人下榻的客栈。 他们聚集在一间上房,陆云锦将情况简单地与众人说清。 他说罢,众人面色各异,不少人只是冲着百两黄金来的,可不想淌这个浑水,惹上紫衣神教,当即就有人隐晦表达要退出这次行动。 陆云锦不强留,略一颔首,与他们作揖道别,房间顿时空了一大半。 独眼龙舍不得百两黄金,留了下来,不过,他自有打算。 白羽问:“陆兄,你准备如何?” 陆云锦沉吟道:“我重新潜伏到画船上,随他们到天涯岛,届时会找机会与司晨传信来往。” 他看向白羽,道:“小弟还得劳烦白兄跑临安一趟,与我爹知会一声。”其他人,他放心不过,便对他们道:“诸位便候在客栈,到时助我等一臂之力,共同铲除紫衣魔教这个江湖毒瘤。” 众人应好。陆云锦的父亲,陆翊鸿乃是当今武林盟主,自然有号令武林的权威。 再者,最危险的卧底任务都由陆云锦做了,等陆翊鸿召集各门各派的人手过来,他们也就能顺理成章地参与这等铲恶大事,若是立了功,杀了大魔头旋风子,那可就名扬四海了! 思及此,有人面色隐隐激动。 白羽摇头失笑,拍了拍陆云锦的肩膀:“陆兄客气啦,你我之间,何须用‘劳烦’二字?” 陆云锦回以轻轻一笑。 * 船舱内,气氛与前几晚相差许多。 所有人都下意识避开靡靡,靡靡顿时成了个被孤立在中间的突兀者,她身侧的手紧攥成拳头,牙齿紧咬着嘴唇,神情倔强,她不做声,寻了个角落,抱膝坐下。 裘溜溜看她不顺眼,双手抱臂,斜睨她,不屑冷哼一声。 靡靡双眼猩红,怨愤地瞪视裘溜溜。 裘溜溜可没被她吓到,反而张大眼睛瞪回去,怒斥:“看什么看?比谁眼睛大啊?!” 靡靡鼻翼几度吸气,忍住回怼的冲动,眨了眨眼,侧过脸,不再看裘溜溜。 裘溜溜“切”一声,“毫无气节的家伙,为了求存,居然连这种答应入魔教的事都做得出来!” “算了。”鸾鸾虽然也无法赞同靡靡的决定,但还是劝阻:“溜溜,别说了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权。” 裘溜溜还是义愤难平:“鸾鸾,你不知道紫衣神教是个多么恶贯满盈的邪恶组织!教主旋风子更是罪孽滔天!神佛难容!” 鸾鸾不解:“旋风子做了什么?” 裘溜溜见她居然不知,连忙给她科普:“传闻旋风子至今已经活了一百三十多岁……” 鸾鸾羡慕:“那他倒是很长寿。”语气惆怅,她却注定是个短命鬼,不是病死,就是横死。 裘溜溜道:“他的寿命也是从别人身上夺来的!还是他的至亲!” 鸾鸾疑惑:“怎么说?” 裘溜溜:“一百年前,旋风子残忍地将父母、兄弟、妻儿统统杀死,剁成肉泥,最终炼成人丹服下,这才因此得了天寿。” 鸾鸾头皮发麻,不寒而栗,“这未免也太恐怖了。”她害怕地抱住裘溜溜,裘溜溜回抱住她。 其他女子听罢,也是相互抱成一团。此间,倒是衬得靡靡更加孤单可怜。 “不光如此,旋风子还厚颜无耻地自诩活菩萨、救世主,蛊惑世人,教唆别人作恶,引诱别人杀夫杀子杀女杀亲,众叛亲离,最后沦为他的教徒,为他驱策摆布。” 她还举例说了一些旋风子如何组织群众闹事、最终形成气候,建立紫衣神教的经过。 鸾鸾皱眉道:“这个旋风子可真够坏的!” “那可不!”裘溜溜提高音量,眼风扫靡靡,指桑骂槐:“现在某个人应该醒悟过来,清楚自己方才险些入了怎样歹毒的邪教吧!” 靡靡知道她在说自己,冷笑一声,道:“醒悟又如何?不醒悟又如何?” 她站起身,直直盯视裘溜溜,声音阴寒:“倘若旋风子肯指引我,我也想杀父杀母杀弟!” 她神情骇人,不像说假话,鸾鸾唬了一跳,迟疑道:“靡靡姑娘,你莫不是在说气话?” 靡靡苦笑:“你什么都不懂。” 她走近鸾鸾,艳羡地瞧着她身上的云锦料子,经过接触,她看得出来,鸾鸾从来就是养尊处优的,压根没吃过生活的苦头。 裘溜溜觉得她很危险,将鸾鸾拉到身后,“不懂就不懂,你离我家鸾鸾远点!” 其他女孩也后怕地躲避开靡靡。 有人小声骂:“这个疯子。” 有人附和:“真没良心,爹妈给她生命,育她长大,她居然想要恩将仇报,简直猪狗不如!” 靡靡听着,内心的阴暗情绪翻涌着。 她环顾四周,大声宣泄道:“你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!你们了解我吗!?尝过饿肚子的滋味吗?试过被爹妈用鸡毛掸子抽得皮开肉绽的痛楚吗?” 小时候,她小弟冤枉她打了他的宝贝命根子,爹妈二话不说,对她拳脚相向。 她兢兢战战地成长,勤勤恳恳地上工赚钱,只为了在家里有一寸喘息之地,可等小弟要娶媳妇了,爹妈二话不说将她高价卖给隔壁村的天阉老汉做续弦,以此换得小弟娶亲的聘金。 她被那个恶心的老男人凌辱折磨,好不容易熬死了他,回了娘家,第三日,她被色欲熏心的禽兽弟弟强暴,事情败露,弟媳哭闹,大骂她是“缺男人的骚蹄子,连亲弟弟都要勾引!” 爹妈嫌她丢人,将她卖进门子做暗娼。 她承欢在不同男人的胯下,心如死灰。 最后一次,弟媳怀孕了,弟弟耐不住寂寞,又没钱去嫖妓,便又来寻她,她再也撑不住了,纵身跳进涛涛江水,自我了断。 岂料,等她醒来,才发觉她被钓鱼的阿朔钓上来了,可也没好到哪里去,阿朔要她做饲养黑曼陀的肥料。 想起这些往事,她泪水不住往外涌,失声悲痛道:“我不识字怎么了?这难道是我的错吗?” “再说了,我只是想活下去,堂堂正正地做一个人,为什么就这么难?所以,不管付出什么代价,就算沦为紫衣神教的教徒,我也在所不惜!” 靡靡奔溃大哭,情绪失控,众人愕然,呐呐止言。 鸾鸾于心不忍,拨开裘溜溜,走近靡靡,将帕子递给她,柔声道:“擦一擦。” 她目光柔和,脉脉如水,涤荡靡靡受伤的心扉。 她呜咽一声,扑进鸾鸾怀中。 鸾鸾将帕子递给她,靡靡扑到鸾鸾怀中痛哭流涕,鸾鸾温柔地轻拍她的后背,给予她安慰。 第7章选择 子夜,云雾朦朦,一弯上弦月挂在星空,画船一派静谧,只有紫衣教徒巡逻的有序脚步声。 船舱内,疲乏的少女们三两挨在一起睡觉。 独眼龙身形如鼠,藏匿在暗处角落,食指沾点口水,捅破窗户纸,眯着一只眼睛,鬼鬼祟祟朝船舱里头打量。 裘鲁老爷说了,他家女儿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孩儿,他到时候只消打眼一瞧,哪个女孩最漂亮,那铁定就是他的宝贝闺女没错了! 独眼龙环视一圈,目光锁定在靡靡和鸾鸾身上,他一时间有点犯难。 靡靡长相妖艳,胸大臀翘,他一眼就喜欢,这女人玩起来一定很带感。 鸾鸾身弱扶柳,色若春晓,虽然纤瘦了些,却实在漂亮,算男人一眼就想娶回家疼宠的娇弱美人类型。 如果说靡靡是妖姬,那么,鸾鸾就是九天上的仙女。 独眼龙咂咂舌,思索片刻,觉着正经人家的小姐怎么也不可能长靡靡那样,这么说的话,那个小仙女就是裘溜溜了! 好耶!百两黄金即将到手! 他心中暗暗激动。 * 裘溜溜睡不安稳,她表面淡定如山,其实心中也是害怕的,随着时间的推移,她藏在心中的恐惧就会越发浓郁,她胡思乱想着,爹派出的救援人手到底给不给力,在她沦为黑曼陀的花肥前,能否将她救走…… 是以,当一阵味道奇特的迷烟通过窗户破洞吹进来的时候,她第一时间察觉不对劲,当即伸手捂住自己口鼻以及鸾鸾的。 她凑到鸾鸾耳边,小声道:“鸾鸾,醒醒!” 鸾鸾心中牵挂着大师兄,自然睡不好,很快就苏醒,她张开眼睛,瞧见一杆竹管正往外散着迷烟,眼睛一眨,被吓一激灵,反应过来后,伸手捂住旁边靡靡的口鼻,推醒她。 三人又陆续叫醒其他人。 裘溜溜最鬼灵精,踮脚走近窗户,深呼一口气,将迷烟反吹回去,将独眼龙呛了个正着。 独眼龙“呸呸呸”好几口。 此番动静立刻引起巡逻队的注意力,阿朔厉声喝问:“谁在那儿?” 独眼龙心神一凛,噘着嘴,发出两声“吱吱”老鼠叫声。 阿朔眉头微皱:“原来是老鼠。”又责问下属:“平日里的卫生要搞好,就算只是暂时的关押之所,也不能懈怠!” 下属们低头道是。 一行人离去,独眼龙这才松口气。 待人走远,裘溜溜急声道:“你是谁?不说明身份,我立马叫嚷起来,好叫你被紫衣神教的那帮坏人给抓住!” 独眼龙“嘘”一声,压低声音:“别叫!别叫!我可是来救人的!” 他一边快速解释,手中动作麻利地将铁链门锁撬开。 船舱门扉洞开,一众少女簇拥在门前,争先恐后恨不得立刻拔足逃跑。 独眼龙张开双臂阻拦,语气急躁地怒斥:“你们可别乱跑,待会惊动了巡逻队,到时候大家一块完犊子!” 鸾鸾问:“你究竟是何人?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。” 独眼龙心急如焚,一时间又制不住这么多女人,只好挑好话半哄半骗:“我是和陆云锦一块来救人的,再不走,待会被紫衣教徒发现可就遭了!” 说着,他拉起鸾鸾的手,“小姐,快跟我离开!” 鸾鸾心中犹豫,留在这里也是死,可贸然跟着独眼龙走,也不一定是件好事! 裘溜溜怕他强带鸾鸾跑,连忙拉住鸾鸾另一只手:“你说你和陆云锦是一派来的?那么,陆云锦人呢?”她眼睛四处张望,眸底闪烁好奇、兴奋的光彩。 鸾鸾眉间微蹙,她瞧独眼龙实在不像正派人物,怎么会和陆云锦扯上干系,她斟酌语气:“你和陆公子是怎么发现我们被紫衣神教的人掳来这儿的?” 独眼龙心中暗叹她谨慎,又庆幸自己确实“算是”陆云锦那一派的,定了定神,道:“陆公子跟踪那个叫阿桔的妖女寻到南阳渡,这才发现了紫衣神教的据点。他命我来救你们,到时候,他才好率人剿灭苏醒那帮子恶徒。” 鸾鸾眼睛眨了眨,蓦然想起在山林中的那段事,原来,那不是她在做梦,而是陆云锦真的救了她,思及此,心中甚为感激,又有些羞臊,她病糊涂了,竟对个陌生男子胡言乱语,还对他提起大师兄来……当真丢脸。 独眼龙仔细观察她神情变化,知她信了几分,催促:“来不及了,快跟我走!” “欸——”鸾鸾心中有点害怕,迟疑:“你再带一人与我同行罢。”她咬唇,有些不好意思:“我不敢独自与你离开。” 裘溜溜当即道:“我陪你!” 靡靡见识丰富,察言观色的本事极强,早看出独眼龙靠不住,可是,与其在这儿等死,还不如放手一搏。 她也立马握住鸾鸾手腕,面露凄婉之色,可怜楚楚地恳求道:“带我走!” 鸾鸾顿时陷入两难境地,因为她也不敢保证独眼龙还会回来第二次救人,那么,也就意味着被留下的那个人可能真的会沦为黑曼陀的花肥。 她要选谁活?又要放谁去死? 她犹豫间,外头响起渐行渐近的脚步声,伴随着说话声。 一人抱怨:“阿朔统领真是的,黑灯瞎火也要我们来打扫船舱。” 另一人道:“你不要命啦?敢私下埋怨阿朔统领!” 独眼龙越发着急,他本来懒得多带一人,现在也顾不得了,“你赶紧随便挑一个!反正留下的那个,待会陆云锦也会亲自来救!”他以此安抚船舱内,其他女孩焦躁的心。 裘溜溜瞪靡靡一眼,“你干嘛跟我抢?你以为自己抢得过我吗?” 靡靡不理她,只盯着鸾鸾:“选我。” 她这一生从来没被人选择过,父母为了弟弟,一次次把她推进魔窟,鸾鸾是她遇见的为数不多的善意,她不想再一次被打入深渊。 鸾鸾心中煎熬,外头脚步声越来越近,独眼龙快要急疯,恨不得强行带她走,“哎哟,我的姑奶奶,你快点选!” 鸾鸾咬了咬唇,到底下定决心,她沉沉看了靡靡一眼,靡靡的心往下坠。 果然,下一瞬,她听见鸾鸾愧疚的声音响起,犹如死亡的丧钟声:“对不起。” 她的手被裘溜溜扯开。手心空了的那一刻,她心中的恨犹如海潮翻腾。 独眼龙一手揽鸾鸾,一手抱裘溜溜,裘溜溜太重,他还踉跄了一下,咬牙硬撑着将人抱起来,从窗户飞溜出去。 三人的身影变成月色中的一个黑点,靡靡心中恨意难平,她朝着门外,放声大喊:“来人呐!有贼闯入!” 第8章搭救 听见靡靡的叫嚷声,鸾鸾错愕,心中滋味复杂,愧疚又不安,她选择溜溜,自然是因为她和溜溜关系更亲近,人在危难关头,总会偏心自己更在乎的一方。 裘溜溜怒骂:“这个疯女人!“ 紫衣教徒很快察觉他们身影,喝斥:“宵小站住!” 说着,他们还拉弓朝独眼龙射箭。 箭雨袭来,独眼龙抱着两个女子艰难地左躲右闪,裘溜溜重的要命,他心中后悔:“早知道带那个妖姬走了!” 时间拖得越久,闻声赶来的紫衣教徒人数越多,独眼龙越发逃脱不得。 阿朔弓箭对准独眼龙那只完好的眼睛,手一松,羽箭朝半空飞去。 独眼龙头皮发麻,眼见躲不过,他便将裘溜溜丢出去,给他当肉盾。 身子失重下坠,裘溜溜愣了一瞬,羽箭即将刺瞎她眼睛,她吓得吱哇乱叫:“我扑你老爹的!你这个瞎半只眼的贼老鼠!你居然敢叫姑奶奶给你挨刀! 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,害怕地闭上眼睛。 忽而,腰肢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抱住,她睁开眼,蓦然瞧见一张瑰丽精致的脸,她眼睛瞪圆,忍不住咽了咽口水。 男子单手环抱着她,轻轻松松地带着她落地。 裘溜溜星星眼,怦然心动,哇,终于有一个像样的男人了。 夜风拂过,他耳边的金缕丝带飘荡在颊侧,须臾,随他脚尖点地的动作徐徐落下,露出眉心那颗灼灼如火的朱砂痣。 裘溜溜惊喜:“陆云锦?!你就是传闻中的陆云锦?” 她曾看过陆云锦的小像,也听说过明玉山庄继承人的规矩,清楚陆云锦眉心有颗标志性的朱砂痣。 陆云锦颔首,温声问:“裘小姐,你可有恙?” 裘溜溜嘻嘻笑:“本来有恙的,可你来了,我就无恙了。” 陆云锦抿抿唇,松开她,退开一步:“刚才事出情急,冒犯裘小姐了。” 裘溜溜凑近一步:“无妨,你再多冒犯也无妨!” 陆云锦横剑格挡,面无表情,声音冷下几分:“裘小姐自重。” 裘溜溜伸手想摸摸他的朱砂痣,陆云锦侧脸躲闪,剑柄打掉她的手,沉下脸,神情已有几分明显的不悦。 裘溜溜捂着被打红的手背,怦怦跳的心一下子就碎掉了,她悻悻地撇撇嘴,嫌弃:“无趣无趣,你逗起来一点也不好玩!” * 刚才眼见裘溜溜险些丧命,鸾鸾吓坏了,惊声喊:“溜溜!” 独眼龙纳闷又诧异:“你叫她什么?” 鸾鸾推拒他,道:“你放我下去,我不跟你走了!你不是个好人!” 独眼龙眼睛一瞪,抓住她手,凶狠求证:“你到底是不是裘鲁老爷的宝贝女儿?” “什么裘鲁老爷?”鸾鸾一头雾水:“我压根不认识!” “搞半天功夫,原来老子救错人了!” 他想回去换裘溜溜,可下头全是紫衣教徒,他怂了,不敢回去,眼睛盯着鸾鸾看,最后一狠心,做了决定。 “罢了。将错就错!” 反正鸾鸾长那么漂亮,到时候,他把她卖进花楼也能赚一笔! 他制住鸾鸾双手,强行要带她走。 * 裘溜溜眼见这般情形,急忙对陆云锦道:“你快去救……” 还没等她说完,陆云锦将她丢给匆匆赶来的白羽:“这是裘老爷的千金,护好她,你的《山河志》就到手了。” 早在独眼龙离开客栈的时候,就有同行之人察觉不对劲,将其告知白羽,白羽思觉不妙,急忙带人驾船来了南阳渡支援。 * 眼下场景早已一片混乱,所有女孩躁动不安,胡乱跑动起来,有会游泳的跳入江水中求生,紫衣教徒与白羽带来的那帮子人打了起来。 苏醒闻讯赶来,瞧见陆云锦,他不咸不淡地睨了阿桔一眼,半责半怒地斥:“你这回倒好,直接引狼入室了!” 阿桔抿抿唇,愧疚地低下头,“属下没用,被陆云锦反跟踪了。” 苏醒阴着脸:“等事情结束后,再来跟你算账!” 阿桔指尖微蜷,定定道:“属下这就将功折罪。” 她飞身上前,想去擒陆云锦。 苏醒一惊:“回来!你不是陆云锦的对手!” * 陆云锦刚将鸾鸾从独眼龙手中救下,一柄峨眉刺从后方捅来,直逼他的百合穴,他侧身一躲,旋身,顺势抽剑挑开峨眉刺,铁器相碰,发出刺耳的“呲呲”交响声。 阿桔一击不中,攻势反而更勇,杀气萦绕周身,她身法轻灵,势法大束大展,与她性子一般,不懂变通,完全是靠着一股子执拗硬打硬进,丝毫不顾自身安危,即使却邪剑已经砍中她肩胛,她动作也不见半分迟疑。 陆云锦眉心微皱,阿桔性子奇特,不似个彻头彻尾的恶人,又是个姑娘家,他并不想叫她变成个断手的残废,因此,握着却邪剑的手稍显停顿。 阿桔不在乎自己,可苏醒看见她肩膀不断涌出的鲜血,眼睛都红了,充斥着滔天怒意,紧盯陆云锦的眼神犹如一个死人那样阴骇可怖。 他扬袖一甩,一只黝黑丑陋的蜘蛛抛出,在半空中扯出一道细细银线,直直飞向陆云锦眉心。 陆云锦正与阿桔周旋,并未注意到,鸾鸾眼睛睁大,惊呼:“陆公子小心!” 陆云锦眼眸一闪,此时躲避已经来不及,也腾不出手应付蜘蛛,他一手抱紧鸾鸾,却邪剑剑锋一转,凌厉地迫着阿桔挡到他身前。 蜘蛛降落在阿桔头上,苏醒指尖一蜷,蜘蛛将毒牙收回口腔。 鸾鸾怕那只恐怖的蜘蛛,身躯抖了抖。 陆云锦察觉,侧眸扫她一眼,见她面色惶然,心神稍动,轻声安慰她,态度如同跟她做出保证那样郑重。 “莫怕,我会保护你,不让你受到一丝伤害。” 鸾鸾诧异地抬眸看他,陆云锦神情认真,她睫毛眨了眨,心中恐惧的情绪减弱,柔柔“嗯”了一声。 * 苏醒冷笑,讽刺:“死到临头,居然还有与姑娘家花前月下的心情,陆云锦,我当真佩服你!” 说着,他逼身上前,与阿桔一道围攻陆云锦。 陆云锦一手护着鸾鸾,动作难免束手束脚,渐打渐退。 鸾鸾见势不妙,思衬片刻,附耳对陆云锦道:“陆公子,你且引他们到甲板上,我自有办法逼退他们。” 陆云锦睨她一眼,对上她坚定的眼神,犹豫片刻,选择相信,点头道:“好,照你说的办。” 苏醒越打越凶,陆云锦佯装不敌,倒退着落定在甲板上,扶着鸾鸾站稳,总算腾得出双手应敌。 鸾鸾庆幸自己终于不再拖累陆云锦,她拔下头上的美人蕉簪子,那是陈谓亲手做给她的定情礼物,里头装有机关,可在关键时刻护她周全。 * 另一边,白羽一面打退紫衣教徒,一面带裘溜溜上小船。其他人救了一干女孩陆续登船。 白羽不由催促:“陆兄,此时不宜恋战,快随我们走!” 他说着,一边截杀企图登船的紫衣教徒,一边朝陆云锦二人靠近,想要去帮忙。 陆云锦也想带鸾鸾走,可苏醒与阿桔纠缠不休,他只得与他们苦战。 此间情形倒比刚才好多了,至少鸾鸾不再是陆云锦的包袱。 苏醒与阿桔围攻陆云锦,陆云锦围着鸾鸾展开打斗,动作快妙,身法轻灵。 鸾鸾明明身处旋涡中心,却是毫发无损,被陆云锦保护得好好的。 鸾鸾握着发簪,紧张地张望情形,静待时机。 等白羽差不多靠近过来的时候,鸾鸾低声唤:“陆公子。” 陆云锦与她对视一眼,二人虽不熟悉,却是默契满满,陆云锦微微颔首,动作间,故意引导苏醒二人背对鸾鸾。 鸾鸾把握机会,手指握紧,扣下机关,刹那,千百支淬毒银针从发簪射出,直冲苏醒二人后背心。 陈谓用心良苦,这支暗器做得十分精细,美人蕉的每一片叶子脉络都布了毒针,人只要中了一根银针,都会毒入五脏,无力回天。 鸾鸾对阿桔观感复杂,下意识的,手对准的方向偏向苏醒。 阿朔瞧见这一幕,惊呼:“苏护法小心背后!” 苏醒与阿桔机警反应过来,紧忙躲开银针,但为时已晚,苏醒侧颈中了一根银针,他手捂住脖,眸光骇厉地瞪着鸾鸾。 鸾鸾抿抿唇,有些害怕。 陆云锦趁机去擒阿桔,一对一的时候,阿桔根本不是陆云锦的对手,三两招过后,陆云锦反手扼住阿桔脖子,胁她当人质。 白羽见状,趁机搂住鸾鸾腰肢,带她飞上小船,他脚还没落地,怀中美人就被裘溜溜抢走了。 裘溜溜着急地上下检查鸾鸾:“鸾鸾,你没事吧!?” 鸾鸾摇头,轻笑:“我没事,溜溜,你不用这么紧张。” 裘溜溜这才放心下来。 陆云锦飞立在船头,白羽命人赶紧扬帆开溜,阿朔领人持弓拉箭对准他们,只等苏醒一声令下,便会万箭齐发。 苏醒紧盯陆云锦掐阿桔脖子的那只手,“陆云锦,你以为抓个女人就能威胁到我?” 他冷笑,“你未免太小瞧我了吧。” 陆云锦神态矜傲,语气轻慢地威胁:“那你便试一试,是你的箭快,还是我掐死她快。” 他手掌握紧,阿桔难受地从喉咙溢出几声闷哼。 苏醒手指微蜷,心下渐沉。 双方僵持半响,苏醒到底做出退让,“我可以答应让你们走,你先放开阿桔。” 白羽嘲讽一笑,“苏护法,我们不是傻瓜,魔教中人哪有信用可言?只怕陆兄一放开阿桔姑娘,我们整船人都要命丧于此吧?” 他拔刀,喝道:“你再拖着不松口,我就先砍了她的一条手臂。” 苏醒一字一句从牙关蹦出:“你、敢!” “你看我敢不敢?”白羽原本就是个江湖浪子,闻言,混不吝地哂笑:“我可不是陆兄,懂得怜香惜玉。” 苏醒也曾听说过游侠白羽的名号,知道他不是在说笑,心中软肋被拿捏住,最后只能无奈妥协,眼睁睁看着陆云锦他们安然无恙地离开。 第9章离开 离开南阳渡,小舟带着众人慢悠悠驶向一片广阔的碧潭,危机褪去,船上气氛还算轻松。 只不过,鸾鸾和陆云锦之间的氛围感却是奇特,不同于方才一起对敌的默契,而是一种别扭的疏离。 天光破晓,鸾鸾打眼偷偷瞧着陆云锦的侧脸,心中犹豫,之前张婵跟她说,陈谓现今就在明玉山庄,而陆云锦便是明玉山庄的少庄主,她也许可以跟陆云锦打听大师兄的消息。 可是,每当她一想起那日她梦呓说胡话的场景,便觉十分丢人。 微风徐徐,吹动陆云锦耳边的金丝发带,察觉他将要转头的动作,鸾鸾提前一步将视线挪开。 * 陆云锦用余光偷偷打量着鸾鸾,她到底是不是他的赵妹妹? 他想要找鸾鸾问个清楚,可碍于不熟,加上他一向不会和女孩子相处,是以,他便十分踌躇,裹足不前,盯着鸾鸾鼻梁上的红色小痣看了半响,又悻悻收回视线。 他心中安慰自己,罢了,来日方长,不急于一时。 * 二人都觉自己的行为隐蔽,可落在白羽和裘溜溜眼中,那就是郎情妾意,面皮薄的两人不敢互诉衷肠。 好耶,他们最爱看热闹,当即起了心思,想要撮合鸾鸾与陆云锦。 * 三两人走近过去,跟陆云锦搭话,话里话外无非就是恭维陆云锦少年有为,陆云锦出于礼貌,耐心回应着,不一会,他们便将注意力移到阿桔身上。 有人义愤填膺:“这个妖女作恶多端,我们定不能轻易姑息!” 有人附和:“没错,我们现在就将她当场诛灭!” 一时间,群情激奋。 陆云锦抬手示意:“各位稍安勿躁,此女我自有安排,眼下……”他扫了阿桔一眼,沉吟:“还不是她死的时候。” 白羽手摸下颌,眸子转了转,笑问:“陆兄,你可是想从她口中逼问出天涯岛的位置?” 陆云锦负手道:“不错。” 白羽“啧啧”两声,奉劝:“阿桔姑娘,你可要识相点,自己主动招,好过受酷刑折磨。” 阿桔反应却是出乎他意料,她眨巴眼,带着几分好奇,直白问:“陆云锦,像你这种名门正派的公子难道也会做出逼刑招供的恶事吗?” 陆云锦微皱眉,深感冒犯。 司晨怒斥:“放肆!谁准你直呼我们家公子的名讳?” 阿桔冲他翻白眼,“名字不就是让人叫的么?你不让我叫,我偏要叫,陆云锦,陆云锦,陆云锦——!” 她一口气喊了许多遍,陆云锦眉头皱得更紧,声音冷然。 “阿桔姑娘现今身为俘虏,还是老实点为妙,别逼得我动手点了你的哑穴。” 阿桔一顿,神情肉眼可见的落寞下来,闷闷地“哦”了一声。 鸾鸾想了想,试探道:“阿桔姑娘落到如今这步田地,倒不若趁此机会,改邪归正?” 阿桔自嘲一笑:“改邪归正?呵,苏护法不会放过我的。” 鸾鸾犹豫道:“苏醒如今怕是自身难保,无力顾及你……” 阿桔闻言却是激动: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 鸾鸾嘴角微微往下抿,似有不忍:“大师兄送我的那支暗器,银针上淬的都是致命毒药,中针者必死无疑。” 那支美人蕉发簪是陈谓亲手制作,毒汁则是大师兄拜托张婵调配的。 阿桔一脸不敢置信,反复跟鸾鸾确认:“苏护法真的会死吗?” 鸾鸾不厌其烦、极有耐心地回答她。 每一次都得到鸾鸾肯定的答复后,她面色大松口气,做俘虏竟也做得十分开心,甚至可以说万分配合。 她主动开口:“苏醒是个诡计多端的性子,这船上定藏了他的追踪蛊虫,你们仔细排查一番,免得到时候被他追上来杀个措手不及。” 闻言,众人大惊,陆云锦命人四散查看,果然,船底爬着好几只黏糊糊的虫子,他们举刀将虫子砍成七八段,而后将虫子尸体丢进水里,彻底清理干净才安心。 * 南阳渡 阿朔搀扶着苏醒,担忧地问询:“护法,你可还好?” 苏醒恨恨地松开捂住脖子的手,乌黑的血已经止住,他眼神阴鸷地紧盯雾茫茫的湖面,“无妨,区区一根毒针,岂能伤到我?” 说来可笑,全赖他那个恶毒的母亲,将小时候的他整日浸泡在五毒药池里,企图改变他孱弱的身体,最后居然将他生生炼成百毒不侵的体质,想起幼年所受的苦楚,苏醒自嘲勾唇,他该说,自己这算是因祸得福吗? 紫衣教徒满船搜罗检查,最后从角落揪出一个美艳落魄的女人。 阿朔定睛一看,认出人来,他皱眉疑惑:“靡靡姑娘?你怎还在此处?”他原以为靡靡早就被陆云锦那帮人救走了。 靡靡抿抿唇,艰涩道:“方才,我悄悄躲起来了。” 阿朔越发不解:“你为何不跟他们走?” 手下人提醒:“这次多亏靡靡姑娘嚷嚷起来,属下们这才知晓有人潜入了画船。” 苏醒不为所动,冷淡的余光睨一眼靡靡,阴阳怪气道:“这么说,你这一次还算是我们的功臣了?” 靡靡不敢跟他对视,低下头,道:“小女不敢居功,只求苏护法能够看在我一片赤诚之心的份上,允我加入紫衣神教。” 说着,她徐徐朝苏醒跪下,娇柔道:“望苏护法垂怜。” 苏醒居高临下地审视她片刻,蓦然笑了,大发慈悲道:“你既诚心入教,我便给你这个机会。” 靡靡大喜,朝苏醒磕头,激动不已:“多谢苏护法!属下必一生为你效劳!” 苏醒不以为然:“那倒不必,你只要效忠教主就行了。” 他吩咐阿朔:“你跟随蛊虫指引,悄悄跟上陆云锦……”他说着,将一个竹筒打开,却发现母蛊奄奄一息。 阿朔吃惊:“苏护法?这下可如何是好?” 苏醒眸色逐渐沉下去,可恨,陆云锦洞察力居然这么强悍,片刻,他道:“无妨,我自有他法。” 他给阿桔种的情系终生蛊能让二人拥有心电感应,感受彼此所在并不是一件难事。 第10章砂糖桔 在湖面飘荡了一整个白天后,小舟在一处栈桥靠岸,众人陆续下船。 关于女孩子们的去处,陆云锦与裘溜溜商量一番后,决意派其他江湖人各自送她们归家。 裘溜溜拿着一封封亲笔书信给那些江湖人,道:“只要你们把她们送回家,便可凭此书信去我家瓜分百金。每个人都有份。” 早前,裘鲁就夸口,给予救出女儿的义士百两黄金,这些江湖人在此次活动均有出力,那就按照人头平分,裘溜溜写了家信回姑苏,跟裘鲁报备平安以及此事。 至于白羽,他只要《山河志》就心满意足了。 此间,橙霞漫天,堤柳烂漫,两岸有小贩此起彼伏的叫卖声,一片热闹的人间烟火气。 裘溜溜欢呼一声,兴奋地蹦下船,她体重本就感人,此时一个大动作,舟头左右摇晃起来,鸾鸾站立不稳,险些跌倒。 陆云锦一直默默关注她,眼疾手快地扶住她,鸾鸾诧异地抬眸望他,正对上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眸。 他神情有点不自在,对视片刻后,他移开视线,低声叮嘱:“姑娘小心。” 鸾鸾觉得自己每次出糗后都被他抓包,深觉羞耻,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又怕太敷衍,犹犹豫豫地补充一句:“谢谢……陆公子。” 陆云锦刚想说话,白羽抱臂,笑着打趣:“哟,还抱着舍不得撒手呢?” 此话一出,陆云锦立马松开鸾鸾,鸾鸾也急忙退开两步,两人耳朵尖都有点红红的。 陆云锦拿剑柄拍白羽一下,斥:“你胡说什么?!”语气却并无怒色,余光还偷偷打量鸾鸾。 鸾鸾尴尬又害羞,忙找了个借口躲开,“阿桔姑娘,我扶你下船吧。” 阿桔做为人质,此刻双手被麻绳绑缚在背后,只有脚可勉强走动。 她本是好心,阿桔却不领她的好意。 她语气意味不明,有点酸溜溜:“不必,我才没你这么柔弱!” 说罢,她屈膝一跳,稳稳站到栈桥上。 鸾鸾错愕,正不知如何是好,裘溜溜掉头催促她:“鸾鸾,你快过来,这里有好多好吃的零嘴!” 鸾鸾双手捏起裙摆,忙应:“我这就来了。” 她也下船,跑去找裘溜溜。 白羽揶揄地睨陆云锦一眼,陆云锦抿抿唇,瞪他一眼,跟着下去。 司晨看白羽一眼,摇摇头,紧随陆云锦其后。 白羽不明所以,人走空,他才反应过来,道:“诶诶诶!你们走那么快作甚?都等等我啊!” * 裘溜溜拉着鸾鸾东晃西逛,看什么都喜欢,恨不得统统打包带走,陆云锦几人在后头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们。 小贩笑呵呵地招呼他们:“小姐公子们,看看小可的橘子吧,又甜又新鲜,今早刚从树梢上摘下来的呢。” 那些砂糖桔金黄水亮,看着就好吃。 裘溜溜当即豪气一摆手:“给本小姐称上几斤!” 小贩乐开花,忙拿起杆秤,称了足足六斤重,问:“这些可够?” 裘溜溜还想加,鸾鸾阻拦:“好了,溜溜,砂糖桔寒性重,不可多吃,买一点解解馋就是了。” 裘溜溜搂着她胳膊,点头:“我都听鸾鸾的。” 小贩将一小竹篓的砂糖桔递过去,鸾鸾刚想接,陆云锦伸出手,比她更快一步握住竹篓把手,鸾鸾诧异地侧目望他,陆云锦表面不动如山,只淡声吩咐:“司晨,付钱。” 司晨错愕地“啊?”一声,没想到公子会莫名其妙叫自己掏钱,顿了顿,还是乖乖付账。 鸾鸾不好意思:“陆公子,我身上有银两,我帮溜溜付就行了。” 陆云锦语气温和:“在下与姑娘同行,岂有让姑娘掏钱的理?” 想了想,他又补充一句:“鸾鸾姑娘安心吃砂糖桔便是。” 鸾鸾不善与人客套,只好作罢。 裘溜溜才不理这些,她身上一分钱都没有,只迫不及待拿起砂糖桔吃,偶尔喂给鸾鸾一瓣。 阿桔忽而出声:“陆云锦,我也想吃。” 司晨愤愤:“妖女!你又直呼我们公子名讳!” 陆云锦一只手臂捧着竹篓,一只手握着却邪剑,身姿挺拔,眉目如画,半点无损世家公子的气派,朗然道:“这些橘子是裘小姐与鸾鸾姑娘的。你不该来问我要。” 阿桔却不理会,径直冒犯道:“我此刻双手被缚,你剥给我吃行不行?” 陆云锦冷冷扫她一眼,不做回应。 鸾鸾微微一笑,道:“阿桔姑娘想吃的话,我剥给你吃。” 阿桔直勾勾盯着陆云锦,任性道:“我只吃陆云锦剥的。” 鸾鸾为难:“这……”她看了看陆云锦。 陆云锦不为所动。 阿桔神情逐渐变得恹恹的,模样瞧着有几分可怜。 鸾鸾到底心软,想为她求情:“陆……” 她刚开口,陆云锦瞧着天边那轮沉下去的夕阳,道:“天色不早了,我们去找间客栈投宿。” 说罢,他径直走了,鸾鸾无可奈何,只轻轻叹口气。 * 寻了间客栈吃饭,裘溜溜还一心想着玩,饭食毕,她又鼓动鸾鸾陪她出门逛街,鸾鸾拒绝:“我有些累了,想在客栈歇息一会,明日再陪你逛吧。” 裘溜溜看她眉眼间似有倦色,悻悻噘嘴:“好吧。”语气失望,但她玩心不减,又将目光投向白羽。 她肉嘟嘟的食指戳了戳白羽胳膊:“诶诶,白羽,你既然答应我爹,安全护送我回姑苏,那就有义务陪我一块玩,当我的保镖!” 白羽嘴角一抽,“裘小姐,在下还没吃完。你要不叫司晨陪你吧,一样的。” 他将压力给到司晨,但司晨可不接手烂摊子,道:“白公子,你不亲自保护裘小姐安危,万一一个不小心,她又被苏醒那帮人掳走怎么办?那到时候,你的《山河志》可就泡汤了。” 裘溜溜叉腰:“对呀,你以为江过雁的《山河志》是那么容易到手的吗!?我爹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到的!这次愿意割爱给你,你可要尽心保护我才行!休想躲懒!” 白羽这下没话说了。 裘溜溜得逞一笑,将他手中的鸡腿丢回碗里。 “你吃完了吧?走!跟我一块去玩!” 她将白羽硬生生从板凳上拽起,拉他出门。 白羽踉踉跄跄:“裘大小姐,你慢点!!!” 裘溜溜:“本小姐天生性急,慢不了一点!” 随着二人话音声远去,饭桌倒显得一片安静。 阿桔仍旧被绑着,压根没法自己吃饭。 鸾鸾叫小二重新拿一双干净的筷子,夹了菠菜喂到阿桔嘴边:“想必你也饿了,将就着吃一点。” 阿桔紧闭嘴,撇开脑袋,面向陆云锦:“我不吃,除非陆云锦喂我。” 陆云锦眼观鼻、鼻观心,权当她是透明人,他慢条斯理地进食,细嚼慢咽,动作带着一股骨子里的优雅。 他将口中白米饭咽下,看向鸾鸾,“姑娘不必惯着她,若是真饿了,她只会求着我们给她饭吃。” 鸾鸾手也举酸了,只好放下筷子,她站起身,对陆云锦道:“我先上楼休息了,陆公子自便。” 陆云锦颔首,“鸾鸾姑娘若是有事,便让小二去天字号房间寻我。” 店家为了避嫌,后院左侧的天字号房间供给男客居住,右边的井字号房间则供给女客落脚,中间隔了一个宽敞的厨院。 鸾鸾只觉他对自己甚是照顾,心中感激,又脸皮薄,不敢总是叨扰陆云锦。 陆云锦看出她心思,思衬片刻,道:“不必怕……劳烦到我。”潜台词是,他很乐意为她效劳。 鸾鸾有点意外,眨眨眼,不知该说些什么,只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“我晓得了。” 第11章金疮药 月色静谧。 鸾鸾沐浴后,拿着金疮药,又提着一个食盒去寻阿桔,这瓶金疮药是她方才托店小二去药铺买的。 她刚走到关押阿桔的房门口,迎面便撞上行来的陆云锦。 二人看着彼此手中的金疮药,对视沉默半响,异口同声:“你……” 又默契地止住,同时道:“你先说。” 话音落,二人怔然,错开视线,鸾鸾举手掩唇,侧头浅浅偷笑。 陆云锦再度开口:“鸾鸾姑娘这是给阿桔姑娘送药?” 鸾鸾已止住笑意,正色道:“我不知你已为她买了金疮药,这才……” 话未说完,陆云锦打断:“我买药并非给她。” 鸾鸾错愕看他,“那陆公子买药是……?” 陆云锦咳了咳,视线瞟过鸾鸾略带红痕的手背,他斟酌着字眼:“那一日,在山林中,你双手被麻绳勒出伤,我本想为你搽药,但怕引起阿桔怀疑,所以……” 他一直默默将此事记挂心头,当然,这句孟浪话他定是不敢对鸾鸾说出口的,太唐突了。 鸾鸾手搭上另一只手的手背,其实,过了这么久,她伤口早就无药自愈了,难为他还一直惦念着,思及此,她心中微微有些异样,又怕他想起她对大师兄的恋慕痴语,尴尬又羞耻:“不要提……那一日的事情。” 她这般介怀,陆云锦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,自己冒犯了人家姑娘,他神情有些赧然,悻悻道:“抱歉,我并非有意提起。” 又忙转移话题:“这瓶金疮药给你,你回去搽药后,伤口愈合得快。” 鸾鸾岂会随便接受人东西?当即摆手道:“不用了,我这点小伤口,过两天就好了,这瓶药还是给阿桔姑娘用吧,她肩膀伤重。” 说起来,阿桔肩膀上的伤还是陆云锦拿却邪剑砍的呢,眼下鸾鸾提及,他面色一变不变,毫无波动,只是看她手中食盒一眼,道:“想必,这也是为阿桔姑娘准备的?” 鸾鸾颔首:“她一天没吃东西了,我担心她再饿下去会生病。” 陆云锦心湖泛起涟漪,望向鸾鸾的眼眸专注又柔软,恍若脉脉流淌的月光,他轻声喟叹:“鸾鸾姑娘委实过于善良,处处都为别人着想。” “倒也没有,”鸾鸾自觉担不起他的夸赞,她其实也有自私的一面,并不是完全舍己为人,若她心中只有他人,当初,她就会选择让独眼龙带靡靡和溜溜走,可她毕竟不是割肉喂鹰的佛陀,她也想活着,尽早见到大师兄,“陆公子盛誉了。” 说完这番话,二人又是一阵奇异的沉默,却都没道别走开的意思,只是踌躇在原地。 鸾鸾在想如何跟他提及大师兄比较合适,陆云锦则想询问她的来历,又恐唐突。 一时间,院中只剩下风吹动衣摆的细微声响。 裘溜溜和白羽逛街回来,二人打打闹闹,白羽眼尖,瞧见这一幕,忙拽着裘溜溜躲到月亮门旁边。 裘溜溜没好气:“你干嘛?” 白羽“嘘”一声,抬指示意她看那边。 院中,一对璧人格外登对,可不就是鸾鸾与陆云锦? 裘溜溜顿时也来劲了,缩起身子张望着。 看半天,两人没动静,裘溜溜急半死,手肘捅了捅白羽腰腹,“他们哑巴了?怎么光盯着对方不讲话?难道是被点了穴?” 白羽手捂住腹部,呲嘴咧牙地“嘶”一声,抱怨道:“姑奶奶,你动静可小点吧!待会被陆兄发现可就没好戏瞧咯!” 说着,他还伸出两根手指捏住裘溜溜头上的丸子,将她过分探出的脑袋往里挪。 裘溜溜方才出去,不仅买了新衣裳,还叫老板娘给她梳了时新的两个丸子造型,瞧着可爱,白羽就忍不住手贱。 裘溜溜命门被捏,气咻咻的,快要炸了:“白羽,你别扯我头发!等一下搞散了我要你赔!” “哪那么容易散!?”白羽不以为然,还嚣张地整只手包住丸子揉。 裘溜溜怒气值冲天,恨不得当场发癫,好叫白羽知道她的厉害。 白羽见状,更觉有趣,两只手都抓住两颗丸子,态度嚣张的哟,裘溜溜当即就炸了,想要扯他头发反击,白羽躲闪,裘溜溜扑上去,两人闹成一团。 两人倒映在地上的影子犹如张牙舞爪的妖怪,变幻莫测。 另一边,陆云锦没话找话,坚持将金疮药送给鸾鸾:“鸾鸾姑娘收下吧,以备不时之需。” 鸾鸾刚启唇想婉拒,忽而,一阵“啪嗒”物体砸落地的声音在背后响起,她疑惑地回头看去。 不远处,裘溜溜整个人扒拉在白羽身上,头发乱糟糟的,好似疯婆子,她一只手拽白羽衣领,一只手挠白羽脸蛋。 白羽形容狼狈,脸颊有指甲痕,好似一个歪倒的货架,肩膀上、手臂弯都挂满东西,脚边躺着几个油纸包。 鸾鸾错愕:“溜溜,白公子,你们这是?” 陆云锦神色却没那么好看,他面容微沉,讽刺道:“白兄,小弟竟不知你还有帘窥壁听的癖好。” 白羽“呵呵”笑得尴尬,“陆兄盛誉了。” 陆云锦眸光犀利地瞪他一眼,他这到底是偷听了多少? 白羽却不明所以,天可怜见,他可什么精彩部分都没瞧见啊!这下倒好,亏大了,形象尽损! 裘溜溜从白羽身上跳下来,缓解气氛,她拿起一个布包给鸾鸾,“这是我刚才买给你的新衣服。你待会拿回房间试试看合不合身。” 鸾鸾冷不丁怀中被她塞了个包裹,包裹半散,露出衣裙一角,确实是件新裙子,她莞尔一笑:“溜溜,你有心了。” 又奇怪:“你哪里来的钱?” 裘溜溜手摸了摸后脑勺,“当然是白羽那个冤大头给付的钱。”摸到凌乱的头发,她登时气不打一处来。 鸾鸾:“这怎么好意思叫白公子破费?”她看向白羽:“白公子,溜溜今夜花了多少钱,我拿给你。” 白羽摆手道:“那倒不用。”裘溜溜花钱如流水,鸾鸾怎么可能垫付得起?再者,他也不至于这么小气。 裘溜溜心气这才顺了点,“算你说了句人话。” 她走回去,手扯住白羽耳朵,“还不快去给我梳丸子头!” 白羽“哎哟哎哟”叫唤疼,“姑奶奶,你可饶了我吧!”脚步却麻溜跟着她走了,临了,还不忘捡走地上几个装零食的油纸包。 两人来得轰轰烈烈,走得也声势浩然,只留下无言的鸾鸾与陆云锦。 鸾鸾抢着开口:“再耽搁下去,饭菜都要凉了,我先去看阿桔姑娘。” 说完,不等陆云锦回应,急匆匆走了。 陆云锦望她纤细背影,半响,默默叹口气,只好拿着金疮药折道回房了。 第12章阿桔 房门口,司晨负责看守阿桔。 鸾鸾上前来,他主动抱拳问好:“鸾鸾姑娘。” 鸾鸾道:“我来给阿桔姑娘上点药。” 司晨对阿桔并无好感,微皱眉头,冷酷道:“阿桔姑娘那点小伤,可以挺得到明玉山庄,不必为她浪费药材。” 鸾鸾不赞同,“再怎么样,阿桔姑娘也是肉体凡胎,何必非要她受皮肉折磨?” 司晨还是不让步,并不肯放鸾鸾进去。 鸾鸾也不肯走,站在原地等着。 七月的晚风略带丝丝侵骨的寒意,鸾鸾身子单薄,不一会就抬手掩唇打了几个秀气的喷嚏。 司晨见状,不由担忧,又想起自家公子对她的特殊关照之处,以及她有可能是赵家小姐的身份,便做了退让。 “罢了,鸾鸾姑娘心善,我又何必一昧做恶人?” 他拿钥匙帮鸾鸾打开锁住的房门。 鸾鸾喜上眉梢,“多谢司公子!” 司晨摆摆手:“你叫我司晨就好了。”他从小便是陆云锦的随从侍卫,哪里担得起一声“公子”?听都听不惯。 鸾鸾:“这怎么好意思?” 司晨道:“没什么大不了的,出门在外,有幸结伴而行,便算半个江湖朋友了。” 鸾鸾本来朋友就少,一听他这样说,顿时开怀,“那好。从今天开始,我们便是朋友了。” 她顿了顿:“司……司晨。” 司晨笑呵呵地应了一声:“诶。” 二人进屋。 司晨一边说:“这个妖女可不好对付,你要帮她上药,我一个外男不方便在这,”一边点了阿桔的穴位,叫她不得动弹,“你一个人怕是看不住她,我先将她定住,你再给她松绑。” 麻绳绕过阿桔受伤的肩膀,陷入她的骨肉中,褐色麻绳都被血浸染成红色,瞧着骇人。 鸾鸾道:“我晓得了,劳烦司晨你回避一会。” “好。”司晨往外走去,叮嘱:“姑娘有事便唤我。” 他还贴心将房门重新关上。 鸾鸾小心翼翼给阿桔解开麻绳,“你身上这件裙子都破了个大口子,我索性帮你换件干净的吧。” 刚好,裘溜溜给她买了新裙子,她和阿桔的身形又差不多。 阿桔没说话,只是目光奇异地盯着鸾鸾瞧。 鸾鸾将她衣襟拉到肩膀,慢慢给她处理伤口。 阿桔眼睛亮亮的,鸾鸾问她“疼不疼”,她就装模作样地轻轻从鼻腔“哼”一声,鸾鸾便再放轻动作,哄她:“一会就好啦。” 阿桔煞有其事、重重地“嗯”一声,她从小待在炼狱一般的紫衣神教,什么苦头没吃过?可被人心疼呵护的感觉真好。 包扎完伤口,鸾鸾给她套上新衣服,等忙完,她才有空抬头去瞧阿桔面容,蓦然对上她亮得惊人的眼睛,她有点奇怪,又不自在,问:“你做甚这样看我?” 阿桔认真道:“我现在才发现,原来你真的长得很漂亮,难怪陆云锦要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你瞧!” 鸾鸾更觉难为情,担心被外头的司晨听见,她压低声音回:“你胡说些什么?陆公子是个守礼君子,怎会如此好色?” 阿桔声音变大,定定强调道:“是真的,在小舟上,他一共偷看你二十六次,有十二次的时间不低于一炷香!” 门外的司晨无声点头,是的,他也可以作证!碰上鸾鸾,他家公子真的像个痴汉一样!目不转睛的! 鸾鸾面红耳臊,忙捂住她嘴巴:“不许乱讲!否则我要生气了!” 阿桔眨巴眼,不以为然,她看起来半点不怕鸾鸾生气。 鸾鸾只能转移话题,“想必你肚子也饿了吧?来,我们先吃饭。” 她从食盒端出饭菜,还贴心地带了勺子准备喂她。 阿桔摇头,语气丧丧的:“我不吃,除非陆云锦亲自来照顾我。”然,她话锋一转,哀怨又不解:“明明陆云锦对谁都有几分照拂的善心,为何唯独对我却这样残忍?” 她喃喃自语:“难道就因为我是紫衣神教的人吗?” 她还记得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陆云锦的场景。 那时候,苏醒派她去跟踪陆云锦,她就每天亦步亦趋地跟在陆云锦身后,像个小跟屁虫,陆云锦的生活很简单,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单调。 他每日天不亮就起来练剑,就算使得是最平常的剑招,却也行云流水,飘逸绝伦。 他和志同道合的朋友白羽一起游历江湖,行侠仗义,惜贫怜弱,是最惊艳绝俗的少年侠客,还会买砂糖桔给穷苦人家的孩子吃,就因为那帮小子们馋嘴。 那群村口小童灰衣扑扑,瘦小伶仃,裤脚犹带泥巴,看起来脏兮兮的。 而陆云锦,身形挺拔,姿颜华丽,耐心地给他们分发砂糖桔,璀璨阳光投照在他背后,散成萦绕在他身周的一圈光晕,他整个人看起来便更加高贵矜美,犹如仙人。 阿桔看呆了,鬼使神差地溜出来,蹲到那些孩子的旁边,仰头,巴巴地朝他伸出手讨要砂糖桔。 陆云锦刚瞧见她,怔住一瞬,还是面色如常地往她手心放了一颗砂糖桔。 趁着别人不注意,她又躲起来,悄悄地品尝那颗砂糖桔,真的很甜,甜到她眼睛都弯成月牙了。 她喜欢这颗甜甜的砂糖桔,也喜欢陆云锦。 “你真傻,”鸾鸾不懂她为何如此固执,温声劝导她:“作甚为了一个不喜欢你的男人饿坏身体?” “我没那么容易就饿坏,我只是想装可怜博陆云锦同情。”阿桔倒是一派坦然。 鸾鸾想了想,还是决定打破她幻想:“我方才来的路上遇见陆公子了,他根本不赞同我来给你敷药送饭的举动。” 阿桔顿了顿,神情僵住,更显颓靡了,无可奈何地叹气:“我真倒霉,我喜欢的男人不喜欢我,喜欢我的男人却是个天底下最丑的丑八怪!!”说到最后,她还特地加重读音,咬牙切齿的。 鸾鸾被她逗笑,“丑八怪?谁呀?” 她想起那日在船上看见她和苏醒亲密的一幕,心里隐有猜测,又觉离谱:“总不会是苏醒吧?” 阿桔不假思索:“你真聪明。我说的就是他!” 鸾鸾嘴角微抽,苏醒只是长相有几分邪气,但总归来说五官是好看的,怎么也和丑不搭边吧。 “你为何觉得他丑?”她有点好奇。 阿桔道:“他心眼坏,我一见他就觉得他面目可憎!” 鸾鸾这才了悟:“原来,你是看喜恶来分辨美丑的。这倒是挺有意趣的。” 第13章暗暗吃醋 第二日,清晨,客栈大堂。 鸾鸾等人围坐一桌吃早饭,情形倒是一派热闹。 鸾鸾投喂阿桔,阿桔一改昨日冷淡态度,主动开口“点菜”:“鸾鸾,我要吃春卷!” 鸾鸾于是夹了块春卷喂她嘴巴里。阿桔心满意足。 裘溜溜抱着双臂,瘪嘴巴看这一幕,她冷哼一声,俨然就是吃醋了,兴师问罪:“鸾鸾,你干嘛把我送你的裙子给她穿?” 鸾鸾怕她真生气,忙解释:“昨夜我帮她处理伤口,她身上那件裙子都破了,姑娘家的,总不好叫她穿着暴露……” 裘溜溜脸颊气得鼓鼓的,显然没被鸾鸾说服,她才没鸾鸾那么有同理心呢! “她一个妖女,平日里作恶多端,你做甚体恤她?却来糟践我的心意!” “诶。”鸾鸾微皱眉:“可不能这么说,再如何,阿桔也是个女孩子。” 又赔好话:“溜溜,你素来大度,可别跟她计较一件裙子。” 裘溜溜从来不是个小气的人,脾气发一发就算揭过,“罢了,我送你的裙子,那便是你的,你想将它转手予人也是你自个儿的权利。” 鸾鸾眉头这才松开,浮起微微一笑,“谢谢你体谅。”她雨露均沾地给裘溜溜也夹了块春卷。 裘溜溜道:“等会吃完早饭,我们再好好出去逛逛,我再给你挑件漂亮裙子就是了。” 白羽本来正打瞌睡,一听这话,当即被吓了个激灵,猛地睁开熊猫眼:“姑奶奶,你还要逛啊?昨夜逛了那么久,我脚都走酸了,你还没逛够?”他昨夜给裘溜溜梳了一整晚的丸子头,累趴了,心中默默发誓,从此绝不再手贱! 裘溜溜白他一眼,“够是够了,就是还没尽兴,我今儿个可要逛一整天才行!” 白羽唉呼一声:“我的大小姐啊!你可饶了我吧!昨晚给你梳头,我双手险些没断掉,今日陪你逛一整天,那我双腿不得废了?!” 裘溜溜才不心软,威胁:“你还想不想要《山河志》了?” 白羽双掌合十,一脸菜色,半响,终于认命:“江过雁,我的偶像,我为了你可是付出良多啊!!但愿裘老爷手中那本《山河志》是江过雁的手稿孤本,不然我也忒不值了!” 陆云锦优雅地将碗筷放下,司晨恭敬地双手呈递锦帕,陆云锦接过,轻轻擦拭嘴角,而后,他才不慌不忙地开口说话。 “时间紧迫,我们须得快些赶路,怕是不能由着裘小姐心意了。” 白羽看陆云锦的眼神顿时亮了,陆云锦是救他出苦海的活佛!恍惚中,陆云锦身后都多了一圈朦胧的光晕,佛光四射! 白羽眼睛泪汪汪,闪烁着被感化的光,一个劲点头:“没错!没错!没错!” 他一连串说:“陆兄说得有道理,眼下时局并不安全,苏醒肯定派人在追捕我们,我们可不能掉以轻心!” 裘溜溜一脸失望地“啊”一声。 鸾鸾劝说:“二位公子说得也有道理,溜溜,我们不该在此时贪玩。” 裘溜溜噘嘴:“好吧。” 白羽一脸赞赏之色地看鸾鸾,继续再接再厉:“既如此,我们几个人不若分道扬镳,陆兄把阿桔押回明玉山庄,司晨将鸾鸾姑娘送归家,至于我,”他拍胸脯:“就负责把裘大小姐平安送回姑苏裘府!” 他自说自话:“好!就这么定下了!”却没注意到陆云锦听他安排后,眉头微皱一下,又掩饰性地松开。 他站起身,笑容满面地招呼裘溜溜:“小祖宗,我现在就去租辆马车,快马加鞭,不出三日就能把你送回姑苏城!” 裘溜溜白他一眼,扭过头,不屑地“切”一声,还不出三日?咋的,他是想一路上颠死她? 白羽挂不住脸面。 谁知,陆云锦也泼冷水:“白兄也不必急成这般模样,左右,苏醒那帮人一时半会也追不上来。” 白羽错愕看他,佛祖诶!你这出尔反尔的,究竟是几个意思! 其他人也不解地望着陆云锦。 陆云锦有些不好意思,顿了顿,佯装自然地道:“裘小姐现在回姑苏城,就怕苏醒不死心,再次朝你下手。” 裘溜溜深以为然地点头:“陆公子说得非常有道理,所以我应该在外头多玩两日再回去!”她还朝陆云锦竖起大拇指,转向白羽的时候,又翻转倒成了鄙视的手势。 白羽气苦,刚想争辩,裘溜溜一个小胖丫头,苏醒哪里会惦记她? 鸾鸾抿抿唇,犹犹豫豫地开口:“倒不必劳烦司晨单独送我,我恰好也要去临安寻我家大师兄,与陆公子是同路的。” 司晨?她怎叫得如此顺口? 陆云锦诧异挑眉,侧目扫司晨一眼,目含审视。 司晨忽觉脖子凉飕飕,却以为是早风料峭,只顾着和美人儿说话:“鸾鸾姑娘不必客气,你家大师兄姓甚名谁?我常年在临安走动,兴许认识呢!” 陆云锦眸色微沉,显见的不高兴了。二人究竟何时变得这般熟络? 白羽见状,暗地里踩司晨一脚,这笨小子! 司晨吃疼,“嘶”一声,猛地缩脚跳起来。 鸾鸾问:“司晨,你怎么了?” 白羽瞪司晨一眼,揽住司晨肩膀,道:“他没事,也许是木凳倒刺扎着他了。” 鸾鸾“哦”一声,“这样啊。”真奇怪,细小的木刺怎么可能透过衣服扎肉? 白羽扫一眼,从桌上拿起陆云锦方才擦拭过的帕子,塞给司晨:“你别杵在这儿当柱子了,赶紧去把帕子洗干净了!” 司晨心中,天大地大,都没有他家公子大,当即被转移注意力:“白公子说得对,我现在去洗,晒一会太阳很快就干了。” 他忙不迭去了,鸾鸾没想到他如此风风火火,她都来不及阻止。 陆云锦朝白羽隐晦投去夸赞的一眼,咳了咳,对鸾鸾道:“姑娘若要打听你家师兄的下落,问我也是一样的。” 鸾鸾垂下眼睫,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不知怎的,她一对上陆云锦,总是会有些不自在,那种感觉很奇怪,却又不像是讨厌,反正,她自己也弄不清楚。 “我大师兄名唤陈谓,听说,他现今在明玉山庄当差?” “陈谓?” 陆云锦倒有印象,此君之前曾在铁掌帮待过一段时日,胜任帮主千金彭晴的贴身保镖,随同彭晴一道行走江湖,锄奸扶弱。 陈谓名义上虽只是彭晴的护卫,可他昂藏七尺,丰神俊朗,彭晴花容月貌,侠骨柔情,二人端的是天造地设,久而久之,江湖便有戏言,称二人是侠侣鸳鸯,二人不曾否认,连帮主彭虎也十分看好这一门亲事。 可是,在一次追击苏醒的交手中,彭晴为了救陈谓,被苏醒养的毒蛤蟆咬了一口,毒发将死,彭虎拿出家传圣药九转还魂草打算救闺女,岂知九转还魂草却又被神秘黑衣人劫走。 可怜彭晴,等不来解药,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。 明玉山庄与铁掌帮常有往来,陆云锦与彭晴认识多年,也算点头之交,对她芳魂西去也感唏嘘。 陈谓自责没有保护好彭晴,再无颜面留在铁掌帮,多次请求离去,彭虎只好同意下来,还帮陈谓写推荐信到明玉山庄。 到了临安,陈谓又为陆翊鸿器重,很快就升任为明玉山庄的副使,成了他父亲的左右手,帮忙处理山庄中许多重要事务。 不巧,陈副使现今就在明玉山庄,鸾鸾姑娘若是急着见他的话,他到底惦记那一日鸾鸾在睡梦中的胡话,忍住心中异样滋味,体贴道:“你可以写封家信给他,在下帮你寄出去。” 鸾鸾脸颊微红,所有情绪都被即将见到大师兄的喜悦冲散,连忙应下:“那就多谢陆公子了。” 陆云锦顿了顿,声音低低的:“小事一桩,不必言谢。” 第14章心软的鸾鸾 上午,陆云锦帮鸾鸾将信件用飞鸽送回明玉山庄,下午,他们一行人便打点了行礼准备回临安。 裘溜溜还没去临安玩过,这回倒是兴奋,一路上叽叽喳喳的,像只小麻雀。 白羽被她吵得头疼欲裂,故意在街上买了个木鱼,每当裘溜溜一开口讲话,他就“DuangDuangDuang~”地敲木鱼。 然后,裘溜溜就会气炸,提拳头揍得他满地找牙。 白羽蜷缩起身体任由她打,一边哀嚎,一边锲而不舍地砸木鱼,恨不得把木鱼脑袋都敲破。 这混乱的情形简直吵得人头疼欲裂。 鸾鸾刚服下凝心散,本就昏昏欲睡,却被他们闹得太阳穴突突跳。 她嘴唇张合一瞬,还是决定不出言打扰他们,罢了,忍忍吧。 陆云锦本就关注她,见状,他握着却邪剑往车厢地重重一放,裘溜溜与白羽停住动作,齐刷刷转头看他。 “安静。”陆云锦冷冷道。 白羽“呵呵”赔笑:“陆兄,不是我不愿意安静,实在是这胖丫头……” 裘溜溜火气又冒,揪白羽一边脸蛋,“你叫谁胖丫头呢!死白痴!” 白羽含糊不清:“谁搭腔谁就是胖丫头!” 裘溜溜撸袖子:“你找抽是吧!” 两人一言不合又打闹起来。 陆云锦直接利索地拿剑鞘一左一右点了他们穴位。 顷刻,整个世界都清净了,鸾鸾只听闻车厢外头树叶飒飒、鸟雀啾啾的声音,惬意多了。 裘溜溜气炸,用眼睛瞪白羽,无声地骂:“都怪你!” 白羽眨巴眼装无辜:“怪我作甚?点你穴的可是陆兄!” 两人嘴巴肢体斗不了,就用眼睛吵架,不一会儿,裘溜溜眼珠子都酸了,白羽眼皮子直抽筋,他们才终于肯消停一会。 司晨驾马的技术不错,车子四平八稳的,鸾鸾困意上来,慢慢睡着了。 她靠着车厢,渐睡渐沉。 忽而,车轮子压过一块石头,马车颠簸一下,鸾鸾脑袋晃悠着,眼瞧着要撞上车厢,陆云锦第一时间伸出手挡在她侧脑,鸾鸾靠在他小臂上继续睡得香。 阿桔艳羡地瞧着这一幕:“我也想要。” 陆云锦睨她一眼,道:“你做梦吧,梦里什么都有。” 阿桔一脸失望:“你就那么喜欢她吗?” 陆云锦像是听见什么不可思议的话,睁大眼,一脸奇异地看她,片刻,他不赞同地道:“你出言这般轻浮,成何体统?平白污了鸾鸾姑娘的名声。” 说罢,他又微微提高音量,掩饰一般地补充:“况且,在下早有未婚妻,自不会喜欢其他女子。” 阿桔只信自己眼睛看到的:“我不信,你分明喜欢鸾鸾。” 马车晃悠悠的,鸾鸾身体放松,倾倒在陆云锦肩膀,陆云锦低头一瞧,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,投照在鸾鸾白皙的脸颊,长长眼睫在眼窝形成一片弧形扇的阴影,微微摇曳,像蝴蝶停驻。 他手指动了动,竟生出轻薄念头,想要去拨弄她睫毛。 没等他从痴念回神,阿桔蓦然出声将他拉回现实中。 “你又在瞧她!今日第七次!” 陆云锦几乎是恼羞成怒,声音冷冽:“你难道不懂非礼勿视的道理吗?” 阿桔怼:“我是妖女,当然不懂你们这些江湖正派的虚伪礼节,明明心里喜欢的不得了,还非要死鸭子嘴硬!” “你!”陆云锦瞪她一眼,侧过头,不再与她争辩,只是抬起胳膊,用却邪剑揽着鸾鸾身躯,免得她摔下去。 只不过,两个人的姿势也跟抱在一起差不多了。 车帘不时掀起,青翠树影一晃而过,他心烦意乱,出神瞧着,至于在想些什么,他自己也不清楚,也许是赵妹妹,也许……是鸾鸾。 * 不知过了多久,鸾鸾朦胧中总觉得有人在推搡自己,一迭声唤她名,“你快醒醒!” 鸾鸾被吵,睁开惺忪睡眼,抬头看见一脸焦虑之色的阿桔。 她一怔:“你这是怎么了?” 阿桔愁眉不展:“我们不要耽搁了,还是快些上路吧,我总觉得苏醒追上来了!!!” 鸾鸾:“这……何以见得?” 阿桔惶惶不安,声音尖利,语速急快:“我不知道,这只是冥冥之中的一种感觉!它告诉我,苏醒就在我附近不远的地方!” 她手脚被绑,便用身体去撞鸾鸾,不停催促:“你快起来!不要睡了!”她语带恳求:“你去求陆云锦赶路,不要休息了!他只听你的,你帮帮我。” 鸾鸾唬了一跳,觉得她看起来都有点疯魔了,刚想应承。 裘溜溜跑过来嚷嚷道:“鸾鸾,你别理她,她疯了!明明白羽和陆云锦都轮流去搜查过了,附近根本没有人跟踪我们,她还非要疑神疑鬼!” 她拉起鸾鸾:“走,我们去吃野味!白羽刚刚猎来的,可肥了。” 鸾鸾道:“可是……阿桔她……” “嗨呀。”裘溜溜摆摆手,不以为然:“别管她,等她疯够了自然就消停了。” 鸾鸾不放心地回头看阿桔,阿桔神情灰败,眼泪盈眶,可怜巴巴地望着她。 裘溜溜强行把鸾鸾拽走了。 * 树林空地,火堆旁。 白羽一瞅见裘溜溜,一把举高手中的烤鸡,笑着说,“小祖宗,你要的芦花鸡烤好了。” 裘溜溜接过,嗅了嗅,发出幸福的感叹:“(╯▽╰)好香~~” 她撕下一个烤鸡腿给鸾鸾,“这个给你吃。”才大快朵颐地品尝起来。 鸾鸾接过,小口地咬着吃,动作文雅矜持。 大家都只顾着吃饭,一时间,林间只闻柴火哔啵的声音。 慢慢的,一阵女孩啜泣的声音传来,呜呜咽咽的,听着十分委屈。 鸾鸾刚想起身,陆云锦拦住她,鸾鸾侧目看他,陆云锦道:“妖女奸诈,故意扮弱,引你同情,”他略一顿,道:“不必理会。” 鸾鸾抿了抿唇,坐了片刻后,阿桔哭声渐大,鸾鸾动作顿住,她心肠本就柔软,眼下更加不忍心了:“我还是回去看看阿桔吧。”说完不等陆云锦说话,径直去了。 对于阿桔莫名其妙的忧虑,鸾鸾好言相劝良久,可阿桔还是固执己见:“你快叫陆云锦赶路,把苏醒甩掉!” 鸾鸾无可奈何,晓之以理:“夜深了,大家赶路一天都累了,需要休息,明早再启程也是一样的。” 阿桔不肯,继续哭闹。 鸾鸾苦劝,依旧没用。 陆云锦看不下去了,走过来,径直点了阿桔哑穴,他冷声道:“安静点。身为人质,就该有人质的自觉。” 阿桔恨恨瞪他。 陆云锦视线却已经移到鸾鸾身上,“你睡了一下午,想必也饿了,再回去吃点。” 鸾鸾扫阿桔一眼,叹口气:“好吧。” ps:这篇文越写越没意思,鸾鸾这种性格的女主太没劲了,不像红杏儿那么有趣。什么时候才能写到大师兄出场 第15章萤火虫 更深露重,鸾鸾下午睡多了,晚上反倒失眠。 大家赶路一天都累了,她便提议由她来守夜,其他人好好休息。 陆云锦当然不放心她一个娇滴滴的姑娘独自守夜,“你若睡不着,我陪你。” 他话音刚落。 白羽续话道:“看星星~” 裘溜溜同时道:“数月亮。” 两人对视一眼,此刻倒没有剑拔弩张的氛围,而是默契相视“嘿嘿”一笑,彼此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猥琐表情。 两个当事人可没有他们那么放得开,鸾鸾慌张与陆云锦对视一眼,又低头不语,耳尖有点红。 陆云锦也感不自在,几乎是恼羞成怒,斥裘溜溜二人:“你们再胡言,我便点了你们哑穴!” 裘溜溜夸张地双手抚胸口:“哎呦,人家好怕怕哦~” 白羽揽住她肩膀,“别怕,大小姐,小的保护你。” 裘溜溜做作地手捻兰花指,“好了,小白痴,我们别在这儿妨碍这对鸳鸯儿了,要知道,良宵苦短~” 鸾鸾听不下去了,涨红了脸颊,有点生气地唤:“溜溜!你再乱讲我以后不理你了!” 陆云锦面色微沉,握着却邪剑的手微微举高,一副要打架的样子。 白羽怕惹火他,换来一顿揍,急忙开溜:“好了好了,我和溜溜先去睡觉了,你们好好守夜。” 裘溜溜紧随他脚步,道:“走走走!” 又吆喝着对鸾鸾叮嘱:“鸾鸾,你身子弱,可千万别在野外和陆云锦乱来哦,免得明早着凉!” 鸾鸾这下子彻底成了个小红人,压根不敢去看身旁的陆云锦了。 陆云锦白皙的面皮也红了个透,他本就生得十分好看,此刻沐浴在森林月光下,搭配那心慌意乱的神情,活像个动凡心的九天仙君。 林间沉寂片刻,陆云锦斟酌字眼,主动开口:“在下……并非轻薄狂徒,鸾鸾姑娘不必害怕。” “我没有害怕,”鸾鸾声音又轻又柔:“我知道陆公子是正人君子。” 这明明只是一句寻常的夸赞,陆云锦从小到大听过的溢美之词不知几多,可眼下,他竟被鸾鸾哄得心花怒放,禁不住抿唇偷笑。 他独自偷乐半响,缓和神情,挑了几根合适的树枝,拔剑砍下。 他臂弯挽着一捧树枝,转身看向鸾鸾,和煦道:“夜风寒凉,姑娘且到这边取暖。” 鸾鸾“嗯”一声,跟他一同走到柴禾堆旁边坐下,陆云锦往里头添柴,火苗烧得更旺,周遭一片暖意融融。 微风习习,鸾鸾托腮盯着橙黄火芯发呆。 陆云锦侧头望她,火光柔和了少女本就秀润的轮廓,她什么也不做,只是陪在他身边,陆云锦忽觉这一刻静谧又美好。 鸾鸾看着看着,只觉自己眼睛似乎花了一下,火苗怎么一闪一闪的? 她疑惑地“咦?”了一声。 陆云锦顺势转头看去,莞尔一笑,道:“那只是萤火虫。” 他抬手一拂,将那只萤火虫驱离火堆,免得落得个火化结局。 鸾鸾憧憬道:“萤火虫像是触手可及的星星,要是有大片的萤火虫,那足以照亮整个黑夜。” 陆云锦心口微微一动,脑海中浮现出幼时那个可爱烂漫的赵妹妹,她以前怕黑,又不喜欢点灯睡觉,他便抓萤火虫伴她入眠。 他试探性地问:“鸾鸾姑娘喜欢萤火虫吗?” 鸾鸾:“自然喜欢,亮晶晶的东西,女孩子估计都喜欢。” 得到满意的答案,陆云锦松了口气,面上笑意更深,站起身,邀请道:“这里有一只萤火虫,想必不远处就会有一大片萤火虫,我带你过去看?” 鸾鸾心动又犹豫:“可是,我们走了的话,就没人守着溜溜他们了。” “无妨。”陆云锦不以为然地解释:“白兄常年在外游历,纵使有人守夜,他也不会睡死过去,稍有不同寻常的动静,他便会清醒。” 鸾鸾这才放心下来:“那我们快去快回。” 陆云锦道:“随我来。” 他随手捉了那只萤火虫,又扬手一丢,萤火虫在半空晕头转向地飞了几圈,捡了一个东南方向飞去。 陆云锦跟随过去,鸾鸾亦步亦趋。 经过马车的时候,陆云锦状似不经意地拿剑柄敲了敲车厢壁,“邦邦”两声闷响,直接把熟睡的裘溜溜惊醒,她半梦半醒地急问:“怎么了?发生什么事?” 白羽安抚的声音响起:“没事。你安心睡。我守着你。” 裘溜溜含糊发出两声梦呓,又睡沉了。 鸾鸾诧异盯陆云锦,似乎是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幼稚的报复举动。 陆云锦察觉她视线,心虚地咳了咳,狡辩:“我只是好心提醒白兄。” 鸾鸾笑笑不语,她才不信。 陆云锦自觉失颜,有点无地自容,想要逃离现场,不由加快脚步。 岂料,剑尾巴被一股弱弱力道拉住。 他顿住,回首看。 鸾鸾仰视他,神态带着险些跌倒的狼狈之色,语气颇为委屈:“陆公子走慢点,我跟不上。” 陆云锦握剑的手紧了紧,片刻,他低低道:“山路崎岖,夜行不便,你扶着剑柄走吧。” 他手一转,将却邪剑横摆,好叫鸾鸾扶得更轻松。 鸾鸾此刻也没推脱:“好。” * 七拐八拐地走了好一段山路,到了一处偏僻的田埂地,星星点点的荧光驱逐夜的黑暗,是成群结队的萤火虫! 鸾鸾惊喜地小声欢呼,“好漂亮!” 她难得现出小女儿家的贪玩姿态,提起裙摆,三两步跑上前,萤火虫围绕她飞旋,零星几只停在她发鬓、耳尖、肩膀上,她伸出指尖,小心翼翼去触碰萤火虫。 岂料,指尖刚点到,萤火虫就飞走了。 鸾鸾眼睛紧跟那只逃跑的萤火虫,错愕地“诶”了一声。 陆云锦走上前,信手合掌一握,再将手伸到鸾鸾跟前,张开手,那只萤火虫飞出来,鸾鸾双手捧着,陆云锦手掌在她上方挡着,那只萤火虫便在他们手心围成的这一方小小天地闪烁星光。 陆云锦笑着问:“喜欢吗?” 鸾鸾重重地“嗯”一声。 她眉梢间都是欢欣满足的笑意,看起来好乖,像他的赵妹妹。 陆云锦从未有一刻如同现在的心情,他无比希望眼前少女就是他失散多年的未婚妻。 他晃了神,想起当年唱歌哄赵妹妹睡觉的情形,“萤火虫,飞过垅,借你的锁锁房门。” 他情不自禁地低声喃唱着,岂料,下一瞬,一道轻柔的女声续唱道:“借你的牛犁大丘,借你的马走临州。” 陆云锦眼睛一亮,炽热地盯着鸾鸾,语气急切:“你怎么会唱这首歌?” 这首歌谣是临安当地乡民所创,流传范围并不广,他也只唱给赵妹妹一人听过。 他一向彬彬有礼,眼下失态,反倒有点吓着鸾鸾,她定了定神,想出一个合理的说词:“我幼年跟着师傅他们走南闯北,兴许是耳濡目染听来的……” “师傅?”陆云锦迫切想要知晓她的来历,再顾不得冒昧,“那,你的父母呢?” 鸾鸾刚想回答,一阵婴儿啼哭的声音呜呜咽咽地传来,大半夜的,怪渗人的。 第16章弃婴 她害怕起来,躲近陆云锦,陆云锦侧身护住她,仔细辨认声音来源。 “别怕,我去看看。” 他刚迈开两步,鸾鸾拉住他衣袖:“我跟你一起去。”这么恐怖的情景,她可不敢一个人待在原地,还是跟紧陆云锦比较稳妥。 陆云锦低头看见她小脸上满是畏惧之色,心头一软,轻声道:“好。” 他深吸一口气,装若无其事的样子,隔着衣袖握住鸾鸾的手腕。 鸾鸾惊讶又不解地仰头看他,陆云锦避开脸,只留给鸾鸾一只通红充血的耳朵,饱满的耳垂殷红到似乎要滴血,他故作镇定:“我们过去看看。” 鸾鸾只好暂时吞下疑惑。 临近一片及腰高的杂乱草丛地,陆云锦用却邪剑挥开乱草,领着鸾鸾往前走,路崎岖不平,陡石怪立,陆云锦跳下一处陡峭山坡,鸾鸾犯了难,还没等她摸索着慢慢滑下去,陆云锦伸手一揽,抱住她腰肢,轻松将她抱下去。 鸾鸾惊呼一声,萤火虫飞旋在他们周围,她抬眸间,皎洁素练倾泻而下,偌大山林,她只瞧见陆云锦瑰丽精致的面容,微风徐徐,吹动他鬓边垂下的金缕丝带。 带子尾巴轻轻撩过她脸颊,她面上痒痒的,心里也麻麻的,从小到大,除了大师兄,她不曾和其他男子亲密接触过。 大师兄亲近她,她习以为常。 可陆云锦触碰她,她心脏却怦怦跳,怎么也无法克制,真的好奇怪。她这是怎么了? 陆云锦将她放稳在平地,他面上淡定,心里发虚,头一次这样占姑娘家的便宜,无论再怎么找借口也知自己孟浪轻浮,“事出情急,还请姑娘莫要生气。” 鸾鸾轻轻摇头:“陆公子都是为了我好,我不会不识好歹的。” 她这样信任他,他更加惭愧,只想赶快脱离此等情景:“嗯,走吧。” 婴儿哭声一阵强,一阵弱,声音都哑了,还有窸窸窣窣的奇怪动静。 越走近,鸾鸾越恐惧,缩在陆云锦身侧,双手环住他胳膊,“会不会是志怪小说中的鬼孩?”情形诡异,她难免胡思乱想。 陆云锦安抚:“子不语怪力乱神。兴许是弃婴。” 鸾鸾灵台清明,五感较常人敏锐许多,她鼻子微皱,嗅到滂臭腐朽的血腥味。 “也许有危险,我们小心些。”她叮咛。 陆云锦应:“好。” 凌乱草丛中,一张破旧草席半裹着,里头似乎有什么活物在蠕动,还有咀嚼的声音。 陆云锦往斜旁前踏一步,站到鸾鸾身前,“躲我后面。” 鸾鸾整个人缩在陆云锦后背,只探出个脑袋张望。 陆云锦凝聚内力于掌心,双指一挥,一股罡风呼啸而过,破草席摊开来,露出里头可怖情形。 鸾鸾惊叫一声,陆云锦忙捂住她眼睛,可方才的情景反而在鸾鸾脑海中彻底具象化。 惨白月光下,残尸、断骸,破碎的、淌血的脏腑碎肉,星星点点地黏在草茎缝隙,数不清的蟑螂狙虫爬来爬去啃食肉沫。 老鼠畏光,“吱吱吱”乱叫,从婴孩身躯弹跑开。 那个婴儿哭声渐变渐低,最后消失,身上布满血迹,也不知伤势如何。 陆云锦眉头紧蹙,眸底闪过一丝不忍,“我去看看那个小孩。” 鸾鸾脚底发软,面色也不好看,陆云锦将她扶远靠住一颗粗壮树干,只身一人走近那个小孩。 他赶走那些蟑螂腐虫,脱了外袍罩住婴孩,再轻手轻脚将婴儿抱起,他双指在婴儿鼻下探了探,顿松口气,“她还有气!” 鸾鸾凑上前,“我们得赶紧回去给她包扎伤口。”又犹豫地用余光瞟一眼破草席:“那些人尸碎肉要怎么处理?要将他们埋起来吗?” 陆云锦略微思索:“那些碎尸早已溃烂,埋入地下也难逃被虫蚁啃食的命运,倒不如一把火烧得干净,也免得污染山丘,祸病人间。” “可是,”鸾鸾于心不忍,“火烧其身,尸骨无存,对他们来说未免太残酷了。” “行凶者将他们碎尸万段,又把他们曝尸荒野,想来就是故意想让他们死后也不得安宁,既如此,我们将他们火化,对他们来说,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?” 陆云锦宽慰她,“再者,西域佛陀主张火葬,他们遭遇业火锤炼,兴许亡魂能飘向极乐世界也未可知。” 鸾鸾到底被他说服,“事急从权,如今也只好如此行事了。” 陆云锦单手抱着婴孩,一手从袖中拿出火折子,他单手行动不便,鸾鸾配合他,拿起柴杆子,擦亮火星,她把燃烧的柴杆子丢到草席,“冒犯了。” 火苗遇到草茎,顷刻升起熊熊烈火,蟑螂狙虫痛苦地发出“咯哒咯哒”的声音,伴随火焰灼烧它们躯壳的“哔啵”脆响,萤火虫慌张飞离。 橙黄火焰在陆云锦澄澈的瞳眸中跳跃,他眉眼沉下,心中忧虑渐重,究竟何人如此恶毒?连一个无辜稚童也不放过。 * 第二天。 裘溜溜睡了个饱,在白羽的搀扶下下了马车,睡眼朦胧,打哈欠走近过去,她随意一瞥,蓦然呆住,我的老天奶!她莫不是睡糊涂了吧! 她瞧见了啥? 鸾鸾抱着一个小婴儿哄,陆云锦坐在她身边,掰碎米饼,小心翼翼地喂给孩子吃,司晨时不时帮忙喂水给孩子喝。 这幅其乐融融,一起照顾孩子的情形顿时把裘溜溜雷了个里焦外嫩。 偏偏鸾鸾瞧见她,还若无其事地笑呵呵跟她打招呼,“溜溜你醒啦?快去洗把脸吃干粮了。” 裘溜溜甩开白羽,跑上去,白羽唤她:“姑奶奶,您老人家慢点,仔细摔着了。” 她不敢置信,手指着小孩,震惊出声:“鸾鸾,昨夜我怎么叮嘱你的?你怎么能……”她语气里都是自家女神被猪拱了的心痛。 “什么呀?”鸾鸾不明所以。 裘溜溜一口气憋不上来:“短短一个晚上,你和陆云锦把事办了不说,你怎么能那么快把孩子也给搞出来了!” 说着,她看向陆云锦,竖起大拇指,“陆公子,你可真是有够厉害的!” 陆云锦无语地白她一眼,深觉荒谬,“裘小姐要是还没睡醒的话,那就回去重新倒下。省得在这胡言乱语,诽人名誉。” 裘溜溜努了努嘴,悻悻然,“睡回笼觉就说睡回笼觉,什么叫重新倒下?说得像死人一样,真难听。” 鸾鸾不赞同地唤,语气带着制止之意,“溜溜,别乱说,什么死不死的?多忌讳!” “好嘛,”接连被训,裘溜溜认怂了,食指在嘴巴前横拉过,闷闷道,“我闭嘴就是了。” 白羽蹲下问:“这孩童哪里捡来的?” 他随手从草地折了根狗尾巴递给裘溜溜玩,裘溜溜拿他出气,一巴掌打掉他的手。 白羽再次巴巴讨好她,拿蓬松的柔毛去刮她身心,半响,裘溜溜“噗嗤”一笑,终于肯接过,又开心地去逗小孩,她皱眉,“这小孩怎么这么多伤?脸都被咬坏了。” 鸾鸾也心疼这孩子,她和陆云锦一起给她清洗身体,处理伤口,她的右手食指跟尾指被老鼠吃掉,尾指断半截,食指全没,右脸下颌及脖侧肌肤皮肉也被虫蚁啃烂,就算这次侥幸捡回一条命,以后长大也是个毁容的残疾人,要受人非议。 陆云锦轻叹口气,简单解释昨夜的事情。 白羽道:“你们昨夜是在哪个方位捡到这小孩的?” 鸾鸾答:“约莫是东南方向。” 陆云锦早已做好打算,“我们暂且先往东南方向去寻一寻孩子的出生地,等处理完这件事再赶回临安。” 他看向鸾鸾,“鸾鸾姑娘,可能要耽误你一点时间,你若是急着见陈副使的话,我可以让司晨先护送你回去。”他心里有点酸,但还是强装大度。 鸾鸾当即道:“这个孩子是我们一起发现的,我自然义不容辞,”她话锋一转,声音低下去几分,有些羞涩,“再说了,见大师兄的事情,也不急于一时。” 他听罢,心里反倒好受许多,“既如此,我们待会休整一番,便改道往东南方向那边去。” 第17章不自觉的心动 鸾鸾一行人往东南方向驱车赶去。 越走,路越荒凉,乱木丛生,马车行走艰难。 鸾鸾疑惑,“这深山里头真的有人家么?” 陆云锦道,“有些山民从来与世隔绝,轻易不出山,也不与外人来往。我们再往前走走看一下,不行就掉头回去。” 走了大半日,终于走到一处峭壁绝路,马车走不了了,司晨勒紧缰绳,“吁”停马车,回首问:“公子,这下可如何是好?” 前方山路陡峭,陆云锦余光扫鸾鸾娇弱的身躯一眼,到底不放心叫她同自己赴险,便生出打道回府的念头。 白羽却道,“这里只有一条路,若当真是深山居民将孩童丢出来的,此处定会留下脚印。我去探路。”他跳下辕座。 裘溜溜嚷嚷道,“我也跟你一起去!” 她胆子大,对这些事情也感兴趣,此刻半点不觉害怕,只觉兴奋。 白羽知道自己拦不住她,只好三两步跑回去,将裘溜溜从马车抱下来,“那你可要跟紧我!”他不放心地叮咛。 裘溜溜不满地应下,“知道啦!我又不是三岁小孩!”面上却是带笑,脸颊梨涡若隐若现,语气带点甜蜜。 鸾鸾:“那我们在此处等你们,你们快去快回。” *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。 白羽二人回来,裘溜溜一脸找到宝的盎然表情,“果然不出白羽所料,前面那条山路真的有人走过的脚步痕迹!” 陆云锦跳下马车,道,“既如此,我们便弃了车厢,牵马行路过去。” 鸾鸾点头,抱着孩子想从车厢下去,陆云锦朝她递来一只手,意欲搀扶她下来,鸾鸾犹豫片刻,故作不懂,将孩子递给他抱住,自己扶着车厢慢慢下去。 陆云锦眉眼微沉,稍显失落。 司晨解开阿桔脚踝的麻绳,转而更紧地绑缚她身体与双腕,他牵着绳索,拉她下马车,动作算不上温柔,索性阿桔拳脚功夫不错,倒也没摔到她,略微踉跄两下就站稳了。 白羽把骏马的套头解开,把车厢卸下,挑了水壶挂在腰间,又把干粮整理成一个包裹丢给司晨,司晨接过,利落套到后背。 白羽见陆云锦面色不好,走过去,抱过孩子逗玩,笑嘻嘻道:“干嘛愁眉苦脸的?活像追不到媳妇一样!” 陆云锦没好气地瞪他一眼,白羽挤眉弄眼,“该不是被我说中了吧?” “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。”陆云锦拿剑鞘拍白羽胸膛一下,走开了。 白羽捂着胸口,控诉,“痛啊!陆兄。”又举高孩子,“诶,鸾鸾姑娘不理你,你就连孩子都不要了?” 陆云锦都懒得理他,裘溜溜说得没错,白兄果然是白痴一个。 整条山路犹如崖面横出来的一节,往下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,鸾鸾丢块石头下去,听不到回响。 她本就恐高,这下子更加害怕,但她不好意思拖后腿,竭力镇定,佯装潇洒,裘溜溜拉她手,兴致勃勃,“我们快走。” 白羽也道,“我们尽快过去,免得夕阳落了,反倒徒增危险。” 鸾鸾笑得有些勉强,“好。走吧。” 话是这么说,可她脚底发软,根本迈不开步伐。 裘溜溜拉不动她,奇怪:“鸾鸾,你怎么不走?” 鸾鸾颇觉为难,又感丢脸,“我……”她实在说不出自己不敢走过去这种话。 岂料,这个时候,陆云锦忽而拉住她另一只手腕,“鸾鸾姑娘昨夜扭伤了脚,走不得颠簸的山路,我背她过去。” 他矮下身子,仰头望向鸾鸾,眸光湛湛澄亮,隐约带点讨好意味。他方才的注意力一直在鸾鸾身上,鸾鸾害怕的情绪尽管掩饰,也没逃过他眼睛。 对于他张口就来的谎话,鸾鸾错愕一瞬,对上他视线立时了悟,不得不说,陆云锦真的是个十分体贴人的性子,三言两语就替她解围,她对他,又不由生出几分好感。 裘溜溜诧异,“鸾鸾你受伤了?” 鸾鸾只好顺着说,“一点小伤,不碍事。” 她犹豫一下,还是打算婉拒陆云锦的好意,“我可以坚持自己走,就是会……有点慢。” 虽然早有预料,但陆云锦还是眸色微黯。 裘溜溜松开她手,“有人背当然好过自己走,鸾鸾,你今日就赏脸让陆公子当一回你的坐骑吧。” 她说罢,转头去牵了马儿缰绳,第一个踏上那条山路,速度快到鸾鸾都来不及阻止。 白羽亦步亦趋跟紧裘溜溜,卖好道,“大小姐,你要是也想有人背的话,小的倒可以勉为其难做你的牛马。” 裘溜溜扬手打开他凑近的脑袋,埋汰:“你可得了吧,姑奶奶还轮不到你来献殷勤。” 这下子,鸾鸾骑虎难下,没有裘溜溜牵着,她半点走过去的勇气都没有,踌躇半天,还是做不出决定。 司晨拉着阿桔走过,阿桔自从那晚后,情绪一直就很消沉,路过陆云锦的时候,眼皮子都不带抬一下的。 陆云锦也是头一次主动亲近女孩子,可鸾鸾对他的示好,一直采取的都是回避状态,他蹲的时间久了,到底是有几分难堪的。 “也许,是我让姑娘为难了,抱歉。”他声音低沉,语音没有太多起伏。他欲要起身。 “没有,”鸾鸾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回事,一对上陆云锦就变得十分扭捏,“我很谢谢你。”她手小心翼翼搭上陆云锦肩膀。 陆云锦眼睛一亮,起身的动作又顿住。 片刻,鸾鸾缓慢地俯趴到他背上,双手环住他脖子,她贴在他耳边轻声说,“有劳陆公子。” 陆云锦嘴角勾起轻轻一笑,双手绕过鸾鸾腿弯,稳稳将人背起,“我说过,鸾鸾姑娘不必跟我客气。” 知道她害怕,陆云锦走得慢,坠在队伍的最后方。 鸾鸾心中还是畏高,压根不敢往下瞧,只好垂着眼皮子,盯着陆云锦耳边晃悠的金缕丝带看。 她思绪有些出神,陆云锦长得可真好看,是一种超越男女界限的美,却没有多余的脂粉气,流畅的下颌线,方正的下颌骨,高挺的鼻梁,都让他看起来更有男子气概。 大师兄长相也很出挑,俊逸潇洒,身形高大,却不比陆云锦精致,让人盯着盯着就痴了。 间隙,丝带滑到陆云锦脸颊,陆云锦有些难受地侧脸避开,鸾鸾见状,鬼使神差伸出手帮他把丝带掖到耳后,指尖不小心触碰他肌肤。 陆云锦脚步微顿,鸾鸾快速眨了眨眼,有种做隐蔽坏事被抓包的无措和心虚,“我……并非有心。冒、冒犯陆公子了。” 陆云锦却是不假思索,“无妨。” 鸾鸾没脸回应。 陆云锦走了两步,抿唇浅笑,看起来心情极好的样子,道了一声,“搂紧我,仔细摔了。” 他声音好苏,鸾鸾不敢瞧他,低下头,两只耳朵尖尖冒红,手悄悄环紧他。 第18章宏村古怪 走过那条危险的山路,转弯口就是向上的长长斜坡,鸾鸾怕累到他,道,“不然我下去走吧?” 陆云锦往上颠了颠她,“没事,抱紧我就行。” 他背着鸾鸾,稳稳地走上去,不见半点疲态。 裘溜溜走累了,爬上马背,白羽把孩子递给她抱,牵马绳走。 一轮红日挂在天边,晚霞璀璨如火,远处,依稀可见袅袅升起的炊烟。 鸾鸾手指着炊烟,惊喜道:“里头真的有人家!” 陆云锦浅浅一笑,道了声“嗯。” 越过坡道,寻着炊烟方向走去,途径不知几多阡陌小道,终于找到村庄所在地,最外围的大石头上刻着“宏村”两个古字,被风雨侵蚀得有些斑驳,生了青苔,一股厚重的年代感扑面而来。 还没走近,便闻人语,夹杂鸡鸣犬吠之声,一派山野热闹景象。 鸾鸾这下可不好意思再让陆云锦背她了,她挣了挣,“陆公子,你快放我下来吧。” 刚才她一路上已经说过好几次,可陆云锦都不同意,只道山路荆棘,恐有暗钉,他背她才安全。 陆云锦再没了借口,只好半矮膝盖,放鸾鸾落地。 鸾鸾还没站稳,一个憨圆小童从村里头跑出来,险些撞到她,陆云锦护住她,避开那个小孩。 后头,传来个妇人气怒的叫嚷声:“焦小胖,你又不学好,敢偷家里头拜月娘的糖吃,你给老娘站住,待会叫老娘逮住你,指定给你抽得皮开肉绽!” 瞬息,那妇女就杀到鸾鸾等人跟前,手里还举着根鸡毛掸子,焦小胖害怕,躲到鸾鸾身后,焦母欲要去抓,小胖子绕圈似的躲,俨然把鸾鸾当保命柱子。 鸾鸾见小孩子实在害怕,不忍心,张开双臂护住小胖子,游说:“这位婶婶,小孩子不懂事,你且饶了他这一次吧。” 小胖子也顺杆子认错,“妈妈,我真的知道错了,下次再也不敢了!你别打我!我就是太嘴馋了。” 焦母才不心软,叉腰怒斥:“你这是第一次偷家里供品吃吗?小小年纪就手脚不干净,我看你将来要步关二狗的后程!” 焦小胖不服气,“我才不会像关二狗那样无耻,强奸自己的妈妈!” 一听这话,众人诧异。鸾鸾还以为自己听错了。 焦母脸臊得慌,顶不住众人投注来的视线,一把抓住小胖子的胳膊,将他拎到自己跟前,扬起鸡毛掸子就打下去,教训:“我让你嘴上没把门乱讲话!里正前几日怎么吩咐的,你耳根子聋了没听见!?” 她恶狠狠拧小胖子耳朵。 小胖子痛得“哇哇”大哭,“我明明就没说错,关二狗就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!奸污自己的亲生妈妈!” 焦母更气恼,手下力道更重,“你还说!” 他们吵闹的动静太大,把小婴儿吵醒了,婴儿扯着沙哑的嗓音啼哭。 白羽手足无措,生疏地摇晃着哄了哄,没效,慌手慌脚地把孩子塞给焦母抱,“你弄哭的小孩,你哄!” 焦母猝不及防怀里多了个婴儿,呆了呆,等她看清婴儿的外貌,霎时间瞪大眼睛,瞳孔震颤。 焦小胖手指头指着婴孩,不敢置信,“这个小杂种怎么还活着!?” 焦母“嗬”一声,像见鬼一样,猛的将婴儿丢开,婴儿险些摔死,众人七手八脚去接,反倒越接越乱,婴儿在半空飞了几个来回,最后,落到了一脸无辜的焦小胖手中。 焦母喝:“你还不快把这个小孩丢掉!” 焦小胖稚声稚气:“妈妈,里正爷爷把她丢出村子,她都没有死,那证明她命不该绝!” 焦母恼火的很:“你乱说些什么?” 焦小胖噘嘴,有点不服气:“本来就是嘛。”声音小小的,显然怕挨揍。 鸾鸾从他怀中抱走小孩,婴儿本就受伤,眼下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,只是眼角干涸着泪痕,瞧着可怜巴巴的,可给鸾鸾心疼坏了。 她问焦母:“你知晓这婴儿来历?她的父母呢?” 焦母一脸避讳嫌恶之色,“我什么都不知道,你别来问我!” 她拉起小胖子的手,拽他走回村子,脚步急快,恨不得避开鸾鸾等人的样子,司晨拦她,她蒲扇般的粗厚大掌一挥,把人驱逐开,脚下生风,一溜烟就没影了。 裘溜溜瞠目结舌:“这……咋回事啊?” 白羽耸耸肩,摇头道,“鬼知道?” 陆云锦:“方才那妇人明明知晓这小孩的身世,却避之不及,可见有古怪。” 鸾鸾:“天色快黑了,我们进村找户人家留宿吧。” 裘溜溜抱怨道:“我今晚要睡大床,再不想蜷缩在车厢睡觉了,难受得要死。” 陆云锦:“走吧,先进村再说。” * 他们寻着人声找去,一颗大榕树底下,焦母正和一个白胡子老爷爷说话,她嗓门大,听声响是在说方才遇见他们的事情,旁边围了一圈人,众人面色都不好看。 那个老爷爷眉头折痕深深,一脸严疾之色,听罢,他恨恨地一杵拐杖,“早知这个小孩还会被带回来,当初就不该留有仁慈之心!” 众人附和,面露嫌恶之色:“就是就是!” 鸾鸾等人还打算再听一会,岂料焦小胖瞧见他们,他手指过来,嚷嚷:“里正爷爷,就是他们!他们还进村来啦!” 所有人顿时朝他们看过来,瞧见那个毁容的婴儿,众人面色各异,偶有同情之色,但到底难掩排斥。 陆云锦干脆上前,拱手朝里正一礼,“在下与友人途经贵地,机缘巧合捡到那个受伤的婴孩,这才寻到此处,想为她找认父母。” 他一顿,道:“方才听尔等所言,似乎认识婴儿爹妈,既如此,在下想问一下……” 不等他说完,里正摆摆手,“老朽做主让村民将这个女婴扔到野外自生自灭,谁知她命大,还是被你们捡着了。” 裘溜溜不敢置信地叫嚷起来:“哇,丢弃婴儿这么残忍的事情,你居然说得这么云淡风轻!?要不要脸呐!” 里正脸面顿时挂不住,黑下来,鸾鸾拉她手,悄声道:“溜溜!先别说话。” 裘溜溜只好闭嘴,但仍是一脸鄙夷地盯着里正。 里正拂袖背过身,“我们宏村不欢迎你们这些外乡人,这个女孩你们要救就带她走,恕不远送。” 他拄着拐杖要走,白羽拦住他,里正板着脸,不悦地盯着他。 白羽脸皮厚,不在意地扯唇一笑,抱臂道:“老人家,你别这么不近人情嘛,你瞧,眼下天都要黑了,你把我们赶走,我们往哪去?” 裘溜溜附和:“对呀,好歹收留我们一晚,我给你钱!” 里正毫不动容:“我不需要你的钱。你们还是尽快走吧。” 裘溜溜气炸:“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冷酷无情!” 夕阳渐渐沉没,天空中的光线变得暗淡,晚霞后头,隐隐露出黑浓的乌云一角,陆云锦担心今夜会下雨。 山中郊野的夜晚本就不好过,何况风雨之下? 再者,他们一行人还带了个受伤的婴儿,吹不得冷风。 他余光瞥一眼那抹纤细身影,心道鸾鸾也是个娇弱姑娘,岂能顶得住狂风暴雨? 思及此,他只好再次对里正道:“我们只留宿一晚,明早就离开,还请里正行个方便。” 他态度算得上是十分诚恳。 里正望他一眼,目光复杂,这年头,谁不是拳头大就称王? 那些个武林中人,个个跋扈嚣张,恃强凌弱,他观陆云锦腰佩宝剑,气息稳健,想来在江湖中应当也是排得上号的,却没想到他如此有礼有节,倒叫人欣赏,只是……为救孙女,他也别无选择了。 他叹口气,“罢了,你们非要留宿,老朽也不能奈何,既然你们捡到了这个关家小孩,那就去关家门户暂居一晚吧。” 陆云锦松了口气,莞尔一笑,“那就有劳老人家带路了。” “我腿脚不便,恐怕没法带你们去关家。”里正看向周围那些村民,“你们谁愿意领一下路?” 那些村民你看我,我看你,皆是摇头,还有人不自觉地后退两步,气氛诡异般沉寂,只有小胖子自告奋勇:“我去!” 焦母掐他胳膊,压低声音教训:“你瞎凑什么热闹!这有啥好玩的?!” 小胖子求饶:“娘,我疼疼疼……” 里正:“那就焦小胖你去。” 焦母没办法,只好道:“我也一起去。” 里正颔首。 他们母子俩走前头,鸾鸾等人尾随,村民给他们让开一条道,目送他们离开。 第19章残酷真相 焦母牵着小胖子走得飞快,恨不得赶紧完事的感觉,一路上,鸾鸾等人几次想跟她搭话,都找不到机会。 七拐八拐地走了好一段山路,终于到了一处破败的门庭,说门庭都是抬举它了,一圈篱笆围起三间茅草屋,泥巴糊墙都没抹均匀,看起来十分简陋,到处都脏污蒙灰,可见主人家生前也不爱收拾。 白羽啧啧两声,“这小孩爹妈呢?” 焦母一脸晦气:“死了!全都死绝了!” 鸾鸾问:“他们为何丧生?” 焦母面容闪过惊恐之色,骇然下又强装凶悍:“那我怎么知道!你一个外乡人少打听!” 裘溜溜眸子转了转,从袖中掏出之前买了还没吃完的糖果,她拿到小胖子面前显摆:“小馋猫,想不想吃糖呀?” 小胖子当即眼睛发光,伸手想拿。 裘溜溜偏生举高,逗他玩,“你想吃糖就要老实回答我们的问题。” 焦母眼睛一瞪,举起巴掌:“你这死孩子!偷吃月娘的糖还不够!现在连陌生人的吃食也敢伸手要了!” 小胖子手一缩,耷拉脑袋,小声讨饶:“妈妈,我错了,你别打我。” 他模样可怜巴巴的,焦母心软,语气柔了几分,食指戳他脑门:“你就会装无辜!” 小胖子就知道这一关过去了,又满血复活。 陆云锦道:“焦大婶,我们只是想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,并无其他恶意,烦请你告知真相。” 鸾鸾帮腔:“对呀,我们只是想等孩子长大后,也好对她有个说词交代。” 裘溜溜挤眉弄眼地撞鸾鸾肩膀,小声附耳道:“哟哟哟。你现在都学会和陆云锦夫唱妇随了?” 鸾鸾嗔她一眼,娇斥:“乱讲!” 她学焦母作势要拧她胳膊,裘溜溜笑嘻嘻:“半点都不疼!鸾鸾你连拧人都不会呀!” 焦母还是想走:“没什么好说的,这个小孩子的爹妈都不是什么好东西,你们只管将她领养走,那就是她毕生的造化了。” 陆云锦侧身挡住她,“这个孩子对自己的身世,有知情权。” 焦母只好转个方向,想离开又被白羽拦路:“焦大婶,你领我们走这么久想必也累了吧?走,随我们进去喝杯水解渴。” 他递给裘溜溜一个眼神,裘溜溜点点头,簇拥焦母进屋。 焦母不情不愿:“我不渴,我不喝水。”她十分排斥的样子,“我还要赶回家做晚饭呐……” 裘溜溜道:“你不渴,你孩子也渴了,对吧?小胖子。”她往下瞅一眼焦小胖,糖果捏在指尖晃了晃。 小胖子挠了挠脸,嘿嘿一笑,“是有一点渴。” 鸾鸾莞尔一笑:“那就进去坐一会。” 小胖子被鸾鸾漂亮的笑颜迷得晕乎乎的,“姐姐,你比以前那位关家大姐都好看……” 鸾鸾揉了揉他脑袋,失笑:“你一个小孩子竟也懂得分辨美丑么?” 小胖子害羞地低下脑袋,乖乖给鸾鸾牵他手进屋。 * 正厅,司晨找了把椅子擦干净,唤:“公子。” 陆云锦看向鸾鸾:“鸾鸾姑娘,你坐这儿。” 鸾鸾心里一甜,“嗯”一声坐下,小胖子还舍不得离开香香软软的美人,挨在她脚边没走开,鸾鸾抱他在腿上坐着。 司晨嘴角抽了抽,又默不作声去擦第二张椅子,岂料,他刚擦完,白羽鸡贼地一屁股坐下,司晨气急,“诶,你!” 白羽嬉皮笑脸:“我抱这小孩贼重,站不住了,司晨小哥体谅一二。” 裘溜溜扒拉白羽,“起来,给我坐。” 白羽只好站起来,把位置让给裘溜溜,裘溜溜惬意坐下,抱小孩在那儿逗玩。 司晨无奈,只好去擦第三张,本以为完事了,结果焦母手一摊,“咋滴?你们强留我问话,还不给我张椅子坐?” 她说完,不等人回应,自顾自坐下。 司晨:“……”内心的无语要溢出来了。 他想找第四张椅子,结果没了,这主人家也是贫穷,椅子都凑不成双数。 “公子,这……”司晨看向陆云锦。 陆云锦:“无妨,我站一会。”他守在鸾鸾后头。 司晨累得够呛,想喝水,奈何水壶空了,他环顾一圈,“公子,我去院中水井打水。” 陆云锦颔首,“去吧。” “焦大婶,我们在捡到这个小孩的时候,还看到一些……”想起那一夜的情形,鸾鸾心有余悸,“尸体碎肉……” 裘溜溜大胆猜测:“她爹妈该不是被你们合起来杀死的吧?就为了谋夺他们的家财!” 焦母眼睛瞪圆:“嗬——关家一穷二白,你自己没长眼睛啊?!谁稀得杀他们一家子恶人?” 陆云锦:“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?” 焦母叹口气,摆摆手:“说起这件事,那可真真是俺们宏村最大的丑闻!” 焦小胖拍手附和:“没错!关户一门都没个好东西!子奸母,公污媳,一家畜生!” 这话当真惊世骇俗,鸾鸾不敢置信,“所以,他们做出这种道德败坏的事情让你们知晓了,你们就残忍将他们肢解?” 焦母一脸晦气:“不是我们杀的!是关家大姐儿,她早前明明投江死了,前几日不知为何又起死复生,还带了一大帮子穿紫衣服的人回来,非要我们围观关二狗父子俩干那档子龌龊事!” 焦小胖嘴里含着糖,含糊不清:“对呀,那个关二狗平日里喜欢偷鸡摸狗也就算了,没想到关大姐叫他玷污自己的妈妈,他竟也照办!要是换做我,我死也不要干!” 白羽手摸下颌:“从另一种层面来说,你也是个大孝子。” 小胖子仰头,星星眼看鸾鸾,“我要干也要干鸾鸾姐姐这种漂亮仙女,才不要干我妈那种凶巴巴的老女人。” 鸾鸾当即闹了个大红脸,抱他也不是,推他下去也不是。 焦母一巴掌呼他脑袋,陆云锦面色不善地扯他丢回焦母身边,焦母接住他,干脆一口气给他们讲述事情的经过。 关家父母重男轻女,屡屡作践女儿来供养儿子,最后逼得女儿投江自尽,岂料关大姐大难不死,还领了一帮外人来给自己出气,只不过方式很是残忍血腥。 弟媳冤枉她勾引关二狗,她就让关二狗玷污生母,以此自证清白,关二狗连老母都下得去嘴,何况她这个花季青春的姐姐? 可怜他们那些无辜的村民哟,被迫当观众,听了一场乌七八糟、惨无人道的黄戏。 最后,关大姐还在那个所谓护法的命令下,哆嗦着手杀了爹妈,剐了关二狗的命根子,挖出爹妈的心头肉,疯言疯语地说要炼成人丹敬献给教主。 焦母说着说着,自己都经不住打了个寒颤,叹气:“唉,以前多好的一姑娘,现在却变成这般疯魔样……” 鸾鸾听着,只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,“那……关家媳妇呢?” “关家媳妇在被关老汉当众凌辱的过程中,不堪忍受地咬舌自尽了。” 陆云锦拧眉,“杀亲、剖心……这倒像紫衣神教引新人入教一惯的作风,名义上是帮她复仇,实际上是让她在世间众叛亲离,此后再无处可去,只能一心一意皈依旋风子。” 裘溜溜搓了搓自己双臂,“杀父杀母杀弟……那个关大姐也算个狠人。” 鸾鸾思索:“溜溜,你觉得这个关大姐像不像靡靡?”当日,靡靡也说要杀亲。 裘溜溜一拍掌:“特像!” “咋滴,你们居然认识关靡靡?”焦母看她们的眼神顿时变了,害怕情绪一览无余。 “还真是她?”裘溜溜吃惊:“她果真入了紫衣神教?”她看向鸾鸾。 鸾鸾颔首:“看来是这样了。” 此时,司晨端着水进来了,他刚才在厨房找了几个水杯洗干净,又煮开一壶水晾凉,因此花了一点时间。 他这回学聪明了,第一个把水端给鸾鸾喝。 鸾鸾接过,道了声谢,他才端第二杯给陆云锦。 陆云锦递给他一个赞许的眼神,司晨就知道自己做对了,不由喜滋滋的,他口又干,仰头猛灌水。 焦母可不敢喝他们的水,拉着焦小胖站起身:“你们想知道的,我也全都说了,这就走了。” 裘溜溜也没拦她,只是丢了几颗糖给小胖子,小胖子欢喜接住,“谢谢胖姐姐。” “谁是你胖姐姐?”裘溜溜没好气地竖中指,“滚!” 小胖子赶忙和焦母溜了。 鸾鸾五感灵敏,水杯凑近一嗅,便觉不对劲,又疑心是自己多虑,踌躇之下到底没敢喝,余光瞥见陆云锦喝水的动作,心一急,想去拉陆云锦衣袖提醒他,却不小心握成他的手,触感温润,她都呆住了。 陆云锦动作一顿,被握住的那只手指尖蜷了蜷,低头瞧她,“怎么了?” 鸾鸾迟疑:“我觉得……这水似乎有问题。” 白羽问:“何以见得?鸾鸾姑娘懂这些?” 鸾鸾没什么底气,“这只是女子的第六感。” 裘溜溜不以为然:“鸾鸾,你该不是被阿桔传染了吧?尽疑神疑鬼的。” 陆云锦道:“听焦大婶所言,苏醒那帮人刚离开没多久,我们小心些总是没错的。虽然鸾鸾的担忧毫无根据,但这水我们也不是非喝不可。”他倾斜水杯,温水洒落地面,而后负手而立,形如松柏,倒也潇洒。 一旁的阿桔麻木脸:“……”双标的陆云锦真可恶。 裘溜溜端起水杯要喝,听陆云锦也这么说,到底还是生了顾忌:“好吧,听你们的。”又看向阿桔,她勾起一抹坏笑:“那不如,这杯水喂给阿桔喝好了!她要出了问题,苏醒还不得急死?” 她一手捏住阿桔两颊,迫她张嘴,一手将水杯怼她嘴边,阿桔反抗,裘溜溜还是强硬将水倒进她嘴里,等她松开阿桔的时候,阿桔下颌都是水渍,她怨愤地瞪着裘溜溜。 裘溜溜怕怕的,白羽闪身挡在她和阿桔中间,隔绝阿桔的视线,他笑:“阿桔姑娘别生气,溜溜只是粗暴了点,但她也是怕你渴着了呀。” 阿桔冷哼一声,不理他们。 司晨捉急:“那我怎么办?公子,我已经连续喝了好几杯了。”又看鸾鸾:“鸾鸾姑娘,你怎么光提醒公子不提醒我?这也太偏心了。” 鸾鸾心虚:“我当时没注意到你。” 听这话的意思,就是她眼里只有陆云锦咯? 品到这层涵义,陆云锦心里发甜,不由抿唇偷笑。 司晨急得团团转:“公子公子公子,你可得救救我……” 陆云锦听得头大,走过去,运掌拍在司晨后背心,司晨只觉一股醇厚罡风猝不及防地袭来,震经他的五脏六腑,他张开嘴,“噗嗤”一声,将刚才喝的水都吐了出来,夹杂今日吃的食物残渣,味道感人。 裘溜溜嫌弃地捂鼻子,“我不要在正厅待着了,我去里屋睡觉!” 她拉鸾鸾,“你陪我一起。” 关家就三间茅草屋,正中间是厅堂,其余两间之前便是关二狗夫妇、关老汉夫妻的,鸾鸾她们去睡左边那间,陆云锦等人就自觉去了另一间。 第20章鸾鸾中蛊 月上中天,深山中的宏村格外静谧。 里正家里却有窸窣说话声。 苏醒慵懒地靠坐在交椅上,随手拿起茶几的一颗小橘子在指尖把玩,问:“我吩咐你办的事情,如何了?” 里正道:“老朽已经按照你的指令,让那伙人住进关二狗家,还在水井中下了毒,你该把我孙女还回来了吧?” 前几日,苏醒抓走他孙女,以此威胁他做事,他没辙,只能照办。 苏醒挑起一边眉头,淡淡地睨他一眼:“老家伙,你家孙女能做黑曼陀的肥料,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气。” 里正看出他想反悔的意图,气得拐杖戳地,怒怼:“这福气给你要不要?” 阿朔伫立一旁,闻言皱眉,冷声道:“不可对苏护法无礼!” “将死之人,”苏醒不以为然:“无礼也无妨。” 里正顿觉不妙,刚想逃走,苏醒手腕一转,蜘蛛从袖间飞出,尖锐獠牙刺破里正脖颈动脉,里正眼睛睁大,血丝暴涨,顷刻,枯朽身躯轰然倒下,拐杖砸出“当啷”一声。 苏醒悠然起身,伸出手,蜘蛛落回他掌心,他轻轻抚了抚蜘蛛腹体,惬意道:“我去杀陆云锦,你带人在这个村子里挑些合适的姑娘送回天涯岛,届时才好喂养黑曼陀。” 阿朔拱手应是,领命而去。 * 关家的三间茅草屋隐没在寂寂黑暗中,苏醒提刀徐徐走近,刀尖在土路地面划出一道浅浅沟壑。 他歪头,欢愉地想着,待会“咔嚓”一刀将陆云锦头颅砍下,在群英大会上送给陆翊鸿当礼物,陆翊鸿疼爱的儿子死得只剩一个脑袋,他会露出怎样悲痛欲绝的表情? 越想,他心情越好。 他领了一波人去右边那间茅草屋,其余人则往左边那间。 苏醒这回倒是嚣张,连气息也不掩藏,左右,井水下了那么多的麻沸散,陆云锦就算被他当场斩杀,恐怕也是昏睡不醒的状态,之前他本想直接毒死陆云锦,但怕伤及阿桔,只好作罢。 他一脚踹开门扉,提步进屋。 陆云锦三人果然睡得香沉,苏醒微笑:“陆云锦,今夜就是你的死期!” 他面色阴冷,眸光一狠,举刀挥下,利刃发出亮闪闪的银光,锋刃逼近陆云锦脖子的一瞬间,陆云锦机警地睁开眼睛,榻边却邪剑出鞘,格挡开刀的同时,顺势一转,朝苏醒咽喉捅去。 苏醒猝不及防,眼睛睁大,脚步错乱地往后躲闪。 陆云锦翻身而起,趁势追击,刀剑相碰,发出清脆的交响声。 白羽与司晨也是装睡,此刻杀紫衣教徒一个措手不及,两人解决完喽啰,第一时间赶去救援鸾鸾等人。 这厢,裘溜溜手忙脚乱又灵活地跟紫衣教徒周旋,她会点三脚猫功夫,还鸡贼地把阿桔当肉盾,鸾鸾抱小孩躲在她身后。 阿桔昏迷不醒,紫衣教徒怕伤到她,因此束手束脚的,反倒让裘溜溜成功拖到白羽、司晨来救她们。 他们一来,情形立马转变。 紫衣教徒一个接着一个被他们打飞出屋,苏醒不敌陆云锦,想要脱身,因此也是边打边退。 到了院中,场地宽阔,陆云锦招式使得越发行云流水,几乎将苏醒打得毫无还手之力。 苏醒周身几处挂彩,狼狈不堪,反观陆云锦,姿态轻松,须眉如画,额心朱砂殷红灼灼,持剑立在沙土地,也显得高贵清华。 这就是……他和陆云锦一直以来的区别,他母亲心心念念要他跨越的鸿沟。 同样是陆翊鸿的儿子,他就像阴沟里的老鼠,而陆云锦却是天之骄子,从小众星捧月,自小修习的也是陆家不外传的明玉神功。 而今,陆云锦不过弱冠之年,就已经修炼到了第八层心法,只差勘破最后一阶,修为便可登峰造极。 思及此,他心中暗恨翻涌。 不可否认,苏醒就是嫉妒陆云锦,他爬不上云端,也要拉陆云锦下泥潭。 “紫衣教徒听我令,布阵!”苏醒高声喝。 教众慨然应是,他们围成一圈又一圈,以肉身做盾,掩护苏醒在中央。 陆云锦与白羽对视一眼,道:“杀进去。” 二人经常并肩对战,早有默契,白羽负责挑破人肉阵法,陆云锦则冲苏醒去。 苏醒不擅长近身作战,因此借着紫衣教徒跟陆云锦拉开距离,只用蜘蛛与他周旋。 陆云锦并不把他这点小伎俩放在眼里,侧身躲开蜘蛛獠牙,手腕翻转,却邪剑利落将蜘蛛腹体一砍为二。 阿朔办好差事,久候苏醒不来,心中担忧事有变故,因此领人赶来查看,眼见苏醒自顾不暇,第一时间就去救阿桔。 鸾鸾那边就一个司晨守着,自然不敌阿朔一帮人,交锋一会,阿桔就被阿朔抢了回去。 阿朔扬声:“护法,我们快走!” 苏醒见状,便想离开,他趁乱扔出一把迷烟,还冲陆云锦丢出一只春蛊虫。呵,他要陆云锦练不成明玉神功。 众人视线顿时不清,陆云锦抬臂遮在眼前,耳边依稀听闻物体飞掷而来的破空声,他辨认方位,侧身躲避,转瞬之间又往那个方向射出一支袖剑。 “噗嗤”一声,袖箭插进苏醒右肩膀,苏醒从喉咙间溢出一声不爽的闷哼:“靠!” 阿朔搀扶他,一行人借着迷烟的遮挡离开。 春蛊虫饿了好久,在地上爬来爬去,路过地上的尸体血河,它都不稀罕吸一口,太臭了,它触角动了动,往那个散发甜美血味的身影爬去。 托陈谓的福,鸾鸾吃了许多天地至宝、灵草妙药,在春蛊虫眼中,她就是最香最滋补的新鲜食物。 鸾鸾正抱孩子哄睡,忽然,她脚腕传来一阵刺痛感,她“呀”一声,险些跌倒。 陆云锦第一时间过去扶她,紧张地关切:“怎么了?刚才可是不小心被误伤了?”他责问的目光投向司晨。 司晨无辜地挠了挠后脑勺:“鸾鸾姑娘,你受伤了?” “我……”鸾鸾一脸茫然,脚下又传来一阵挖肉钻心的痛楚,她站不住,伏倒在陆云锦怀中,一时间,面色发白,额头发汗,连孩子也从手中滑落。 司晨接住小孩。 裘溜溜担忧:“你哪里疼?” 鸾鸾咬牙关,声若蚊蝇:“脚。” 裘溜溜顾不得许多,当场扒拉她裙子,鸾鸾想躲,却只是更深地依偎进陆云锦胸膛,陆云锦搂着她腰肢,安抚:“别怕,我们不看。” 他目光扫向在场两个男子,白羽与司晨立马背转身,陆云锦侧开脸,不去看鸾鸾裙下风光:“让裘小姐帮你看看。” 裘溜溜撩起鸾鸾裙摆,没看见什么异样,撸起她裤管,一条肥腻腻的丑陋虫子赫然趴在鸾鸾脚上,身躯一扭一扭的,还想往大腿内处爬呢! 裘溜溜恶心得够呛,一把将虫子拍到地上,抬脚去踩,“臭虫子,敢吸鸾鸾的血!我弄死你!” 虫子爆汁,血污沙地,死得饱饱的。 鸾鸾疑惑:“怎么会有虫子无缘无故来咬我?” 陆云锦心虚:“苏醒那厮狡诈多端,打不过,便喜欢用蛊虫来取胜。”他寻思,这条虫子就是苏醒方才扔过来咬他的。 转瞬,他又生出忧虑,他低下头,一只手捧起鸾鸾脸蛋,问:“你可有不适!?” 鸾鸾娇颜粉红,眼睛如同蒙上一层水雾,懵懵懂懂地仰望他,愣愣地“啊?”了一声,弱弱道:“我、我不疼了……没、没事吧……” 第21章云锦表白 看她这样,可一点不像没事的样子。 陆云锦将她打横抱起,往屋里去,裘溜溜追在后头,“陆云锦,你干嘛?该不是想乘人之危吧?” 鸾鸾被他放落在塌上,陆云锦拿出一瓶金疮药给裘溜溜,“你给她上药。” 他转身疾步要走,鸾鸾拉住他手,好奇怪,她浑身发烫,只有被陆云锦抱着的时候才觉缓和,她本想忍着,不露出什么失态异样,可陆云锦要离开,她心里着急就什么都顾不得了。 陆云锦顿住脚步,回身坐在床边,他拿帕子给鸾鸾擦拭额头热汗,放轻声音温柔安抚:“我去追苏醒,找他要解药,你等我,我很快就回来。” 鸾鸾双手抱住他手腕,拉他手掌贴自己脸颊,依赖似的蹭了蹭,呜咽两声,无助道:“我难受,好难受。” 裘溜溜给鸾鸾擦脚上伤口,听她声音娇媚,不似平常声线,只觉骨头都被她这声撒娇搞酥了。 这啥情况啊?鸾鸾该不是中了话本中的春药吧? 她好奇心起,手一寸寸摸鸾鸾大腿肌肤,鸾鸾呼吸微喘,脚往上蜷缩,又经不住去蹭她手,鼻间发出急促的娇哼,嘴张开,含住陆云锦的尾指,像婴孩一样无意识地吮咂,牙齿轻轻咬住甲面,怕他跑掉。 陆云锦身体僵住,盯着鸾鸾娇美情态,移不开眼睛。 裘溜溜惊叫:“不好!鸾鸾果然中春毒了!那条虫子真是祸害!” 她爬上榻,“鸾鸾,我用手帮你!”她理论知识可谓丰富。 陆云锦一听这话,护食地把鸾鸾抱进怀中,还将鸾鸾的腿从裘溜溜手中抢回来,他第一次没保持住风度,怒喝:“滚!” 裘溜溜被他吓到,险些摔下榻,幸好白羽听见动静跑进屋,抱住她。 白羽一向嬉皮笑脸,现在却是面有急色:“陆兄,出事了,村子里的妙龄少女都被阿朔那帮人强行带走了。” 焦母哭天抢地抹眼泪:“那帮天杀的,强行掳走了我大闺女!” 司晨也道:“公子,我们现在去追苏醒,兴许还来得及。” 陆云锦本来是想把鸾鸾交给裘溜溜照看的,现在却是连裘溜溜都不放心了,他思衬片刻:“白兄,司晨,你们二人去追,我留在此地照顾鸾鸾。” 白羽扫一眼鸾鸾,“也只好如此了。司晨,我们走。” 司晨颔首,二人离去。 裘溜溜抱小孩在那儿急得团团转,“鸾鸾的情况好像越来越糟了,她都开始扒自己衣裳了!” 不光如此,鸾鸾还一个劲地蹭陆云锦,想去脱陆云锦衣服,陆云锦抓住她手,搂紧她,不让她乱动,他眉宇间皆是隐忍之色,声音有点沙哑:“鸾鸾,你忍着点,很快就好了。” 鸾鸾听不进去,只是委屈巴巴地呜呜啜泣:“我难受……你帮帮我。” 她眼泪淌湿陆云锦锁骨,陆云锦心疼不已,只能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安抚她:“鸾鸾,你乖。” 裘溜溜也心疼自家好姐妹,提议道:“不然陆公子你出去,我教鸾鸾怎么自己用手……哎呀,陆云锦,你和焦大婶先出去。” 陆云锦现在都开始怀疑裘溜溜是有磨镜之好,怎么可能放心把鸾鸾交给她? 焦母看不下去了,道:“我去请村里的赤脚大夫过来!” 陆云锦看向裘溜溜,不容置喙道:“裘小姐,你也一起去。” “你、我……”裘溜溜错愕,转瞬又明白过来,认输道:“好吧。” 临走前,她又不放心地叮咛:“鸾鸾那么娇弱,你可要温柔待她才行,千万别弄伤了她。” 陆云锦的回答是,掌风一甩,门扉猛地从内关上,彻底隔绝裘溜溜的视线。 裘溜溜碰了一鼻子灰,悻悻随焦母走了。 * 白天乌云密布,陆云锦便知今夜会下雨,却不知,他躲在屋内,也会被绵绵谷雨淋湿,他抬起头,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,眼睫滴答落下一颗水珠,砸在鸾鸾凹陷的肚脐眼。 他俯身,轻轻卷舌舐走,情动燥热,耳边只闻鸾鸾细如小猫般微弱的哭声。 好奇怪,明明他什么都顺着她了,怎么她还在哭? 陆云锦不懂,只是有些失去理智了,更深地吻住她:“别哭,你要什么我都给你。” 不知过了多久,门外传来敲门声,一声重过一声:“公子,我们回来了!”“陆公子,鸾鸾小姐,俺给你们带大夫回来哩。” 蓦然惊醒屋内偷喝露水的一对鸳鸯。 春蛊得到疏解,鸾鸾意识清醒片刻,不敢置信地看榻上凌乱场景,她气还喘不匀:“陆公子,你、你……” 陆云锦眸尾蕴着艳色,深深凝视鸾鸾,他嘴唇嗫嚅片刻,到底说不出什么狡辩的话,只好顺从本心,捧起鸾鸾的脚,拿到跟前,在她膝盖落下轻柔一吻。 他跪在她打开的双腿间,眉点朱砂,气度皓然,形似菩萨,却用一种虔诚的信徒姿态,剖心坦诚道: “恕我孟浪,在下心仪姑娘。” 一开始只是怀疑她是赵妹妹才对她多投注几分注意力,可后来,他就情不自禁地喜欢上鸾鸾了。 鸾鸾从未想过,有朝一日得到一个男子的表白,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,而且这个人还是温文尔雅的陆云锦,这简直不可思议。 “乱、乱讲!” 鸾鸾慌张,脚往回收,双臂撑在榻上,身体往后挪,想要躲开陆云锦。 门外,敲门声越发急促,白羽:“陆兄,美色迷人眼,你可别忘了你自己修炼的明玉心法!只差最后一阶!” 陆云锦罔若未闻,只对鸾鸾道,“云锦所言,字字真心。” 鸾鸾却不想听,哽咽:“你走开!” 司晨急得要命,顾不得主仆之分,“公子,你再不开门,我们就踹进屋了!”他真怕公子忍不住破戒,届时心法功亏一篑。 鸾鸾情急之下,顾不得许多,只想赶快摆脱这种尴尬局面,抬脚去蹬陆云锦,反倒被陆云锦抓住脚踝,拖回身下。 两人的距离贴得那么近,连呼吸都喷洒在彼此脸颊,陆云锦紧盯着她,像看瓮中猎物,鸾鸾第一次感受到他身上的侵略性,一种男人对女人直观的、热烈的欲|望。 他的手似有若无地贴上她肌肤,脚踝、小腿、大腿、腰侧…… 滚烫触感惊得鸾鸾一哆嗦,一颗心怦怦乱跳,身体又泛起酥酥麻麻的痒,虽然刚才她的意识是迷糊的,可无法否认的是,陆云锦真的弄得她好舒服,舒服到她都忍不住贪恋那种滋味。 她眼眸微微眯起,又用那种含情若水的眼神瞧他,陆云锦喉咙滚动,低头想衔住她唇厮磨一番,渐渐低头凑近,鸾鸾情不自禁地嘟起嘴,屋内气氛胶着黏腻。 可是,陆云锦却在咫尺之间顿住,鸾鸾愣住,陆云锦坐起身,又帮她整理凌乱的裙摆,他声音又低又沉,“抱歉,我今夜失礼了。” 鸾鸾回过神,脸红如灿霞,原来她误会了,陆云锦刚才只是想帮她穿好裤子,而不是非礼她。可是,她也没办法大度地对他说“没关系。” * 门口几人急得团团转,就在白羽抬脚要踹门的时候,门扉蓦然被人从内打开。 白羽险些跌倒,裘溜溜及时拉住他。 陆云锦与几人打个照面,气氛沉默,一时之间只剩雨丝噼啪的声音。 陆云锦扫一眼山谷中的银白雨幕:“原来外头雨竟下得这般大。” 白羽端详他模样,看起来无甚差别,唯独鬓边的流苏发带深了一块,他了然,并不拆穿,呵呵干笑:“是啊,雨下这么大,连苏醒那帮人离开的痕迹都冲没了。” 司晨垂头,颇为懊丧:“公子,我们追丢了。” 焦母一拍大腿:“那我闺女还能找回来不?” 白羽面有歉意:“天涯岛位置隐蔽,我们追踪也需要一番时日。” 他没忍心说的是,就算有朝一日他们找到天涯岛,她闺女估计也早就遇害了。 焦母求恳:“拜托你们,一定要救回我女儿!” 白羽颔首,老大夫插话:“病人耽误不得,还是赶紧让我进去看看再说其他。” 陆云锦让开道:“有劳大夫了。” 第22章锦鸾鱼水 屋内,鸾鸾已经被陆云锦用被子包裹得严严实实,只露出一只洁白皓腕,她闭着眼睛,脸朝里侧,压根不想面对这种丢脸的场景。 大夫在床边的小凳子落座,他是乡下人,也不讲究,抬手就想去给鸾鸾号脉。 陆云锦却忽然拿了一方帕子,折迭好,覆在鸾鸾手腕上。 大夫手一顿,莫名瞅他一眼。 陆云锦神色有点不自然,却也没说话。 裘溜溜催促:“赶紧的吧!别待会鸾鸾又发病了!” 大夫捋了捋雪白胡须,施施然给鸾鸾诊脉。 片刻,大夫收回手,陆云锦紧张询问:“如何?” 大夫开口:“这位姑娘脉象促数,虚火亢盛,老夫给她开几味降火散热的药材,你们煎熬后给她服用。” 焦母不放心地拆台:“老李头,管用的不?” “别叫我老李头!”大夫瞪焦母一眼,“请叫我李大夫!” 焦母问:“行行行,李大夫,你到底能不能治好鸾鸾姑娘?” “应该能吧。”老大夫手一摊,“你刚才和我说,这姑娘中了情毒,我就大致捡了些降火驱邪的草药。” 他从竹编箱子里拿出一个油纸包,递给陆云锦,“承惠,一两钱。” 焦母咂舌:“这么贵,你抢钱呐?” 老李头笑了笑:“我孤家寡人一个,总要给自己赚点棺材钱。” “钱不是问题,关键是要根除鸾鸾身上的春毒。”陆云锦道。 老李头食指摸了摸鼻子,扫他们一眼,嘀咕:“再不然,你们这里还不是有叁个现成的男人?” 裘溜溜“哇”一声,“你这老头子说话还真是不正经!” 她护食地双手环住白羽一条胳膊,“白羽不行,鸾鸾只有两个男人可以挑!多可怜!” 她话语响亮,老李头隐晦打量一下白羽下半身,幸灾乐祸:“哦~原来他不行。” 又推销:“不行也不要紧,我这里还有壮肾药,保准他一吃就行!” 司晨忧愁:“我家公子也不行。” 陆云锦修炼明玉神功,在未登极之前,必须保持干净的童子身。 老李头眼神顿时变了,用一种看可怜虫的目光瞅陆云锦二人,叨叨念:“年纪轻轻,又长得人高马大的,怎么就患上肾虚的毛病?” “幸亏你们遇上我,老夫这有现成的补肾丸,你们买……” 陆云锦不想听他胡言乱语,他只心系鸾鸾,打断:“李大夫,劳烦你帮忙煎一下药。”他担心其他人掌控不好火候。 老李头才懒得去:“这是另外的价钱。” 与此同时,陆云锦也道:“我再给你一两钱。” 老李头这下子笑逐颜开了,一口应下:“没问题,你再给我一两钱,我帮你喂到鸾鸾姑娘嘴里都可以!” 陆云锦扶额,颇有点头疼,这老李头看起来实在不靠谱:“那倒不必劳烦先生。” 好不容易折腾一番,鸾鸾终于喝到药汤。 解热的汤水下肚,她体内的燥热舒缓许多,额间也沁出一层细汗。 裘溜溜帮她擦拭,又扶她躺下:“鸾鸾,你安心睡觉,我在这陪着你。” 老李头煮完药汤,就和焦母一道离开了。 陆云锦没有什么睡意,又放心不下鸾鸾,索性守在鸾鸾的房门口。 白羽和司晨怕一个没看住,陆云锦就破戒了,因此也找借口站在檐下。 叁人并立,静静看着天际,山间晚雨簌簌砸落,远处沉寂的黝黑深山也被雨线染成亮白色,清新的泥土草木味道溢散开来,陆云锦深吸一口气,缓缓吐出,心湖逐渐平静。 等到后半夜,鸾鸾又迷迷糊糊地醒转过来,体内燃着一团火,烧得她理智渐失,再无意识。 她胡乱学着陆云锦的动作,想要让自己解脱,却是徒劳,明明是一样的动作,陆云锦来做,就能叫她舒服尖叫,可她自己照仿,却一点用都没有。 她好痛苦,呜呜啼哭,“陆公子……陆云锦……” 裘溜溜被她吵醒,转头看她,鸾鸾脸颊粉红,呼吸急促,显见又发病了,她着急坐起身:“鸾鸾,你还好吧?” 她气恼:“那个不靠谱的老李头!他的药怎么没有用!” 她可冤枉老李头了,苏醒那厮是什么德行? 他如果下毒,那必定是让人毫无转圜之地的那种,他要陆云锦破戒,练不成功法,那陆云锦为了功法即使勉强忍住不碰女人,他也会生生煎熬而死。 裘溜溜急得团团转,“鸾鸾,要不,我去叫陆云锦进来帮你?” 鸾鸾挣扎:“不、不要!”她不想对不起大师兄。 裘溜溜没辙:“那不然我帮你?”她其实实战经验为0,只是话本子看多了,突发奇想罢了。 鸾鸾说不出话,只是轻轻摇头。就算和裘溜溜关系再好,她也没办法将自己的情|欲袒露在裘溜溜面前。 裘溜溜当然也只是嘴巴说说,她压根做不出这种事,踌躇半响,她到底还是跳下榻:“我去喊人!” 陆云锦靠着柱子抱剑闭目休息,突然,门扉“咿呀”一声打开,裘溜溜声音响起:“大事不好了!鸾鸾又发热了!” 陆云锦猛然睁开眼睛,还没有任何动作,白羽与司晨一左一右按住他肩膀。 白羽苦口婆心:“陆兄,你不行,你别忘了你修习的功法,这根本就是苏醒的奸计!” 司晨提醒他婚约的存在:“我知道公子要为赵小姐守身如玉,所以,这一次就由我来为公子献身!我进去救鸾鸾姑娘!” 陆云锦不悦地剐司晨一眼,冷声斥:“你闭嘴!” 白羽思索解决之策,片刻,面露犹豫之色,裘溜溜见状,着急拉白羽:“你也不行!我不准!你还想不想要《山河志》了?” 见她捉急,白羽反倒笑了出来,屈指刮她鼻梁一下,“姑奶奶,你胡思乱想些什么?我是在想去把老李头抓来给鸾鸾姑娘开第二副药。” 裘溜溜打他脑瓜子:“他第一帖药就不管用,难道第二副就会出现奇迹吗?” 白羽颇有几分懊丧,嘴唇动了动,到底没说话了。 房内,鸾鸾难受地翻转身体,却一不小心跌下榻。 陆云锦听见鸾鸾夹杂哽咽的痛呼声,心中着急,用剑鞘左右拍开他们的手,司晨又冒犯地横臂阻拦在他跟前。 他苦劝,“公子!如果你背弃了赵小姐,赵门主一定不会放过你的。” 赵英是个霸道强横的性子,陆云锦弄丢她女儿,她就勒令陆云锦一辈子守着婚约不能另娶,不光如此,每当她想女儿的时候,她就特地大老远从平江城跑去临安,只为暴揍陆云锦一顿出气。 要是被她知道,他家公子敢在外面沾花惹草,还失了处男身,届时,她肯定恼火,指不定一把钺飞过来,因为破戒而功力大退的公子就得当场人头落地。 那不成,他不能放任公子去死。 白羽也劝,“陆兄,你我皆为习武之人,应当知晓要练成一身精奥功法何等不易,如今,为了一个相识不久的女子,你就要放弃修炼多年的明玉神功?” ”可是,为了心法,你让我眼睁睁看着自己钟情的姑娘于其他男人身下婉转,我做不到!“他倒也固执,还有一腔孤注一掷的决心,到底是年少气盛。 白羽叹气,“我只怕你将来会后悔。” 陆翊鸿贵为武林盟主,陆云锦又是年轻一辈最瞩目的存在,若无意外,陆云锦便是下一任内定的盟主,可若陆云锦功力跌退……武林以强者为尊,只怕到时候他会错失盟主宝座。 从最高位摔下去的滋味,可不好受,何况是陆云锦这样从小出类拔萃的天骄。 陆云锦明白他的担忧,可方才凝望雨幕沉思的时候,他就做好了选择。 ”无论将来如何,我都认了。“ 陆云锦挥开司晨,踏步进屋,声音穿透风雨,掷地有声。 “我早非黄口小子,若无承担后果的觉悟,我怎敢误佳人?” 等回去后,他会亲自去跟赵英负荆请罪,退掉与赵妹妹的婚约,向陈谓纳吉,求娶鸾鸾为妻。 木门被他从内合上,山雨冷风被隔绝在外。 司晨忧心忡忡:“白公子……” 白羽轻轻摇头,对司晨道,“罢了,陆兄有自己的主意,我们何必强加干涉?” 屋内,鸾鸾忽觉被人轻轻抱起,熟悉的乌木沉香气息缭绕周身,遣性颐情,她觉安心,痴得更加厉害。 陆云锦抱着她亲吻,二人热烈地痴缠,还没到榻,衣裳已然凌乱。 痛楚传来的瞬间,她醒过神,不知是心中酸楚,还是痛的缘故,泪水从眼眶滑落鬓边,瞧着当真惹人怜爱。 她低低地委屈控诉,“我不要你。” 陆云锦眉心朱砂殷红如血,眼尾也有几分熬出来的红,瞧着失了几分平日里的温文尔雅,对鸾鸾的态度却依旧温柔。 “那你想要谁?” 他安抚,“这里只有我,没有你的大师兄,鸾鸾姑娘且先将就一二。” 他话说得大度,语气却是捻酸,动作也逐渐大了几分。 鸾鸾呜呜哭泣,想唤大师兄,又感茫然与害怕。 陆云锦与她十指紧扣,抓起她手到嘴边,学她,咬住她尾指含舔,略有不满。 “鸾鸾,专心点。别在我身下想其他男人。” 在他的猛烈攻势下,鸾鸾再没有力气想陈谓,只沉沦在爱河里,主动挺起腰迎接他给予的绵绵春雨,热火终于被浇熄。 夜,静悄悄的,外头的雨慢慢停了。 山雾弥漫,天色破晓。 第23章确认鸾鸾身份 po18.info 一场情事结束,鸾鸾与陆云锦身上皆是狼藉。 鸾鸾背对着他,疲倦地将脑袋埋在被褥里。 陆云锦一手搂住她纤腰,一只手握她小巧的鸽|乳颠了颠,鸾鸾嘤咛一声,挪动身体躲避他。 陆云锦轻笑一声,俯身吻她耳朵、侧颊、后肩,眼瞧着又要兴起,鸾鸾厌烦地拨开她胸前那只手,抗拒意味明显。 陆云锦顿了顿,到底还是收敛,温声细语道,”我去打水给你洗漱。” 鸾鸾没理他。 陆云锦等了片刻,察觉鸾鸾困乏得睡着了,他才轻手轻脚地下榻。 关家水井他不敢用,费了点路程,找了条溪涧打水。 等他提着水桶回去,在门口撞上司晨。 司晨瞪大眼瞧他,“公子,你、你的……” 陆云锦微皱眉,“吞吞吐吐作甚?有话直说。” 司晨从喉咙里挤出声音,像公鸭嗓,“朱砂痣……没了!” 他面色转喜,狂喜的那种,“太好了,鸾鸾姑娘果然就是赵小姐,这下子,公子你不用被赵门主砍成两段了。” 陆云锦怔了怔,抬手去摸额心,后知后觉发现有点空,他低头去瞧木桶,水面倒映他面容,一切如常,只是眉心的朱砂痣消失了,不留半点痕迹。 他眸色闪了闪,初觉不敢置信,后感欣喜若狂,他随手将木桶丢下,转身就往屋内跑。 司晨很少见陆云锦这样急躁,颇觉新鲜,“公子,这水……” 陆云锦丢下一句话,“你去厨房烧热。” * 日落西山,金黄的夕晕透过窗洒进屋,鸾鸾浓密的长睫也染成灿金色,像金裳凤蝶,忽而,蝶翼闪了闪,那双翦水秋瞳慢慢睁开。 陆云锦喜上眉梢,难得露出一点少年气,迫不及待想跟她说话,又怕吵着她,踌躇片刻,他只是用殷切的目光盯鸾鸾看。 鸾鸾意识还不清醒,就被守在她床边的陆云锦吓一跳,陆云锦并未察觉,牵起鸾鸾一只手,满含情意地唤了一声,“鸾鸾。” 鸾鸾如坠幻梦,蓦然想起昨夜情事,陆云锦比她更像中了春蛊,黏黏糊糊地纠缠她。 她打了个激灵,缩回手,疏离地回视陆云锦,故作冷漠姿态,“陆公子。” 陆云锦满腔高兴的情绪被她这一声称呼浇灭,黯然失色,“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像昨夜那般叫我的名字。” 鸾鸾咬咬唇,“昨夜之事……只是一场意外。我们把它忘了吧,以后莫再提起。”看更多好书就到:rouwenwu.vip “发生过的事情,并不会因为你一句话就抹清痕迹。鸾鸾,你看我。”陆云锦捧住鸾鸾脸蛋,让她不得不抬头看他。 鸾鸾瞥他一眼,忽而怔住,“你的朱砂痣?” 陆云锦莞尔一笑,感慨,“鸾鸾,你说老天爷是不是故意跟我们开玩笑?兜兜转转,你还是回到了我身边。” 他指腹摩挲鸾鸾鼻梁骨。 鸾鸾不明所以,陆云锦絮絮跟她解释原委。 明玉山庄有规训,凡为陆家继承人,皆要修习明玉神功,此功法要求修习者体质精纯,是以,为了约束陆家子弟,长辈在举行继任人仪式的庆典上,会从家传珍宝七瓣朱柏的草茎上萃取汁液,在他眉心点一颗朱砂痣,名为克己守节。 也就是在陆家族老们都点头承认他的位置之时,赵英才终于答应陆翊鸿的联姻提议。 那一日的热闹场景,长辈同窗的打趣笑语,他至今犹记。 赵妹妹欣喜地仰头看他,“从今以后,我就是云锦哥哥的未婚妻了?” 不同于她的懵懂,他是有几分害羞的,涨红耳朵,故作镇定地“嗯”一声,拿起朱笔在她鼻梁点了一颗小小的红痣。 这是比婚书还要有说服力的定亲信物。 长大后,就算他勘不破明玉神功的最高境界,他也能顺应婚约求娶赵妹妹。 昨夜凝望雨幕,他心乱如麻,努力将对赵妹妹的愧疚压到脑后,只去想近在咫尺的鸾鸾,可今朝,老天爷就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。 鸾鸾就是他的赵妹妹! 听完之后,鸾鸾只觉不可置信:“这怎么可能?” 陆云锦早有所料,拿一面铜镜给鸾鸾,鸾鸾对镜自顾,如陆云锦所言,她鼻梁上的红痣确实不见了。 “鸾鸾,我带你回家,去见你的爹娘!赵门主和温叔叔肯定高兴坏了!” 不同于他的欢悦雀跃,鸾鸾整个人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砸懵了,她当初被大师兄捡到的时候,发了高烧,病了大半个月,幸亏大师兄日夜照顾她,她才康复,醒来后,她什么都不记得了。 师傅一开始嫌弃她体质差,是个累赘,不肯收留她,大师兄就说她是他认定的童养媳,他会负责投喂她,师傅还是不同意,大师兄软磨硬泡,拉她跪下给师傅磕头认师。 最后,师傅还是松了口,收她做小徒弟。 这么多年以来,她心底一直以大师兄的童养媳身份自居,怎么现在一下子她就变成陆云锦的未婚妻了? 如果这样的话,那大师兄要怎么办? 陆云锦看她面色几变,不安:“鸾鸾,你在外漂泊多年,难道就不想回家看看你的亲生父母么?他们寻了你很久,也念了你很久。” “我不知道,我只是脑子很乱。”鸾鸾叹气道:“你容我缓缓吧。” 突然被告知她有爹妈还有未婚夫,她猝不及防,压根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,这些年,她是有想过亲生父母的,可师傅师兄们弥补了这份空白,他们名义上是同门,却形似家人。 此时,门外响起裘溜溜的声音:“鸾鸾,你醒了吗?焦大婶给你熬了粥,你起来吃点。” 鸾鸾肚子咕噜一声,才反应过来自己一整天没吃饭了。 陆云锦面有歉意:“抱歉,是我疏忽了。” 他起身去给裘溜溜开门,本想接过她手中食盘,谁知裘溜溜绕开他跑进屋:“不过睡了一夜,鸾鸾又没成你媳妇,干嘛藏着掖着不给我瞧?” 陆云锦手蜷了蜷,没理裘溜溜,看向鸾鸾:“你先吃饭。”说完就出去了。 鸾鸾才觉松口气。 裘溜溜坐在床边,好奇又八卦:“怎么样?昨夜舒服么?陆云锦是不是很厉害?” 鸾鸾刚进口的粥险些噎着,她咳了咳,面红耳赤:“溜溜,你别乱说!” 裘溜溜噘嘴:“我才没乱说,昨夜那么大雨,你还是叫得我在隔壁屋都听见了!” 鸾鸾又羞又恼:“你再乱说,我要生气了!” 裘溜溜这才捂嘴:“好吧,鸾鸾,你也太保守了。” 鸾鸾不搭腔,满怀心事地吃完那碗春菜粥。 裘溜溜看她愁眉不展,疑惑:“你到底是怎么了?” 这个年头,远不像古朝那么封建,把女子贞洁当命看,在前魏男女平等的理念熏陶下,女子只要有能力,也可娶夫纳侍,左拥右抱。 故而,男女欢爱,鱼水之乐,裘溜溜也只把它当一夜露水看待,并不觉得鸾鸾和陆云锦的关系会因此发生什么变化。 鸾鸾正好也想找人说说话,就把事情告知裘溜溜。 裘溜溜一针见血地道:“这件事情很简单,你回家去认爹妈,至于未婚夫……”她拖长语调,故弄玄虚。 鸾鸾着急:“你继续说啊!” 裘溜溜笑:“你不想嫁给陆云锦,那就别认这门亲事。你把你大师兄介绍给赵门主认识,只要陈谓不输陆云锦,想必赵门主会同意的。” 鸾鸾听罢,依旧愁眉不展,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。 裘溜溜瞅她半响,渐渐觉过味,试探:“怎么?你舍不得陆云锦?” 鸾鸾立马反驳:“胡说!” “哎哟,干嘛不承认?”裘溜溜指尖戳鸾鸾肩膀,“陆云锦那样丰姿奇秀的男人,哪个女人见了不迷糊?” 她挤眉弄眼:“你心动也很正常啦。” 鸾鸾心乱如麻:“你不要乱说,我、我才不会对陆云锦动心。”话说得斩钉截铁,语气却隐约发虚。 “你不喜欢他,你干嘛结巴?” 鸾鸾像炸毛的猫咪,狡辩:“我没有!” 裘溜溜安抚:“好好好,你没有,是陆云锦单方面喜欢你行了吧。” 转瞬,她又感慨,“没想到江湖女修追捧的陆云锦,有一天居然也会沦落到这等地步啊。” 她“啧啧”两声,道:“这么一看的话,陆云锦还真是冤枉,有点惨。” 鸾鸾一顿,问:“何以见得?” 裘溜溜站起身,一副夸张表情,像模像样地比划起来。 “昨夜你是不知道,白羽和司晨都拼命拦着陆云锦,不肯让他给你解春蛊,就是因为他修炼的明玉神功不能破|处,否则,轻则这辈子无法登极,重则武功倒退、气血逆行,有可能走火入魔也说不准!” 鸾鸾一颗心提起来,“那他现在有没有事?” 裘溜溜嘿嘿笑,食指勾鸾鸾下巴:“你还敢说自己不喜欢陆云锦?明明这么紧张他!” 鸾鸾呐呐,语气急切:“你先跟我说,陆公子到底有没有事?”她刚才只顾着赶他,都没细瞧他半分。现在想想,倒生出几分悔意。 裘溜溜拍掌道:“你可放宽心吧,鸾鸾,你是他指腹为婚的未婚妻,是命定的姻缘,就算你们以后日夜颠鸾倒凤,陆云锦也不会出什么事的。” 鸾鸾这才松口气,娇嗔她一眼,埋怨:“你又乱讲。不理你了。” 她把吃完的碗塞给裘溜溜,翻身又朝里躺下。 裘溜溜笑嘻嘻地拿着碗走了。 鸾鸾睡够了,也睡不着,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,她回忆起昨夜陆云锦对她的痴缠,她从未想过,一向谦和守礼的陆云锦在榻上竟会那般放肆孟浪,叫她完全招架不住。 他一声一声地唤她“鸾鸾”,瑰丽精致的脸染上旖旎的艳糜之色,他不止亲她,还舔她、咬她,想想就让人脸红心跳。 “不对不对!不许再想这件事!”她双手拍自己脸蛋,“鸾鸾,你不准想,不可以想……这是不对的。” 可心绪依旧纷乱,鸾鸾原以为陆云锦对她只是有几分浅薄的喜欢,却没想到他竟默默为她付出许多,稍有不慎,他的功力可是会倒退的,江湖人最在乎一身武艺,可他还是义无反顾,说她心湖没有波动是假的。 可是,她心中已经有大师兄了,那就不能再为其他男人侧目,即使那个人是陆云锦。